书城文学宋词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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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贺新凉

多景楼落成

李演

笛叫,东风起。弄尊前、杨花小扇,燕毛初紫。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阳似绮。又婉娩、一番春意。歌舞相缪愁自猛,卷长波、一洗空人世。闲热我,醉时耳。绿芜冷叶瓜州市。最怜予、洞箫声尽,栏干独倚。落落东南墙一角,谁护山河万里。问人在、玉关归未?老矣青山灯火客,抚佳期、漫洒新亭泪。歌哽咽,事如水。

词起笔两韵,交代了节候、地点。紧接着“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阳似绮”,盘空硬语,真是奇峰自天外飞来,把战事的悲凉引到了酒席歌筵。虽则把夕阳都惊得坠下了西天,而那角声却是孤独的、悲凉的、凄楚的。“又婉娩、一番春意。”诗人硬是把胸中炽烈的激情收束住了,将填膺的义愤融入了暮春景象之中。从艺术技巧上看,这里乃是一种回荡,引弓待发时的蓄势。待下文,笔势一转,便如万里奔涛,直泻东海。用“猛”字来说明“愁”字,可谓奇警、尖新。作者豪情纵逸,竟要卷起足下扬子的浩浩长波,来洗净人间污浊。至此,上片于结处又作顿宕,“闲热我,醉时耳。”等于是“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见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反写。

过片处将“绿芜”和“冷叶”这两种对比极其强烈的景物捏合到一处,表现了诗人内心的冲突。“栏干独倚”的“独”字,表明了这种内心冲突的痛苦。尽管你有满腔报国的热血,而“落落东南墙一角,谁护山河万里”。这就是眼前的现实。“问人在、玉关归未。”当是用班超求归疏中“但愿生人玉门关”的故事,其问寄托了无穷的感慨:权相误国,党祸株连,“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同上引辛词中语)。而诗人自己又无能为力。此时此地,只有一掬新亭之泪了。悲歌可以当泣,世事如斯,正像北固山下奔流的逝水,除了“歌哽咽”外,一个读书人还有什么办法排遣这胸中的郁结呢?

清平乐

宫怨

黄舁

珠帘寂寂。愁背银缸泣。记得少年初选入,三十六宫第一。当年掌上承恩。而今冷落长门。又是羊车过也,月明花落黄昏。

“珠帘寂寂”,开篇即从居处的冷清写起,亦可见宫妃心上的寂寞。“愁背银缸泣”一句,更写尽了宫妃令人哀怜的神态,不是向灯落泪,而是背向银灯,无声地饮泣。显然是心中有无限的幽怨、暗恨,却不愿(或许是深恐)为人所知,只能于无人处偷偷地哭泣。她最伤心的是什么呢?是今非昔比的怆痛。当年初被选人宫中时,她原是艳冠群芳、“三十六宫第一”的人物,深受皇帝的恩宠,有如汉成帝的赵飞燕。而今失宠之时,则形单影孤,又有如汉武帝时的陈皇后被冷落于长门宫。在与世隔绝的宫掖之中,妇女不过是皇帝手中的玩物,可以被随意弃掷,完全丧失了人的地位和尊严,甚至不如寒鸦、飞燕,“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长信秋词》),“自恨身轻不如燕,春来还绕御帘飞”(孟迟《长信宫》)。或许还不如御河中的落叶,“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天宝宫人《杏叶诗》)我们读黄异此作的“当年掌上承恩,而今冷落长门”,不能不联想到古来宫怨诗中那些充满哀伤的诗句,乃至为这些薄命女子一洒同情之泪。

“又是羊车过也,月明花落黄昏。”是本篇最含蓄,也最有韵味的一句。弱者总是盼望奇迹,词中的女主人公明知自己被遗弃了,仍还不由自主地期待着。“羊车”,是皇帝乘坐的宫内小车。每当羊车门前过的时候,她是悚然一惊,翘首以待,还是无望地低首下心,默默地倾听着呢?“月明花落黄昏”,不仅是写羊车过门的时刻,更是用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哀怨之情,也是“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复杂感情。全篇以此句收束,韵味无穷,足令读者玩味不尽。

酹江月

夜凉

黄舁

西风解事,为人间、洗尽三庚烦暑。一枕新凉宜客梦,飞入藕花深处。冰雪襟怀,琉璃世界,夜气清如许。划然长啸,起来秋满庭户。应笑楚客才高,兰成愁悴,遗恨传千古。作赋吟诗空自好,不直一杯秋露。淡月栏干,微云河汉,耿耿天催曙。此情谁会,梧桐叶上疏雨。

上片侧重写秋夜之所见,下片主要写秋夜之所思所感。作者认为,古来骚人往往为人生失意而遗恨千古,何如托身山林、寄情风月呢?这当然是消极的,但在当时作为志行高洁者自我解脱的一种出路,也自有可理解之处。“楚客”,当指初汉作家贾谊,曾被谪而入楚地,渡湘水而作《吊屈原赋》,怀古伤今,极其哀痛。“兰成”,南北朝时北周的著名诗人庾信的小字,晚年曾作《哀江南赋》,以寄托其故国之思,赋中“不无危苦之词,惟以悲哀为主”。(《哀江南赋序》)尽管他们的诗赋名篇千古流传,但在作者黄异看来,却“不直一杯秋露”,与其在人世间咀嚼、吟咏自己的痛苦,何如在世外自得逍遥。“淡月栏干”三句,是星移斗转,天将破晓时的景色,天地日月正以自己的节奏在缓缓变化。此刻,诗人显然是把自身生命的节奏与大自然运动的节奏谐和地融为一体了,“随阴阳之开阖,从时宜以卷舒”(张华《归田赋》)。“此情谁会,梧桐叶上疏雨。”冥然兀坐,静听天籁的神态跃然纸上。在古代诗词中,“梧桐疏雨”往往用来表达那种非语言所能描摹的幽微、超妙的心境,如“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孟浩然)说的是一种静谧、安适的情绪;又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李清照)说的是落寞、孤寂的心情。黄异这里所表达的韵味似乎更复杂些,既给人以恬淡、无心的安适感,又给人以空谷足音的孤寂感。

鹊桥仙

春情

黄舁

青林雨歇,珠帘风细,人在绿阴庭院。夜来能有几多寒?已瘦了、梨花一半。宝钗无据,玉琴难托,合造一襟幽怨。云窗雾阁事茫茫,试与问、杏梁双燕。

开篇即写雨歇风定,人立庭院,但处处透露暮春景象,雨歇以青林苍苍相衬,风定以珠帘低垂相表,而庭院则是以绿荫覆盖为景。上片是写暮春时节,花事将尽的景象,下片则是写由此生发的一腔感怀。佳人思偶,愁人思友,这是人之常情。但是,眼见流年似水,韶华将尽,词中的女主人公竟是“宝钗无据,玉琴难托”。“宝钗无据”,乃自叹身边无偶,因而没有必要为之修饰打扮;“玉琴难托”,乃自叹身边无友,因而没有可能向人倾吐心事。这一切,终于汇合成一腔难以明言的幽怨。接下来,女主人公又陷入深沉的回忆中,追念那如烟的往事了。“云窗雾阁”,当指绣帘朱户、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事茫茫”,当指已逝去的悠长岁月,可见这位伤春女已不是少女,而似乎颇有一番人生阅历了。但是,尽管物质生活相当优裕,她的情感世界却好像很不如意,而且多半是不堪回首的。“试与问、杏梁双燕”,往事如烟,记忆破碎,也许那在房梁上筑巢而居的双燕还记得吧!无人相慰,竟与鸟相语,孤寂、凄凉、哀怨的情感尽在无言之中。

念奴娇

陈郁

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漫地。不论高低并上下,平白都教一例。鼓动滕六,招邀巽二,一任张威势。识他不破,只今道是祥瑞。却恨鹅鸭池边,三更半夜,误了吴元济。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一夜东风,三竿暖日,万事随流水。东皇笑道,山河原是我底。

开头:“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漫地。”大雪漫天,纷纷扬扬,比喻贾似道权势熏天,擅作威福。他“不论高低并上下,平白都教一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又“鼓动”雪神(滕六),又“招邀”风神(巽二),“一任张威势”,善于虚张声势。从而,使人“识他不破”,误把败类当做“祥瑞”。短短几句话,把一个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欺天霸势,又伪装人民的“救星”的形象,活生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却恨鹅鸭池边,三更半夜,误了吴元济。”吴元济,唐宪宗时蔡州节度使。据《通鉴》载:唐宪宗命大将李想攻蔡州(今河南汝南),夜半大雪,李怨命士兵惊动城边鹅鸭池中的鹅鸭,引起一片叫声,用以掩盖行军的声音,从而,攻下蔡州,活捉了吴元济。作者用这个故事,比喻贾似道贻误军机大事。“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东郭先生,传说他不畏冰雪,秉性正直。

《初学记》卷二载:“东郭先生……贫寒,衣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这两句是说,东郭先生,不屑与之迎合,只顾自己“关上门儿稳睡”。

末尾,“一夜东风,三竿暖日,万事随流水。东皇笑道,山河原是我底。”东皇,即太阳神。它象征着广大人民,人民像太阳一样,使冰雪融化,贾似道等朝廷的官宦显贵,不得人心,终归要失败!

沁园春

丁酉岁感事

陈人杰

谁使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帐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起首三句,说北宋覆亡已百年有余,中原故土始终没有收复。“百年陆沉”,借用西晋王衍等人,清谈误国,使中原沦亡的事。《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与诸寮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青毡未还,典出《晋书·王献之传》:“夜卧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盗物都尽。献之徐曰:‘偷儿,青毡吾家旧物,可特置之。’”这里用以比喻中原故土。

于是,作者发出了感叹:“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东帝,在楚地,《楚辞·九歌·东皇太一》注:“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这里指南宋王朝。在这里,作者感叹中原豪杰寥若晨星,南宋江山岌岌可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刘表,汉献帝时的荆州刺史。《三国志·魏书》载王粲对刘表的评价:“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北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说和说战都难。算未必、江沱堪宴安。”是说“和”、“战”都不可轻易处之,置身江南(“江沱”)未必能长久地宴安游乐。至于作者自己,“叹封侯心在,鳢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关。”如大鱼(鳢鲸)失水,空有立功封侯的决心;奸佞(“虎豹”)当道,即使有“平戎”之策,有恢复中原故土之大计,也无法上达皇帝知道。尽管如此,作者并未完全失望,他提出:“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画儒冠。”麒麟阁,为汉初萧何所造,“以藏秘书,处贤才也。”(见《三辅黄图》)汉宣帝为中兴之主,图功臣霍光、张安世等十一人于阁上。

酹江月

淮成感兴

张绍文

举杯呼月,问神京何在?淮山隐隐。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宫阙腥膻,衣冠沦没,天地凭谁整?一枰棋坏,救时著数宜紧。虽是幕府文书,玉关烽火,暂送平安信。满地干戈犹未戢,毕竟中原谁定?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倚风长啸,夜深霜露凄冷。

“举杯呼月,问神京何在?淮山隐隐。”作者一开始就迸发出满腔幽愤,举起酒杯,对着月亮大叫,问京城在哪里?京城开封沦陷了,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淮山。“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抚摸着腰间的宝剑,时时刻刻想着为国家建功立业,因为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忠心。“官阙腥膻,衣冠沦没”,腥膻,北方民族吃牛羊肉,常带一股羊骚味。“天地凭谁整”,“天地”代表国家。金人入侵,把国家弄得支离破碎,依靠谁去整顿恢复呢?

“一枰棋坏,救时著数宜紧”,用比喻手法,把国家大事比作下棋。换头三句“虽是幕府文书,玉关烽火,暂送平安信”,“幕府”,相等于现代的司令部或参谋部;玉关,本指玉门关,这儿是泛指边关或前线。“满地干戈犹未戢,毕竟中原谁定?”南宋偏安江南,其实并不“安”,北方中原被金人占领,随时发生战争,内部农民起义,也动荡不安,所以说遍地的战火还没有停息,其中特别提出中原,这一地区谁能去统一安定呢?

“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这三句是承接上句“毕竟中原谁定”而来的,也和上片“孤忠挺挺”相照应。谁去平定中原呢?我张绍文有一颗忠心愿去。“倚风长啸,夜深霜露凄冷。”作者的满腔爱国热忱能有表达的机会吗,凌云壮志能实现吗?在南宋奸臣当国的政治形势下,一切爱国者都受到打击和压制,张绍文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只好对着风大声啸叫,以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