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元曲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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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贯云石(2)

〔双调〕蟾宫曲

贯云石

送春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柳絮吹归那答,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贯云石此首曲子明显受文人诗词的影响。题曰“送春”,而处处不现“春”字,纯以自然景象与人的活动罗列来加以描绘,别有一番情趣。

通篇用问答方式进行,有的要回答,有的又不要回答,造成词意的转折跌宕,增加阅读的兴味。许多事物的描写,貌似平列,而实有关连,在连与不连之中,推动感情的进展。纯用白描手法,以最省俭的笔墨抓住最富于特征的事物形象呈现在纸上,有以小见大的效果。末尾三句,形有尽而意无穷,很像影视中的“定格”,给人一种回味。全篇不著一“送”字,不著一“春”字,而言尽“送春”意绪。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弃徼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此曲是作者延祐元年(1314)辞官之后离京南游途中所作。它抒发了诗人摆脱了名缰利锁、宦海风波,投入大自然怀抱之中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轻松痛快的豪放不羁之情。

此曲笔调骏快,风格豪放。无一景语,纯以率真自然抒情取胜。“快”、“笑”“痛饮”、“醉”、“舞”等字眼,意脉贯穿:因快而笑,因笑而痛饮,因痛饮而醉,因醉而起舞,始终洋溢着豪放之情,活画出一个蔑视功名、笑傲王侯、热爱自由、豪放不羁的诗人自我形象。朱权所评其词:“如天马脱羁。”(《太和正音谱》)信不诬也。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此曲是作者延祐二年(1315)之后隐居杭州时期所作。它揭露了官场险恶、祸福无常、生命难保的残酷现实,表现了作者远害全身而又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

此曲有感而发,直抒胸臆,字字本色,明白如话。但又豪放而不粗疏,通俗而能深藏哲理,消沉中蕴含愤怒。真可谓“信手拈来世已惊”(王若虚《论诗诗》),“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论诗绝句三十首》)了!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咏梅

南枝夜来先破蕊,泄露春消息。偏宜雪月交,不惹蜂蝶戏。有时节暗香来梦里。

贯酸斋的《咏梅》小令共有四首,这是第一首。它赞美梅花在冰雪严寒中竞先早放,报春而不争春,幽香而不媚众的凛然风骨和高标逸韵,表现了诗人睿才早慧而能不逐流俗、贞洁自守的高尚品格。

此曲句句写梅,看似纯然咏物,实则处处皆有作者自身灵魂的投影。联系贯云石未及弱冠即任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二十七岁即拜为翰林侍读知制诰,而翌年旋辞官远离污浊官场,隐居西湖林泉的经历,以及他那聪颖早慧,孤高耿介,淡泊名利的个性,其托物象征的自况之意自不难窥见,唯较一般咏物诗词更为含蓄而已。又词中善于熔铸点化典故,恰如撒盐溶水,味增醇厚而了无痕迹,依然不失那“清水芙蓉”的天然本色。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咏梅

芳心对人娇欲说,不忍轻轻折。溪桥淡淡烟,茅舍澄澄月。包藏几多春意也。

这是《咏梅》这组小令的第三首。描写了郊外野梅在烟笼月罩中娇美动人、意态朦胧的幽姿,和神清骨秀、春情无限的风韵,抒发了诗人对野梅的倾心赞赏和无限爱怜之情。

此曲是写诗人月下鉴赏野梅的瞬息观感,通过拟人咏物,不仅传神地刻画出野梅的风姿神态,而且细腻地描写出诗人瞬息变化的微妙心态。物我浑然一体,情景交融一片。景语清新素雅,情语风趣缠绵,构思亦新颖别致,不愧为咏梅小令的佳作。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惜别

玉人泣别声渐杳,无语伤怀抱。寂寞武陵源,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春去了。

贯云石共有两组(五首)〔清江引〕冠以《惜别》这个题目,这里介绍其中比较著名的一首。

这首小令写的是一次难堪别离的感受。在作品中,景物是朦胧、迷离的:浸润进天地交合处的芳草,冷落幽静的江南山水,扰人心绪的细雨,残春寂寞的荒郊,无一不浸透着无语的凄伤;在作品中,人物只是由情绪体现的,然而打动人心的,正是这朦胧又真切、迷离又诚挚的意境。对于这首只有三十个字的小令,是无须为词语下注的,而作者写下的离情别绪人人皆可意会又难于言传。贯云石并不想用这个比七言绝句长一点点的篇幅表达更复杂的内容,他写下的仅是“玉人”别去后的心情。尽管“玉人”泣别之声消失在迷蒙烟雨里,无法排遣的惜别之情却并未随之而去,使他怅然若失,心情黯淡。视野所及,四处的一切都含有使人伤怀的成分,留在心头的,只是沉甸甸、实着着的思念……贯云石以“重感情”著称。去世的前一年(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秋天,谈到对亲友的感情时,他对好友欧阳玄说:“少年与朋友知契,每别辄缱绻数日。”(《圭斋文集》卷九)正因为如此,他的写别离的篇什都是真挚感人之作。在套曲中,他写有〔南吕·一枝花〕《离闷》与〔越调·斗鹌鹑〕《忆别》,他还写有一首传诵较广的七言古诗《别离情》,受到元诗选家的关注。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惜别

若还与他相见时,道个真传示: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

《惜别》这组小令共四首,都是写男主人公回忆他与情侣的离别以及别后的相思离愁的。这是其中的第四首,写男主人公托朋友向女方带口信,含蓄巧妙地表达了自己对女方的无限相思和一腔忠诚。

本篇在艺术上有两个特点。其一是惊人的想像和高度的夸张。古有“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吕氏春秋·明理》),“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辞”(《汉书·公孙贺传》)之说,虽有夸张,犹不足惊。至于如杜甫的“忧端齐终南,濒洞不可掇”(《赴奉先咏怀》);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李清照的“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王实甫的“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西厢记》)……皆言情中想像夸张的奇语妙语。而酸斋却能自出机杼,来个“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又给人耳目一新之感。高度的夸张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文心雕龙·夸饰》)但还必须有几分真实合理,“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同上)恋人的知心话的确是说不完的,故需要一张其大无比的纸方能容纳,这便有几分真实;而天空光洁、平展,看去也恰如一张大纸,这便有几分合理。“以蓝天作纸”,在今天新诗中仍可见到,足见其长久的生命力了!

其二是构思别致,巧妙含蓄。写男女相思,一般常用景物烘托,借景抒情;或托物比兴,委婉出之;或正面言情,直抒胸臆……但这首小令都不是,而只是让友人说明自己没写信的原因,只字未写相思而相思自见。寓浓情于淡墨之中,于悬念中含幽默之趣。五句三十一字,直胜过百篇情书。

〔双调〕清江引

贯云石

立春

金钗影摇春燕斜,木杪生春叶。水塘春始波,火候春初热。土牛儿载将春到也。

此曲描写立春节气春到人间,万物欣荣,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及热闹古朴的民间风俗。

此曲用的是嵌字格。据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载:“贯酸斋尝赴所亲宴,时正立春,座客以〔清江引〕请赋,且限‘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于每句之首,句中各用‘春’。酸斋即题云……满座绝倒。”每句嵌一“春”字即是嵌字格了,又要“以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五句之首,则是特殊嵌字格了。而且格律甚严,三四句要对仗,首句末二字须用去上或去平声,结句末二字须作去上声。如此严格限制,常人只能望洋兴叹,纵勉强成篇,亦难免成为呆板的文字游戏。而酸斋居然写得文意充实、意境生动、音韵谐美,语言活泼自然。其深厚之艺术功力,直令人叹为观止。

〔双调〕寿阳曲

贯云石

鱼吹浪,雁落沙,倚吴山翠屏高挂。看江潮鼓声千万家,卷朱帘玉人如画。

这首小令是描写钱塘胜景的。贯云石辞去官职回到江南后,曾在杭州住过一段时间。据明代李开先《词谑》记载,贯云石在杭州居住时,“往来卖药钱塘市,诡姓名,易服色,人无识者”。而这首小令,便是他在杭州居住时所作。

这首小令的笔调比较轻松。如一开始,作者就通过对鱼儿嬉水、大雁栖息的描绘,展示了一幅惬意安逸的画面。即使在描写江潮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的景象时,作者也仍是出以轻快的笔调,如最后“卷朱帘玉人如画”句,作者没有去描写观潮时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而是闹中取静,选择了深闺女子卷帘眺望这一比较娴雅的情景来描写,“玉人”纤手慢卷朱帘的动作,正同江潮涌来时如万马奔腾、战鼓齐鸣的热闹情景,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故以此句作结,闹中寓静,仍给人以一种轻松恬静的美感。

〔双调〕寿阳曲

贯云石

新秋至,人乍别,顺长江水流残月。悠悠画船东去也,这思量起头儿一夜。

这是一首送别曲,在曲中作者寄寓了因离人远去而产生的怅惘伤感之情。开首两句,既是交待时间与事由,即在初秋的时节送别离人,同时也饱含着作者送别时所产生的伤感之情。

这虽是一首送别曲,作者在曲中抒发了强烈的离愁别恨,但作者不是从正面直接抒发离愁别恨的,而是采用了寓情于景的表现手法,将抽象的愁思寓于具体的景物之中,作者精心勾画了一幅冷落孤寂的图画,秋夜的江头,水流残月,主人独立江头,离人远去。作者在这幅画面中,极力渲染凄凉孤独的气氛,故整支曲文虽不见一个“愁”字,而作者内心的愁情却通过这一幅具体的图画,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尤妙的是:乍别之人是谁?是朋友,是亲人,抑或是恋者?作者并未点明,然而,正因如此,它才能叩动一切“离人”的心弦,从而大大增加了这首小令的艺术感染力。

〔双调〕殿前欢

贯云石

畅幽哉,春风无处不楼台。一时怀抱俱无奈,总对天开。就渊明归去来,怕鹤怨山禽怪,问甚功名在。酸斋是我,我是酸斋。

贯云石于仁宗朝官拜翰林侍读学士,对官场污浊、吏治腐败,有较清醒的认识。他称疾辞仕,移居江南,改姓换名,卖药钱塘市中。又自号芦花道人,过着诗酒自娱的隐逸生活。关于他的退隐,有说是忽发奇想,以为辞尊居卑,昔贤所尚,因而效法前贤,身退形隐了。这支小令则说明,贯云石原是有志之士,总为“一时怀抱俱无奈”,才步陶潜踪迹“归去来”的。所谓“一时怀抱俱无奈”,便是说空怀一腔抱负而不得施展,他是无可奈何而辞仕的。因此,这支小令对我们了解作者生平事迹乃至加深理解他吟咏退隐一类作品大有帮助,值得我们加以重视。

小令随手写来,不假外语,一如直言道出,全无扭捏之态,坦率得可爱,真诚得有趣,不愧为曲中“捷才”。

严格说来,元代的知识分子并不真正以隐逸为乐,这正是所谓“虽语似旷达,而讥时疾世之怀,凛然森然,芒角四射,可谓怨而至于怒矣”(刘永济《元人散曲选·序言》)。酸斋身为官宦士族,世爵之后,能有此种情愫,更从一个角度说明元代知识分子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