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诗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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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宋诗篇(21)

张道洽字****,号实斋,衢州开化(今属浙江)人。生卒不详。端平二年(1235)进士。曾从真德秀学。为池州签判,后辞襄阳推官。生平作咏梅诗三百余首。

梅花

张道洽

行尽荒林一径苔,竹梢深处数枝开[1]。绝知南雪羞相并,欲嫁东风耻自媒[2]。无主野桥随月管,有根寒谷也春回。醉余不睡庭前地,只恐忽吹花落来。

【注释】[1]竹梢:竹尖。[2]绝知:彻底地知道。南雪:山南边的雪,向阳易融。

【鉴赏】本诗对所咏梅花不滞不速、若即若离的态度,写出了梅花的风骨和精神。

首联写诗人行在深山荒林之中,走完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终于从竹林的尖端望见几枝已经绽开了的梅花挂在山岩上。诗人所见的是荒山野外的早梅。这一联渲染环境,以梅花前后左右之物烘托出了梅花的清高品格和疏野性情。

颔联和颈联从跟前的“数枝”说开去,详述了梅花的神韵。颔联说梅花尽管白洁如雪,但它不愿与向阳的“南雪”相提并论;梅花的羞耻之心也很强,不愿像桃杏之花那样自炫自媒,委身于东风。这是诗人由南雪的易于融化而梅花不易凋落所引起的另一层联想。梅花开于冬春之际,送冬迎春。本联抓住南雪和东风这一季节特征,用拟人的手法和人的感情来描写梅花的坚贞。

颈联则转从梅树生长之处写梅花的习性。说有的梅树生长在野桥旁边,无人管领,只有夜月仿佛是它的主人;有的梅树生长在寒冷的山谷中,只要有根存在,到了季节就会抽枝吐蕊,迎接春天的到来。上句说梅花远离尘嚣、自由自在,下说梅花坚韧执著、百折不回;上句以“野桥、冷月”烘托,境界高洁,下句以“寒谷”反村“春回”,足见其生命力之旺盛。笔带感情,似“有我”之境。

尾联更是将“我”正式带人,说我若在日后酒醉之后,也不会睡在庭前的梅花树下,因为担心风吹花落,飘到“我”身上而玷污了那玉洁冰清的梅花。这是虚写,是作者想象之辞,将自己一片爱梅之心,描绘得无微不至。想亲近梅花,但又不敢睡在梅树之下,即使是酒醉了惜梅之心也还是清醒的。

林升淳熙时士人。生卒不详。

题临安邸[1]

林升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2]?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3]!

【注释】[1]临安:南宋王朝的都城,即今浙江杭州。邸:旅舍。本诗写在皇都的旅舍墙壁上,没有题目,此题为后人所加。[2]休:休止、停止。[3]熏:本指烟、气等接触物体使之变色或染上气味。这单指产生的某种影响。醉:陶醉。汴州:北宋千朝的都城,今河南开封。

【鉴赏】这是一首政治讽刺诗。诗的意思是说,青山之外连青山,高楼之外接高楼,在西湖内外,这一喧嚣的歌舞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罢休?扑面的暖风熏得游人昏昏欲醉,大家简直把临时苟安的杭州当作北方的都城汴州了,完全忘记了国仇家恨!

上联作者抓住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形象——华丽的楼台和靡曼的歌舞,从空间的无限量与时间的无休止,写尽了杭州的豪华和所谓的承平气象。然而正言若反,这豪华的楼台不能不使人联想起纣王的鹿台、楚王的章华台、炀帝的江都宫;这轻曼的歌舞更令人忆起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和唐明皇的《霓裳羽衣曲》,听歌舞者应该考虑考虑后果吧!

下联写作为游人的那些达官贵人在西湖暖风的熏陶下昏昏欲醉,已经毫无忧患意识,忘记了国恨家仇,简直把临时苟安的杭州当成了故国的都城汴州!一个“熏”字,把那些人的醉梦之态写尽。那些醉生梦死之徒在昔日的汴京城内也是巨宅别墅,歌舞升平,终至朝廷倾覆;楼台馆榭,歌儿舞女,尽人金人囊中。而他们今日歌舞湖山,乐不思蜀,正在蹈汴都陷落的覆辙而不觉。岂不可悲!

陈允平字衡仲,一字君衡,号西麓,四明(今属浙江)人。生卒不详。少从杨简学。德祜时授沿海制置司参议官。有《西麓诗稿》。

登西楼怀汤损之

陈允平

杨柳飘飘春思长,绿杨流水绕宫墙。碧云望断空回首,一半阑干无夕阳[1]。

【注释】[1]碧云:青兰色的天空里飘着白云。回首:回忆。

【鉴赏】这是一首怀友诗。上联写作者登上西楼,凭空俯视。但见春色满目,杨柳枝条吐着嫩绿,在微风中轻轻飘荡;一条清澈的春水,在两岸葱茏绿杨的掩映下,环绕宫墙缓缓地流去,引起了作者对友人的长长思念。

下联写在流光溢彩的春色里,本应心情愉悦,可是作者却因飘柳与流水唤起的回忆而情不自已,痴痴地凝望着远处那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猛然之间他又醒悟过来,往事如烟,即便望断碧云,也只是“空回首”而已。再低头一看,夕阳正在悄然隐去,一半的阑干上已看不见阳光了。

谢枋得(1226-1289),字君直,号叠山,信州弋阳(今属江西)人。宝祐四年(1256)与文天祥同科中进士。除抚州司户参军,即弃去。曾为建康考官,出题以贾似道政事为问,遂罢斥,谪居兴国军。德祜元年起为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率兵抗元。城陷后,流亡建阳,以卖卜教书度日。后元朝迫其出仕,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强制送往大都(今北京),乃绝食而死。门人私谥文节。原有集,已散佚,后人辑有《叠山集》。

庆全庵桃花[1]

谢枋得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2]。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3]。

【注释】[1]庆全庵:南宋末年,作者避“元”入山,在福建建阳山中给自己的居所取的一个似名称。[2]“寻得”一句:作者借居室附近的桃花引出晋代陶渊明所写《桃花源记》故事。说是有个渔夫,见一条小溪,夹岸桃花落英缤纷,便沿溪而上,追根溯源,忘记了路之远近。最后到了一个地方,人们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自称是避秦乱世到此,遂与世隔绝,不知外面朝代变更。渔夫回家后引当地长官再去找那个地方,却再也找不到了。

[3]遣:使、令。问津:询问渡口。这里借用《桃花源记》中“无人问津”之意,指寻访。

【鉴赏】全诗一气呵成。上两句说我找到了一个似桃花源那样的好地方,好像那里的人躲避暴秦一样来躲避暴“元”。时间过得好快哟,我看见桃花又红了,才知道新的一年春天又到了。“桃红又一春”说明作者像桃源中人一样不知季节年代,在孤寂中“怡然自得”地生活着。下两句陡然一转,翻出新意:可不能叫飞落的桃花再随流水漂出去,像那个桃花源一样引来一个打渔人顺水寻访到我这里,对我的避世生活进行骚扰。

春日闻杜宇

谢枋得

杜鹃日日劝人归,一片归心谁得知[1]!望帝有神如可问,谓予何日是归期[2]?

【注释】[1]杜鹃:鸟名,又叫杜宇、子规、布谷鸟。其啼声有两个特点:一是连鸣不断,似泣似斥凄厉悲凉,民间有“杜鹃啼鸣,泣血方止”的传说;二是叫声恰似在说“不如归去”,因而人们又称之为“催归鸟”。

[2]望帝:相传有个远古蜀王名叫杜宇,因内乱不得归国,忧郁而死,其魂魄即化为杜鹃鸟。神:神灵。

【鉴赏】这是一思乡思归之作。作者在诗中抓住杜鹃鸟啼声的特点,用望帝的传说来抒发自己彻骨的思归之情,并把这种情绪描绘得缠绵往复,回肠荡气。

作者高度地集中题材。全诗紧紧围着作者自己、杜鹃、“归”字展开。仅从字面上来看,四句中有两句出现了作者自己,两句出现了杜鹃鸟,三句出现了“归”字。进一步研读,还发现其实四句都没有离开这人、物、事三者。这种反复吟唱的写法,类似民歌中的复沓,读完全诗,仿佛仍有“杜鹃催人归,我归,我归,我归……”的旋律不断萦绕耳际,给人的印象十分强烈。

全诗的结构也十分巧妙。诗的开篇先用杜鹃催归起兴,并连用“日日”二字,足见此鸟之殷勤多情,好像在说物有情而人无意。但接下来次句却说,我的归心好急切哟,可惜无人知道,当然,杜鹃也是不理解我的。这样一来便使起兴鹃鸣反倒成了铺垫,从而把作者思归的情绪推向了高潮。三、四句在前两句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使人与杜鹃之间形成直接联系,用人向物发问的方式表达作者对归期的盼望和对可能出现的永无归期的忧虑。

通观全诗,这种由物到人,再由人到物,最后仍然归结到人的结构方式,在人、物、事三者之间构成循环不断的关系,极符合作者所要表达的缠绵不绝、难解难断的思想感情。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宝祐四年(1256)进士第一。历知瑞、赣等州。恭帝德祐元年(1275),元兵东下,在赣州组义军,入卫临安(今浙江杭州)。次年任右丞相,出使元军议和,被扣留。后脱逃至温州。端宗景炎二年(1277)进兵江西,收复州县多处。不久败退广东。次年在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北)被俘。拒绝元将诱降,于次年送至大都(今北京),囚禁三年,屡经威逼利诱,誓死不屈,编《指南录》,作《正气歌》,大义凛然,终在柴市口被害。有《文山先生全集》。

过零丁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1]。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2]。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3]。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4]!

【注释】[1]遭逢:遭遇。起一经:从通晓一种经书起家做官。两宋时期用经义(即六种经书的义理)考进士,中了进士就可以做官。干戈:古代兵器,干是盾牌,戈是矛戟。这里借指战争。寥落:荒凉、冷落,不热烈。四周星:指四周年,北斗星绕北极转一周为一年。文天祥从1275年起兵抗元,当时响应国家战争令的爱国人士极少,到1279年写此诗时,已经历了四年。[2]风飘絮:(山河破碎、国运危亡)像风吹柳絮,飘残摇落。絮,柳絮。萍:浮萍。[3]惶恐滩:在江西方安县境内的赣江上,是赣江十八个险滩之一。文天祥在1277年于吉水被元军打败,惊惶地引军从惶恐滩退往福建长汀。

全旬是追述往事的惊险。零丁洋:属南海,在今广东中山珠江口外零丁山下。零丁:孤单、孤苦的样子。全句接上句从往事回到现实,感叹自己眼前处于俘虏的地位,正被敌人由零丁洋押往崖山,处境非常窘迫。[4]留取:留得(留下、取出)。丹心:赤诚之心,爱国之心。汗青:指史册。古代用竹简记事,书写前要用火烤干竹简中的水分,水分蒸发时好像出汗,烤干后就去掉了竹子的青色,所以叫汗青。后来人们用汗青作为史册、史书的代称。汗青亦称青史。

【鉴赏】全诗充分显示了作者英勇抗战、宁死不屈的爱国忠君思想。

首联作者从纵的方面写。自己面临生死关头时回忆起了一生,不禁感慨万千。一生四十多年了,从何写起呢?作者只抓了两件大事:一是以“明经”而“人仕”;二是“忠君”而“不逮”。说自己通过十年寒窗的辛苦遭遇,终于因通晓了一种经书而被朝廷起用为官了。但又面临国家被强敌侵辱,于是响应朝廷的号召,起兵“勤王”,抗击元军。从此,在战争绵延、高举义旗为国捐躯者十分稀少的情形下孤军奋战,竭尽全力挽回宋军颓势,在战斗愈打愈惨烈的局势下已经度过四个年头了。因为“干戈寥落”,孤军奋战,难以御敌,所以南宋江山危如垒卵。作者用此四字,暗含着对苟且偷生者的愤激,对当时投降派一伙的谴责。

颔联作者从横的方面写。国家的江山社稷危在旦夕,祖国的大好河山破碎得像风吹柳絮,飘残摇落,自己无力挽回,怎不痛心泣血?而自己的身世不仅沉浮坎坷、飘摇不定,而且还像雨打浮萍一样任人宰割,就跟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差不多。“风飘絮”、“雨打萍”,这些凄凉的自然景象形象地比喻了国事的衰微和自身的悲哀。一个泱泱王朝的君臣被敌军追杀得像风扫败絮,先帝惊悸而死,嗣皇才八岁,行朝都设在崖山海船中,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而一个以抗击元军、巩固宋室为己任的重臣,现在又被敌军俘获,仿佛无根的浮萍飘泊在水中,四处无所依附,连绝命报国的机会都没有,这际遇本来就够惨了。况作者在“萍”字上着“雨打”二字就更显凄苦,更显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