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通过秋江景色,倾诉了诗人长年飘泊,老病孤愁的复杂感情。前二联的“猿啸衷、”落木萧萧下“所绘之景与《竹枝》有一定相似之处。《登高》与《竹枝》不同之处在于:杜甫把身世遭遇写进诗中,所见之物必然带上强烈的感情色彩,正是王国维所说的”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的”有我之境“。顾况的人生坎坷与杜甫有相通的地方,但他在词中只是通过景物的描写、气氛的渲染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近于王国维所谓“无我之境”。
渔父引
顾况
新妇矶边月明,女儿浦口潮平,沙头鹭宿鱼惊。
这首词是顾况晚年隐居茅山时的作品。顾况饱受仕途磨难,对官场早已厌倦,而对远离喧嚣的尘世,沉醉湖光山色的隐居生活心向往之。唐人皇甫湜《华阳集序》说他归隐茅山后“累岁脱縻,无复北意,起屋于茅山,意飘然将续占三仙”。意思是说,顾况解脱了官吏事务的束缚,不再有仕进的想法,决意要隐居以终天年。这与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田园居》)的意味十分相似。新妇矶和女儿浦都在钱塘(今杭州)。矶,水边岩石之谓;浦,水滨之称。据《杭州府志》记载,因这块岩石“似人形而两髻分明”故名新妇矶,又名女儿岩。浦亦因岩而得名。矶、浦两名实是一地。顾词所指当在此地。
这是一个静谧安适的夜晚。月亮分外皎洁,昔日因江潮而汹涌澎湃的浦口,也分外安静。湖面没有一丝波纹,水中倒映出明月,银辉撒在山水草木之上,万籁似乎都沉睡了。
鹭鸟归巢飞来沙头,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鱼儿不安起来,时有一尾两尾跃出水面。然而这细微的响动更衬托出环境的幽静。作者沐着月光,陶醉在这寂静的山水之中,没有语言,甚至滌除了尘虑,只是体味着大自然的美妙。这里,作者对静中之动的描写是十分出色的。适当写动,反而更增加了静的效果,所谓“鸟鸣山更幽”正是这个道理。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有“冲淡”一品,要达到这种境界,要求诗人保持一种心绪,专一的沉静去感受、体会自然界所蕴含的“妙机其微”。《渔父引》中我们由景物的幽静体味到作者心境的宁静,作者的心境与景物的气氛是相互契合,又相互作用的。我们又由作者宁静淡泊的感受体察到他人生的理想。这些才是我们要从词中得到的。
这首词和张志和的《渔歌子》极为宋人所喜爱传诵。黄庭坚,徐师川都曾加字以成《浣溪沙》,录徐词如下:“新妇矶边秋月明,女儿浦口晚潮平,沙头鹭宿戏鱼惊。”据载苏东城、黄鲁直、徐师川等人一起唱和评点,极尽雅兴。由此亦可看出顾况这首小词的艺术魅力。
渔父
张志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又钓台渔父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能纵棹,惯乘流,长江白浪不曾忧。又
霅溪湾里钓鱼翁,舴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笑著荷衣不叹穷。
又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落,荻花乾,醉宿渔舟不觉寒。又
青草湖中月正圆,巴陵渔父櫂歌连。钓车子,橛头船,乐在风波不用仙。
《渔父》原为渔歌,又名《渔歌子》、《渔父乐》,本为唐教坊曲,张志和用为词调,借以描写渔隐之乐,表现其不与世俗同流的高洁情怀。
五首词分咏西塞山、钓台、松江、霅溪与青草湖的渔钓生活之乐。
先看第一首。这里的西塞山指湖州磁湖镇之道士矶(见徐钒《词苑丛谈》卷一引《西吴记》)。一二两句既交代了地点,也写出早春二月特定季节的景物。在西塞山前的江面上,白鹭来回飞翔,山上、岸边桃花盛开之日,正是春汛水涨之时。桃花映红了江水,飘落的花瓣似在逗引那些正在嬉戏的鳜鱼与之追逐。“桃花”二字,指盛开的桃花,亦谓春令所特有之桃花水。江南水乡多雨,故春水盛涨,鳜鱼肥美。接下去三句写在江边端坐着一位头戴笠帽、身穿蓑衣的渔翁,正在垂钓,柔和的斜风细雨拍打着他,似在与之作伴。三四两句对偶工致,不直写渔翁,而以箬笠与蓑衣指代,渔翁的背影宛然可见。这渔翁难道不就是诗人吗?他的钓竿上恐怕并无鱼饵,只不过借垂钓坐赏这美好的风光,神驰心醉于水乡春景而已。
这首小词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以动衬静,以景托人,景物全都呈现动态:白鹭在飞翔,江中平满的水流波光粼粼,桃花盛开,花瓣时时飘落水中,鳜鱼在江中游动,斜风吹着细雨,交织成迷濛的雾气,置于这上下交互辉映的景物中心的是静静的渔翁,他姿态的宁静,正反映出内心的恬淡。越是把景物的动态写活写足,越能表现渔翁的宁静与诗人赞赏、陶醉于其间的心情。
其次是色彩丰富而协调。鹭鸟是白的,水流是银白的,桃花是粉红的,鳜鱼是青黄间有黑斑,箬笠为青色,蓑衣为绿色,加上条条雨丝,这些斑斓之色上下映照,融为一体,真个把江南水乡的春色之美描绘得如诗如画,令人赏心悦目。
这一首为五首之冠,最得人们赞赏,谓其“风流千古”(刘熙载《艺概》卷四),特别是“桃花流水句,尤世所传诵”(俞陛云《唐词选释》)。
再看第二首。据《新唐书》本传载,颜真卿到湖州为刺史时,张志和曾乘小舟去造访。颜真卿见其船破旧不堪,想为其调换新舟,志和谓以此小舟为家,往来于溪流之间,于愿已足,不肯更换。此首即写其泛舟江上的情景。
裘,原指皮衣,渔翁何来皮衣,只能以粗布为裘以御寒。据说张志和所穿之布裘,是他嫂嫂亲自为其纺绩织布,缝制而成,志和深感嫂嫂盛情,故“虽暑不解”(《新唐书》本传),一直穿在身上。可见诗中以褐为裘的渔父正是诗人的写照。
诗人与渔夫为伍,故其小舟置于“两两三三舴艋舟”之间。“舴艋舟”,状舟之小。渔夫们赖捕鱼为生,自食其力,在风雨中闯荡,练就一手纵擢乘流的功夫。诗人渔隐多年,自然亦“能纵擢”,往来自如,“惯乘流”,成为乘风破浪的能手了。
结尾句“长江白浪不曾忧”,写诗人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与名利无关,远离尘嚣,即使遇到大风大浪,亦觉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读罢小词,读者仿佛看到诗人乘着一叶扁舟,顺流直下,呼啸而来的飘然身影。
第三首写诗人泊舟霅溪,往来于苕、霅溪流之间,以船为家。渔隐的生活是艰苦的,小舟难以遮风蔽雨,更不能挡雪御寒,但是经历过仕途的坎坷,目睹官场的黑暗,诗人自甘于粗衣淡食,与渔夫为伍。“江上雪,浦边风”,固然使人感到寒意,但风雪高洁、清新之气更令诗人向往,故诗人笑迎清风,吟赏江雪,自得其乐。结末句“笑着荷衣不叹穷”直接点明了诗人的高洁志趣。
屈原在楚辞作品中运用比兴象征手法,表现自己的爱憎好恶。“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史记·屈原列传》),《离骚》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表明自己具有内在美质,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表示要不断进行自我修养,保持高洁芬芳。因此屈原即使被放逐江湘僻远之地,面对山高林深,荒无人烟,“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涉江》),与猿猴为伍,幽处独居,甘心“固将愁苦而终穷”(同上)。张志和虽然不是逐臣,是自己辞官隐居的,但他迎风冒雪,以船为家,东西飘泊,笑着荷衣,都毫不以为苦,这种内在之美,难道不是与屈原的高洁情怀一脉贯通的吗?
第四首写诗人作客松江,宾主欢饮之情。松江属于太湖流域,盛产鱼蟹。晚秋萧瑟之西风一起,正是蟹肥尝鲜的好时光。就在这时,诗人应渔友之邀,来到松江作一日之饮。宾主相得,共尝肥蟹,当然也吃了松江的土产——菰米做的饭与莼菜做的羹。
晋朝的张翰在洛阳作官时,“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得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晋书·张翰传》)张翰将乡思置于功名利禄之上,当然不只是为了吃到家乡菜,而是以之作为摆脱羁绊、回归大自然怀抱的一种象征,故秋风萧瑟而起,引发其不可遏制的乡思之情,毅然挂冠归家。张志和早就脱离官场,过着逍遥自在的渔隐生活,与渔夫们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次应主人之邀,不妨效法张翰,正可以大饱口福,一尝水乡人家为他做的菰饭与莼羹。至于鲈鱼脍,则为大闸蟹所取代,而蟹味恐怕更鲜于鲈鱼脍了。
宾主二人同餐共饮,话说农桑渔樵,风霜雨雪,在这“枫叶落,荻花乾”的深秋时节,不知不觉,酩酊大醉,竟至于“醉宿渔舟不觉寒”。美味的菰饭、莼羹、蟹宴,令其醉饱,而主人的殷殷情谊,更使人倍感温暖呵。
第五首写青草湖赏月之乐。时逢月半,月儿正圆,诗人泛舟于青草湖中,天上的圆月与湖中的月影相映成趣。在江流中来往,在风波中出没的诗人,置身其间,感到其乐无穷,飘然如仙。无怪乎他要自号“烟波钓徒”了。
由于有“乐在风波不用仙”之句,传说诗人“一旦忽乘云鹤而去”(《唐才子传》卷三),坐实其乘鹤仙去。其实这样并没有真正领会其诗句的真意所在。
诗的第二句“巴陵渔父擢歌连”,谓此时此景,正与屈原《渔父》篇中渔父所唱之擢歌仿佛。屈原流放湖湘之间,行吟泽畔,有渔父劝其不如归隐,曾唱渔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在“青草湖中月正圆”的时刻,诗人不由想起这位巴陵(今湖南岳阳)渔父所唱之歌,体味到了大自然的美好与宁静。这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岂是挣扎于尘嚣之中的人所能想像的,故诗人乐其所乐,吟出“乐在风波不用仙”之句。
这些小词的形式与七言绝句比,只差一字,第三句七言化为两个三字句,然而其节奏与音韵已显得不同,读来颇有参差错落之致。可知初期的小词与绝句关系密切,只是更具音乐性,句式长短错落,已与诗明显有别。
诗人能够写出这些具有远韵远神的小词,得力于他多方面的艺术修养。志和善画山水,酒酣兴起之际,以击鼓吹笛助兴,挥毫作画,顷刻而就,无不曲尽天真,令人赞叹。这五首小词撰成后,诗人即据以作画,意兴高远。当时唐宪宗闻知,即百计求访,为不能得到而抱憾。可见这些词既是诗,又是画,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千百年来脍炙人口。苏轼即将其成句用人《鹧鸪天》和《浣溪沙》两首词中。当然比较下来,苏词不免有生硬之嫌,“犹未若原词之妙通造化也”(刘熙载语)。不过于中也可知苏轼倾倒之意。
这些词撰成后,一时和者甚众,颜真卿、柳宗元等均有和作,可惜皆已不传。张词不仅风靡国内而已,甚至还蜚声海外,赢得无数的海外读者。与唐穆宗同时代的日本嵯峨天皇就有五首仿作问世,流传至今。
渔父
张松龄
乐是风波钓是闲,草堂松桧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风浪起且须还。
张松龄是张志和之兄,身世不详,只知道他对志和非常关心体贴。当志和辞官不仕,优游于江湖之时,松龄“恐其遁世”(《新唐书·张志和传》),特为志和筑室越州东郭,夫妇二人悉心照料兄弟的生活。后志和作《渔父》五首以抒其高远之志,松龄怕其从此浪迹天涯,不再回家,遂作和诗一首,劝其以家乡为念,回来安居。第一句“乐是风波钓是闲”,针对志和第五首最后一句“乐在风波不用仙”,松龄对兄弟表示充分理解,相信兄弟在渔钓中享受到逍遥之乐,无须羡慕神仙。但是志和时而在湖州的西塞山,时而在富春江的钓台,时而在吴兴的雷溪,时而在松江,时而在云台,久久不归,因此松龄告诉兄弟“草堂松桧已胜攀”,须知当年弟兄们手植之松桧已成长为大树,足可攀援了。不直说时间之久长,而以草木之长成来表示茅舍草堂景观之变化,更易引动兄弟之亲情,劝其早归。
接下去几句为想像之词,将志和第一首至第四首结尾句之诗意囊括在内,而特别针对其“斜风细雨不须归”而发。志和自谓在斜风细雨中垂钓,能自如地纵棹乘流,无忧无虑,迎风冒雪而不觉寒,身着荷衣而不叹穷,因此乐而忘返。然而江湖上难道就没有风险吗?能永保平安吗?那洞庭山会有不测的风云变幻,太湖水也会掀起狂风巨浪。想到此情此景,松龄迫切的心情难以抑制,盼望兄弟及早归家,以慰家人悬想之苦。只此“狂风浪起且须还”一句,足以表达松龄对兄弟热切盼归之情意。
这首劝归的和词在含蓄蕴藉之中寓有深情厚意,后来是否起了作用,史无记载。据后来唐宪宗“诏写真求访,并其歌诗,不能致”,及“后一旦忽乘云鹤而去”(《唐才子传》卷三)看来,志和并未回到花竹掩映的草堂,而是飘然而逝,不知所终。
忆长安
鲍防
忆长安,二月时,玄鸟初至禖祠。百啭宫莺绣羽,千条御柳黄丝。更有曲江胜地,此来寒食佳期。
这是一首怀念首都长安的词。本词从内容上看来,想是作者离京在外地任职时所作。
长安是唐代的首都,也是当时世界上可与罗马相媲美的少见的大都市之一,尤以建筑整齐宏伟、商业茂盛闻名于世,同时也是一个人文荟萃、风景优美的城市。城东南的曲江一带,不仅有称之为南内的兴庆宫皇宫,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府第,花树葱茏,弦歌不绝,更是闻名的游乐风景区。作者描绘长安,就是从这个具有代表性的曲江着手,这样就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