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俯在两只狗上。迈特抓住雪狼,准备切洛基牙床松动时将他拖走。年轻人使劲儿想把斗牛狗的腭骨握在手里掰开,但枉费力气。
他一面拉,拖,扭,一面喘气,一面叫道:“畜生!”
人群中喧闹起来。有几个人抗议,这么做搅了他们的赌局。新来者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瞪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又不说话了。
最后,他骂了一句:“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又接着回头****的活儿。
终于,迈特说:“不管用,司各特先生。你那样扒不开。”
两人停下来,仔细观看扭在一处的狗。迈特说:“血流得不多,还没全咬进去。”
“但是,随时都会有希望,”司各特说,“你看到了吗?他把牙向上移了一点。”
这位年轻人的兴奋以及替雪狼的害怕,同时都有增无减。他粗暴地向切洛基的头上不断击打,也没有使牙床松动。切洛基摇一摇不堪入目的尾巴,表示明白这些打击的含义。但是,他也明白,他没做错什么,他紧咬不放只是在竭尽全力。
司各特非常失望地对人群喊道:“你们没人愿意帮帮忙吗?”
然而,没人应声。相反,人们开始冷嘲热讽地蛊惑他,出了许多可笑的主意。
迈特劝道:“你最好找来个杠杆。”青年人就伸手从屁股上的枪袋里掏出左轮手枪,试图将枪口塞到斗牛狗的牙齿间。
两个人都跪着,趴在狗身上。他使劲塞了又塞,甚至可以分明地听到钢铁与咬紧的牙齿互相磨擦的声音。狄穆·启男大步走进圈子,站在司各特旁边,不怀好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折断了牙齿,先生。”
司各特继续用枪口一边撬一边塞,毫不相让地说:“那么,我就弄断他的脖子。”
开赌的庄家比以前更加不怀好意地反复道:“我说不要弄断了牙齿。”
不过,如果他是想吓唬吓唬,那完全不起作用。司各特继续使劲,抬起头来冷冷地问:“你的狗?”
狄穆·启男哼了一声。“那么,你来撬开他的嘴巴。”“喂,先生,”那个令人恼怒地拖长了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事我自己也没法完成。我不知道怎样打开这个机关。”
“那么就滚开,不要烦我。我正忙着。”狄穆·启男继续看着。然而,司各特已经不再注意他是否在场。他绞尽脑汁,将手枪插进牙床的一边,尝试着让枪口从另一边出来,小心谨慎地轻轻地撬着。每一次,牙床就松一点。此时此刻,迈特一点一点地抽出雪狼被咬得面目全非的脖子。
司各特粗鲁地对切洛基的主人呵斥道:“到一边站着,准备领你的狗。”
狄穆·启男顺从地俯下身去,紧紧抓住了切洛基。司各特最后又撬了一下,警告说:“注意。”狗们被拉开了。
斗牛狗挣扎着,精力不减。司各特命令说:“带他走。”狄穆·启男将切洛基拖到了人群里。
雪狼试了一会儿,想爬起来,但都没有成功。一次,他站了起来,但腿瘫软无力,逐渐失去了力气,又跌倒在雪里。他半闭着眼睛,眼中无神,黯淡无光,腭骨张开,舌头从中伸出,软软地拖着。那副模样,完全像一只被绞死了的狗。
迈特观察着,说:“几乎要完蛋了。不过,现在呼吸恢复了。”
美人史密斯爬了起来。走过来看雪狼。
司各特问:“迈特,一只好的雪橇狗值多少钱?”依然一动未动,俯在雪狼身上的迈特计算了一会儿,答道:“三百块。”
司各特用脚推一推雪狼,又问:“这样一只被咬烂的值多少?”
“一半左右。”司各特扭过头来,脸冲着美人史密斯。“你听到没有?畜生。我给你一百五十块钱。我买了你的狗。”
他打开钱夹,数出钞票。美人史密斯将手倒背在身后,不接受塞给他的钱,说:“我不卖。”
对方代他确凿地说:“哦,你卖的,因为我买。这是你的钱,狗是我的了。”
美人史密斯仍然将手倒背在后面,向后退。司各特跳到他面前,抬手就凑他。美人史密斯面对早有预感的打击,缩小了身体,哽咽道:“我有权利。”“你已经失去了拥有这条狗的权利。你拿不拿钱?或者要我再揍你?”
美人史密斯惊慌不已,连忙说:“好吧,我拿钱。但是我要反对,这条狗是棵摇钱树,我不想被人抢劫。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利。”
司各特将钱交给他:“对,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力。不过,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
“你等着瞧。我回到多盛以后,我要控告你。”美人史密斯威胁说。
“如果你回到多盛后再敢咬人,我就赶你滚蛋,懂吗?”
美人史密斯哼了一声,作为回答。那人猛然恶狠狠地又大声呵斥:“懂吗?”“是了。”美人史密斯退缩着,用喉音说道。
“是了什么意思?”“是了,先生。”美人史密斯像狗一样地说。“小心!他要咬了!”有人喊道。一阵哄笑。司各特甩开他,回头去帮助迈特,他正抚摸雪狼。有的观众走了。其余的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站在旁边看热闹,议论纷纷。狄穆·启男,问:“这笨蛋是谁?”有人回答:“威登·司各特。”
他追问道:“威登·司各特是谁呀?”“一个开矿技术员,技艺精湛,和那些大亨们都很熟。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找麻烦的话,还是离他远些。他与大亨们关系很好,尤其是金矿部长。”
狄穆·启男为自己辩解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来头不小。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惹他。”
十九、桀傲不训
威登·司各特坐在小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凝视着驯狗人,耸一耸肩,怀着同样的绝望承认:“没有希望。”此时的雪狼将铁链拉得笔直,毛发耸立,恶狠狠地叫着,竭力着想要向那些雪橇狗扑去。雪橇狗因迈特多次用木棒教训,已经懂得不去招惹雪狼。虽然他们都在不远处躺着,但很明显,他们没把他放在眼里。威登·司各特不得不说:“这是一只狼,驯服不了。”“哦,我不知道,”迈特不同意,“也许狗的成分并不少呢。不过,我明白,有件事情错不了。”迈特没再说下去,自信地点一点头。司各特等了很长时间,一本正经地说:“那么,你所知道的事情,请说出来吧。什么事?”迈特用大拇指向后指一指雪狼。“无论是狼是狗,都一样——他已经被驯服过了。”“不!”“是的,我告诉你,他还受过拉车的训练。请您细心观察,看到胸口上的痕迹了吗?”“你说得没错,迈特。他到美人史密斯手中以前是只雪橇狗。”“所以,没有什么理由说他不能再成为雪橇狗。”司各特急切地问:“你有何高招吗?”但是,他的希望马上化为乌有。他搔一搔头,又说道:
“我们带他来这儿两个星期了,他现在却比以前更凶了。”“给他一次机会,”迈特劝告说,“我知道你尝试过,不过你没带一根木棒。”“那么,你试一试。”
迈特手提一根棍棒,走向链条栓住了的狗。像囚笼里的狮子注视训练人的皮鞭一样,雪狼也盯着木棒。
迈特说:“你看他盯着木棒的样子。这是好兆头。他不是傻瓜,也确实没有完全发疯。只要我手中抓着木棒,他就不敢扑我。”
迈特的手接近他的脖子的时候,雪狼毛发耸立,狂吼着匍匐下来。他的眼睛一面盯着逐渐靠近的手,同时也使劲凝视着充满了恐吓、悬在上面的另一只手里的木棒。迈特解掉他脖子上的铁链,走了回来。
雪狼无法清楚眼前一切,自己已经自由了。自从落到美人史密斯魔爪之后的好几个月里,除了与别的狗打仗以外,他从没有享受过片刻自由。而且每次战斗之后,马上又被关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这些神们想玩什么新的把戏。他谨小慎微地慢慢地走着,提防随时可能遭到的攻击。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出于谨慎,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屋的墙角,躲开看守着他的两个人。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完全不解,重新再走回来,站在十二尺外,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新主人问:“他会不会逃跑?”
迈特耸一耸肩:“我们赌一下。要知道结果,惟一的办法,就是去祈求那结果。”
“可怜的东西,”司各特怜悯地喃喃自语,又说,“他只需要人类稍施仁慈。”转身走进小屋。
出来时,他带了一块肉,扔给雪狼。雪狼跳开了,站在远处心怀疑虑地研究它。
“喂,老大!”迈特警告道。
但是,为时已晚。老大已经跳了过去,他的牙齿咬住肉的一刹那,雪狼开始了行动,将他扑倒在地。迈特赶上去,然而,雪狼的动作更迅捷。
老大蹒跚着爬起来时,血从他的喉咙下面喷了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一条红色的更多的血迹。
司各特忙说:“太糟糕了。不过,他也是活该。”然而,迈特早已伸脚去踢了,雪狼一跳,疵牙咧嘴,尖叫了一声,恶狠狠地咆哮着向后倒退了几码。这时,迈特也弯下腰来察看自己的腿,指着被撕破的裤子、内衣和一块正在扩大的红印说:“咬得好。”司各特的满口沮丧:“迈特,我对你说过,没有希望。不用多想,但我多次琢磨过。现在,我们到了这步田地,那是惟一的办法了。”
说完,他极勉强地掏出枪来,打开旋转弹膛,看清了里面的子弹。
迈特反对:“喂,司各特先生,这只狗来自地狱,你不要奢望他是个非常纯洁、光鲜亮丽的天使。给我些时间。”
司各特回答道:“你看老大。”迈特去看那受了伤的狗。他倒在雪地上,躺在血泊中,已经快咽气了。“他自找的。司各特先生,你自己这样说的。他想吃雪狼的肉,所以就完蛋,这是必然结果。如果一条狗不为自己的肉而战斗,我就瞧不起他。”“迈特,对狗也就罢了。可是,我们总得有个限度,你看看你自己。”
“我也是活该!”迈特倔强地争辩说:“我为什么要踢他?你自己也说的,他做得对。那么,我没有权利踢他。”
司各特坚持己见:“最好杀了他,你驯服不了他。”“注意,司各特先生,给这可怜的家伙一个机会吧。他才从地狱里逃出来,还没空闲呢。这是第一次松了他的链子。给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他不做好事,您瞧着,我亲自杀他。”
“上帝知道,我无意杀他,也不愿意别人杀他,”司各特放下左轮手枪,“我们让他自己逛逛,看看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就这样,试试看。”
他向雪狼走去,温和,疼惜地跟他说话。迈特警告他:“手里最好带根木棒。”司各特摇了摇头,继续尝试着,想要博得雪狼的好感。
雪狼十分怀疑什么事马上到来。他曾杀死了这位神的狗,咬伤了他的伙伴,除了令人恐惧的刑罚,还会有什么呢?然而,即使勇敢面对处罚,他也毫不屈服。他耸起毛发,露出牙齿,眼睛睁大,聚精会神在警惕地准备招架不测事件。
这位神手中没有木棒,因此,他让他走到非常近的地方。神的手伸出来了,即将落到他头上了。他知道神们的手,其中拥有曾被证实的统治力量,知道它们狡猾的伤人的方式。这是危险,是一种阴谋。而且,他一向讨厌人摸到他。他伏得更低了些,吼叫也更具威胁。
他不想咬那只手。然而,那手仍然在下降。他忍受着面临的危险,但是,下意识在体内油然而生,一种渴望生存的贪心控制了他。威登·司各特自以为,自己的敏捷足以躲避任何撕咬,然而现在,他不得不领教到了,雪狼袭击时像盘着的蛇似的精准迅速,异常猛烈。
司各特怕得尖叫一声,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被咬破的手。迈特大骂一声,跳到他身边。
雪狼匍匐下来,向后退去,毛发竖起,露着牙齿,目光里流露出恐吓与凶狠。现在,他要挨一顿像美人史密斯做过的那种毒打了。
突然,司各特喊道:“喂,你干什么呀?”迈特已经从小屋子里拿出一支长枪来。他假装无所谓的神情,慢慢地说:“没什么,不想食言罢了。我想,我应该照我说的话去杀掉他。”“不要杀,不要杀!”
“我要。你瞧着吧。”
像迈特挨咬后替雪狼求情一样。现在,威登·司各特求情了。“你说过给他一个机会,那么,就给他吧。我们刚刚开始,不能一开始就放弃。这一切,是我自找的。而且——你看他!”
雪狼在四十尺外,紧贴小屋的墙角,狠狠地狂吼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不过,不是向司各特,而是对迈特。
迈特十分惊讶:“嗨,我将会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司各特连忙接着说:“你看他多聪明,他竟知道火器的意义,不输给你。他非常机敏,我们要给这种聪明一个机会。收起枪来。”
“好的,我愿意。”迈特把来福枪靠在柴堆上。接着,他又大声喊道:“可是,你再看看!”雪狼停止了咆哮,已经平静了下来。“这值得思考,注意看。”迈特伸手去拿枪。雪狼就在同一瞬间又狂吼了。他从枪边走开,雪狼就放下翻起的嘴唇,遮住了牙齿。
“就玩一玩吧。”迈特拿起枪,缓缓举到肩膀上去。雪狼的咆哮就随着这动作的开始,愈加强烈。然而,还没等举到与他一样高时,他向旁边一跳,躲到小屋的墙角后面了。
迈特站着,瞪眼看着空荡荡的雪地。雪狼刚才还在那里。
于是,他严肃地放下来福枪,转过身来看着他的雇主。
“司各特先生,我赞同您的看法。这狗太机灵了,决不能杀。”
二十、遇赦
看着威登·司各特向他走来,雪狼耸起毛,一阵狂吼,表示自己不甘屈服。威登·司各特的那只手从被咬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包扎着,而且为了避免充血,用吊腕带吊着。
雪狼之前有过缓期执行的处罚,因此,他认为这次又是缓期执行。为什么不这样呢?他用牙齿咬了一个神,而且是一个有白色肌肤的神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