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是个高挑匀称、俏丽的女人,一个跳舞天才。她是女人,有女人的梦想,要用女人的媚惑力把阿纳许的手脚都捆住,打上她的印迹。
阿纳许热衷打扑克,和喜欢跳舞等同。他向后拽了拽自己的胳膊,说:“我很想和你们赌上一场。”胳膊上又是一拽,是圣母的情丝。他心中一下子涌起一股可怕的波浪,像一只惊愕的老虎突然发现了埋伏!按理说,他会扑上去将她撕个粉碎。可那种把人变成一种社会动物的世代相传的教育发挥了作用,于是,他只是看了一眼圣母拉他的手,苦笑道:
“稍后咱们再跳舞。”“你们先去找点吃的吧,再等一会儿,老姐姐。”他把胳膊拔了出来,故作轻松地推了她肩膀一下,朝那几个男人说:“撤掉限额,我要赢光你们!”“以最高数为顶点。”杰克·肯斯说。“不要最高限额。”几个人互相看了一下,肯斯最后决定:“取消最高限额。”
爱兰·阿纳许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掏出了金袋子。圣母噘着嘴呆了一会儿,跟别的舞伴走了。
“我给你拿一些吃的,毒日头。”她没走几步,回过头来这样说。毒日头以示同意。他战胜了她的情网,还没怎么伤她的自尊。
“玩记分的吧,筹码那东西,堆一桌子,让人搞不清楚!”
“你们认为呢?”他建议道。“行啊,每个筹五百块,属于我。”霍尔·肯贝尔说。“我同样五百。”阿纳许说。其他几个人也都说了各自记分筹的数目。法兰居·路易是比较稳重的,他的每一个是一百块钱。在那个时候,阿拉斯加还没有坏人,也没有敲诈的赌徒。因此赌博进行得十分公道,大家彼此信任,每个人都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的。
记分筹是一种长方形的篇平筹码,其制做成本也许只值一分钱。但是当一个人下注一个记分筹,说是五百块钱时,大家就当做那就是五百块钱。如果有人赢了,那么筹码的主人便会在天平上称出等同于五百块钱的金沙来赎的。
记分筹的颜色各异,归谁所有是分的很清楚的。那时候,没有人地想到赌钱是可以用现金的,人们被允许拿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赌,无论那东西现在在哪儿,也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性质。
阿纳许洗完牌,轮到他做庄。这一定是个好兆头,他马上命令酒店里跑堂的服务员给人们上酒。他从把第一张牌发给左边的丹·马克唐开始,嘴里一直在说:“当心!哑巴、爱斯基摩狗、蠢货,你给我加把劲儿!”
“集中注意力!把身上压在鞍子上,绷紧胸带!”“嗨,嗨!我们要启程啦!去海伦布拉克法!”
“我要让你们明白,在到达那位太太的地方之前,我们会碰到危险的陡坡,另外……”
“悬崖峭壁,别摔个粉身碎骨!”牌发完了,也就无语,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这儿好像是一片极乐世界。在爱兰·阿纳许的号召下,德佛利酒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进来就不想走。正当毒日头寻欢作乐时,大家都不愿丢掉这次跟着凑热闹的好机会。舞池里的人无处立足。因为女人有限,有的男人就在胳膊上系上块手绢儿假装女人,和另外的男人跳舞。每个赌台周围都围着很多人,谈话声、筹码相互撞击的声音、轮盘赌尖锐的旋转声、舞曲声和哄笑闹骂,等等,育空所特有的夜晚的一切声音都有了。
赌桌上起伏不大,还没出现好牌。法兰居·路易的一副大顺子,为他赢了五千块钱。
另外八百块钱是他摊牌时以一比三赢来的。期间,阿纳许曾有一次十分冷静地赚了肯斯两千块钱。
肯斯一摊牌,是四缺一的同花,阿纳许大概是靠的仅仅一对儿十,居然叫对方摊牌。最后,在凌晨三点,有了好牌!这可是赌上好多也不一定有的良机,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德佛利。
周围有好几层人,人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没有人跳舞了,别的赌桌也都不赌了,酒店里所有的人,紧紧地围住了扑克桌。
在补进的抽牌之前,注已经下得吓人,越下越大。肯斯做庄,法兰居·路易拿了一个记分筹——这是他的一百块。
肯贝尔要看牌,但是爱兰·阿纳许在他后面加了五百块。
马克唐看看自己手里的牌,下了一千块钱的赌注。肯斯举棋不定,犹豫了相当长时间,最后说要看牌。这促使法兰居·路易又加上九百块才能打下去,他考虑良久才下了注。肯贝尔也要再加九百,才能继续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要看九百,另加筹码一千块。“可以啊,胆量真大!”阿纳许说着,摊牌一千五百块,令加码一千块。“这一回就可以决定能不能到海伦布拉克法了,小心不要把缰绳绷断!”“我一定得到她那儿!”
马克唐拿出两千块钱记分筹,额外加码一千块。大家面无表情地正坐着,尽量显得自然一些:霍尔·肯贝尔一副平时小心的模样。法兰居·路易毫不隐藏,对牌局寸目不离地关注着。马克唐要保持他的大方,弄得嗓音都有点夸张了。肯斯不显山露水,而爱兰·阿纳许则像平常一样搞笑。
桌上已下了一万一千块钱的赌注,记分堆起很高。“我的筹码用完了,欠着行吗?”肯斯无精打采地说。“那就来吧。”马克唐绅士地说。“但是我还没确定是不是要继续打下去。我已经下了一千块钱了,现在跟进多少?”“要下就是三千块,没有人会阻拦着你的!”“跟进!加码!”“我手里有一副好牌,比你的还要好!该是我赢的时候了,我下三千块!”肯斯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三千块,签了名,放到桌子中间。
人们的目光又聚集到了法兰居·路易的身上。他很不镇定地摸了牌,揣摩了好一会儿:“唉,好运不属于我!”然后,他把牌扔了。
一百多双眼睛马上又聚集到肯贝尔。“我不让你难堪了,杰克。”他下了两千块以后,没有再继续跟牌。人们的目光又看着阿纳许。“这儿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我跟你下相等的注,杰克!另外,我再加一千块!”“可以了,看好牌,快点行动吧!”“行动?行动就是让我赢光你们!”“我再跟一千块!”“如何,杰克?你还继续吗?”马克唐问道。肯斯摸着牌,摸了好长时间:
“跟一定要跟,不过有一点我要让你们各位清楚:我有一艘名叫‘贝拉’的汽艇,抵的上两万块吧。六十里堡的木架子上还有我五千块。我还有一台锯木机,现在已经到林德曼了!”
“你们看,我有资格接着赌下去吧?”“不用担心,进牌吧!”毒日头停了一下,又说:
“既然你说这个,我也有话要说。马克唐那里有我两万块。而且,鹿皮湾的地下也有两万块,这你清楚,肯贝尔!”
“是这样的,毒日头。”“现在怎么样?”肯斯问。“两千块,我要看你的底牌。”“你们进牌,我就会随着往下加赌注!”毒日头咄咄逼人。
“事情就是这样。我感到好运气已经降临到我身上了。”
肯斯一边说边往钱堆儿里又加上了两千块钱的纸条。
“我运气不好,可手里的牌还不错,但是不加码!”肯贝尔放纸条时说道。
“我加码!”“随一千块,额外跟码一千块!”毒日头写着纸条说。
圣母站在毒日头后面,做了所有男人的朋友都不敢做的事:她穿过毒日头的肩膀,伸过手去,拿着他的牌看了看,同时不忘让牌面紧贴着他的胸膛,避免让别人看见。
圣母看见三个Q 和两个八。几个赌徒都看着她的脸,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从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是一个样。
她把牌重新放在了桌上,鼻孔也没动一下,眼睛也没动一下。
盯着她的几个赌徒撤回了目光,因为她脸上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马克唐一笑:“我继续加注,毒日头!”“我跟两千块。如何,杰克?”“噢,真顺利啊,马克。”
“你给我出了道难题,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我叫三千!毒日头一定跟进。”“他肯定会要,他明白什么是最后关头!照以前做。我跟进两千块,紧接着要抽补进的牌。”毒日头在肯贝尔认输以后这样说。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除了几个赌徒喃喃自语以外,就没有人说话了。大家开始抽补进的牌。赌注最后已经达到了三万四千块钱,可赌博的气势也许还没有到终点呢。
毒日头剩下三个Q,放弃了一对八,要调两张牌。这让圣母惊叹不已,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毒日头新拿的牌了,她清楚自己的自控力有多大。毒日头也没看。两张新牌就静静地躺着,放在桌上。“还要吗?”肯斯问马克唐。
“不要了。”他说。“如果想调牌是还能调。”肯斯提醒他。“不,不需要。”马克唐意志坚定。肯斯也调了两张牌,扣着。阿纳许也没看牌。
“我可是一直不和好牌对抗!你们的牌风变了,马克!”毒日头望着酒店老板,慢慢地说。
马克唐又认真地把牌看了一遍,确信牌的确很好,就在纸条儿上写了款项,扔到赌注堆儿里,说:
“五千。”人们的焦点又盯在了肯斯调进的两张牌上。肯斯镇定地说:“我跟进,马克。”“多少加上一点儿,让毒日头不要放弃,一千块。”毒日头看了看刚才调进的两张牌:“我加六千,再加上五千的码儿!”“怎么样,杰克,放弃吧?”毒日头的嗓音多少有些嘶哑,说完之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肯斯写纸条的手开始颤动了,脸色煞白。但是他的声音没有变。“我随五千。”
这下毒日头变成众人目光的中心。煤油灯照在他脑门上的汗珠,反射着醒目的光芒。
他古铜色的两颊,因为血色上涌而变成黑色。火炬般的目光,张大的鼻孔,呼吸声中可以让人感到他肺叶的强硕。“我叫一万。”
“马克,我不畏惧任何人。这是杰克的好运。”“那么我继续攻五千。”“调牌前我的牌就不错,现在必然也错不了。”马克唐说。“确实如此,调了牌,运气会更佳,听到没有,我的责任心在说:‘杰克,继续跟进!’”“好吧,我就额外再加五千。”毒日头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煤油灯,说:“调牌前叫了九千,我继续跟。”
“又加码一万一,也就是三万……我只剩一万了,我就叫一万吧!”
毒日头看了一眼肯斯。“你的狗值五千块,你还可以跟。”肯斯说。“不行。”“金沙、土地都可以,狗不行!一只都不行!”马克唐计算了很久。大家没有人出声,也没人动一动。人们的肌肉都僵硬了。
大火炉声响很大,远处飘来犬吠声,衬托得这里的沉寂十分神圣。如此大的赌博不常见,这可是这地方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酒店老板说道:“如果谁赢了,我只好拿德佛利作押注了。”其他的人表示同意。
“我也加注。”马克唐又跟进五千块钱的纸条。
所有人都稳坐不动,牌都扣在桌上,连周围人蹑手蹑脚地走动都听不到。
终于亮牌了。
毒日头四个Q,一个爱司。马克唐四个J,一个爱司。肯斯四个K,一个三!肯斯颤抖着把赌注都拢了过去。
毒日头伸出手,从自己的牌里拿起那个爱司,扔到马克唐的爱司附近:
“是它让我不断加注,马克。我明白,只有K 可以赢我,结果还是我输了。”
“你什么牌?”毒日头转过头来问肯贝尔。
“四个同花顺,每一边都可以进牌——的确称的上一副好牌。”
“啊,顺子、同花顺、同花,都是好牌!”“我也这么想,可它让我输掉六千块!”肯贝尔痛苦地说。
毒日头一笑:“我就是期盼你们都调牌的,那我就得不到第四个Q 了!”
“好啦,我一定得去执行别莱·罗林的邮件合同了。推来雪橇,去达亚。”
“喂,杰克,你赢了多少?”肯斯兴奋地数不清赌注了。毒日头利落地将筹码和欠条分开,马上报出了数字:“十二万七千!”“就这样吧!你可以卖掉你的东西,回家吧!”赢家笑着,激动之情难于言表。“我想要些酒。但是,这酒店已经不归我管了!”马克唐说。肯斯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说:“你的,依旧是你的!”“你的这些条子以后什么时候还都行。但是,喝酒要由我来结款!”“好啊,大家点酒,由赢家出钱!”毒日头大声喊道。他站起来,拉拉圣母的手:“走,跳舞去,时间还早!”
“夜晚过去我就要到海伦布拉克法去送邮件了。”
“噢,罗林,我同意了这个合同,上午九点启程,去海边!”
“啊,来吧,小提琴手怎么不见了?”
三、狂欢之夜
毒日头寻欢作乐的这个晚上,大家十分高兴。因为他是大家的焦点,玩得潇洒,玩得粗野,但非常有秩序。
不会打架,不会有恶人寻衅,因为毒日头不同意。曾经也有过极为相同的事,但是大家立即就领略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气,什么是真正地打得落花流水。
欢乐就是欢乐,破坏了这一点,你赶紧回家去。跳舞间歇时,毒日头给了肯斯的两万块钱金沙,把鹿皮湾的土地权也转让给了他。他还同意了别莱·罗林的邮件合同,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他吩咐他人去找他的赶狗人卡马,一个但纳诺的印第安人,他跟着打败了他们部落的白人服役,远离了家乡,远离了自己的部落。
不一会儿,卡马就来了。他人高马大,五大三粗依然保持着蛮人的特性。他倾听着毒日头的话,一点儿也没有受周围乱糟糟的环境的影响。
卡马仔细计算,心里思忖着毒日头的话:
“噢,去罗林,取邮件,赶上雪橇。”“去锡尔克填饱肚子,锡尔克,我说,你天真地认为锡尔克有狗食吗?”“有,卡马。”
“说定了,九点钟,赶着雪橇到这里。”“带着雪鞋。不用拿帐篷?小帐篷也不带?”“是的。”
毒日头回答得十分肯定。“可是非常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