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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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紧急关头。

“谁呀?”布里特尔把门拉开一条缝,用手挡住烛光,往外看去。

“开门,”外边有人回说道,“我们是波雾街的警察,今天接到你们报警。”

听到这番话,布里特尔斯感到放心多了,他把门大打开来,一个身穿大衣的胖子迎面出现了,那人二话没说,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派个人出去把我的伙计换下来,年轻人听见了吗?”警察嘱咐道,“他正在车那里伺候马儿。这里有没有车房,你们把车赶进去停个五分到十分钟?”

布里特尔斯作了肯定的答复,指了指房子外边,胖子帮着同伴把马车赶进来,布里特尔斯显出很钦佩的模样,在一边替他们照亮。他们把车安顿好,便回到房间里,接着又被让进一间客厅。两位探员摘下帽子,脱去大衣,这才现出本相。

打门的这位中等身材,体格强壮,年纪在五十岁上下,乌黑发亮的头发剪得很短,圆滚滚的脸,蓄了半截连鬓胡子,一双眼睛很机警。另一位长得瘦骨嶙峋,穿着长统靴,满头红发,长相真是令人不敢恭维,一尊朝天鼻子看起来很阴险。

“告诉你们当家的,听见了吗?布拉瑟斯和达福来了。”较健壮的那位把一副手铐放在桌子上,抹了抹头发。“噢。绅士晚上好。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谈两句,假设你愿意的话?”话是冲着刚刚露面的罗斯伯力绅士说的。这位绅士打了个手势,要布里特尔斯退下去,自己带着两位女士走进来,把门关上了。

“这位就是本宅的女主人。”罗斯伯力绅士指着梅莱太太讲道。

布拉瑟斯绅士鞠了一躬。主人请他坐下,他便把帽子放在地板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并示意达福照此办理。后一位绅士仿佛不太熟悉上流社会的规矩。他四肢的肌肉抽动了一阵,刚坐下来,又手忙脚乱地把手杖头塞进嘴里。

“嗯,有关此地的这一次抢劫,绅士,”布拉瑟斯讲道,“详细情形怎么样?”

罗斯伯力绅士显然很想赢得时间,他把事情经过讲得很详细,还加上了大量的废话,布拉瑟斯绅士和达福绅士则显得胸有成竹,偶尔相互点点头。

“当然,在我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布拉瑟斯说,“不过,眼下我的想法是——我可以把话说到这分上——这不是乡巴佬干的,唔,达福?”

“当然不是。”达福说道。“如今,为两位女士着想,我说明一下乡巴佬这个话,我理解,你是说这一次袭击绝非乡下人所为,对吗?”罗斯伯力带着一丝笑意讲道。

“是那么回事,绅士,”布拉瑟斯答复,“关于打劫的状况就是这些了?”

“就这些了。”大夫说道。“嗯,用人们都在议论,说这里有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布拉瑟斯说。“没有的事。”大夫答复,“纯粹是有个吓破了胆的仆人想入非非,以为他也参与了这次未遂的入室抢劫,纯属无稽之谈。”

“真这样,那好办。”达福加了一句。“他说的完全正确,”布拉瑟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铐赞许地点了点头,仿佛拿的是一对响板一样。“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对自己的状况说了些什么?他从哪儿来?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绅士?”

“当然不是,”大夫神经质地看了两位女士一眼,答复说。“我知道他的整个经历,回头我们还可以谈谈。我想,你们一定愿意先去看看窃贼下手的地方吧?”

“那还用说,”布拉瑟斯绅士应声讲道,“我们最好先勘查现场,然后再审查仆人。这是办案的老规矩。”

当下他们便把灯火置备停当,布拉瑟斯绅士和达福绅士在那位当地警察、布里特尔斯、凯尔司以及所有其他的人陪同下,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小屋,往窗口外看了看,接着到草地上走了一遭,从那扇窗户上往里边看了看。之后,又举起一支蜡烛检查窗板,接着用提灯察看足迹,还用一柄草叉在灌木丛中捅了一阵。办完事情,全体观众屏息静气,看着他们回到了别墅里。凯尔司绅士和布里特尔斯奉命再次扮演他们在前一天晚上的惊险故事中的角色,他们至少演了六七遍。第一遍时重大情节自相矛盾的仅有一处,不过最后一遍也十来处。取得这样的结果之后,布拉瑟斯和达福走出去,磋商很长时间,与此相比,就保密程度和严肃程度而言,很多名医对病情进行的会诊都只能算是儿戏罢了。

与此同时,大夫在隔壁房间里焦躁难耐地走来走去,梅莱太太和露丝盯着他,神色都很焦急。

“真伤脑筋,”在快步兜了无数个圈子之后,他停了下来,讲道,“我简直束手无策。”

“可不是,”露丝说,“如果把这苦孩子的事原原本本讲给这些人听,总该使他获得免罪的。”

“亲爱的小姐,我表示怀疑,”大夫摇了摇头,“我并不认定他会获得赦免,不管是告诉他们还是告诉高一级的法官。他们会说,一句话,他是干什么的?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单单从世俗的理由和可能性来判断,他的故事就很可疑。”

“你相信不相信,说真的?”露丝没让他再往下说。“我相信,即使这个故事很离奇,可能我这样做整个是一个老傻瓜。”大夫答复,“不管怎么说吧,这样一个故事讲给一位老练的警察听,不大合适吧?恐怕。”“为什么不呢?”露丝问道。“由于,我可爱的法官,”大夫回说道,“由于用他们的眼光来衡量,这事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那孩子能够证明的仅仅是那些看上去对他不利的部分,而无法证明那些有利的方面。这帮混账东西,他们会追问这是什么原因,那是什么理由,什么都不相信。依据他自己的说法,你看,他过去一段时间跟一伙儿小偷混在一起,因涉嫌扒窃一位绅士的钱包进了警察局。于是又被人强行拐跑了,从那位绅士家里带到一个他既不能说出点什么,又指不出东南西北的地方,他对那儿的情形连最最模糊的印象都没有。那些人仿佛把他当成孩子,带到杰茨来,他不管愿不愿意,把他从窗口塞进去,计划打劫一户人家。接下来,恰好就在他正想叫醒房子里的人,结果他被打伤了。就仿佛存心不让他替自己积点德一样。这一切你还不明白?”“我当然明白,”露丝看着大夫心急火燎的模样不禁笑起来。“不过,我还是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可以给那可怜的孩子定罪。”“是啊,”大夫说道,“当然没有。愿上帝保佑你们女人的慧眼。你们的眼睛,对任何疑问都只看一个方面,不管是好是坏,就是说,总要盯住最先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大夫发表了这一番经验之谈,双手插进衣袋,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速度比先前还要快。

大夫讲道,“我越斟酌这件事,越感觉假设我们把这孩子的真实经历向这些人和盘托出的话,一定后患无穷。我敢肯定谁也不会相信。即使最后他们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只是一味地拖下去,并且把可能产生一切的疑点张扬出去,要拯救他脱离苦海的慈善计划还是会碰到极大的障碍。”

“噢。那怎么办?”露丝大叫起来,“天啦!这些人被请来干什么?”

“是啊,请来干什么!”梅莱太太高声讲道,“说穿了,我巴不得他们别到这儿来。”

“在我看来,罗斯伯力绅士平静地坐了下来,看模样打算豁出去了,我们只能厚着脸皮试一下,坚持到底。我们是高尚的目的,我们这样做也就情有可原,那孩子身上有发烧的明显症状,交谈不宜过多,这是一大福音。我们必须充分加以利用,如果利用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算尽了心了。进来。”

“好的,绅士,”布拉瑟斯走进房间,身后跟随他的那位同事,他顾不上多说,先把门紧紧关上。“这是一起预谋性事件。”

“什么鬼预谋性事件?”大夫很不耐烦。“女士们,”布拉瑟斯转向两位女士,仿佛很同情她们的孤陋寡闻,对大夫的无知则只能表示轻蔑,“这些叫作预谋抢劫。”

“这个案子,谁也没有被怀疑。”梅莱太太说:“很可能是这样,夫人,”布拉瑟斯答复,“正由于这样,他们反而可能参加了。”“从陈述来看就更可能了。”达福讲道。“我们发现这是伦敦人干的,”布拉瑟斯继续报告,“因此手段是一流的。”“确实很漂亮。”达福小声地评论道。“这事有两个人参加,”布拉瑟斯接着讲道,“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孩,看看窗户的尺寸就明白了。奉告的就是这些了。假设可以的话,我们就去看看你们安顿在楼上的这个孩子。”

“他们可能还是先喝点什么,梅莱太太?”大夫容光焕发,仿佛已经有了新的主意。

“噢!真是的!”露丝急切地叫了起来,“只要二位愿意,马上就可以办到。”

“呃,小姐,谢谢。”布拉瑟斯撩起衣袖抹了抹嘴,讲道。“干这一行就是让人口干。随便来点什么,小姐。别太让您受累。”

“来点什么好呢?”大夫一边问,一边跟随年轻小姐向食橱走去。

“一点点酒,绅士,假设终归要喝的话,”布拉瑟斯答复,“此次从伦敦来可真冷得够呛,夫人,我一直就感觉酒很能使人心情变得暖和起来。”

这一番饶有趣味的见解是说给梅莱太太听的,她很谦和地听着。就在讲这番话的当儿,大夫溜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