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跟他结识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对不对,费金?”汤姆追问着。
“可不是嘛,真的,伙计。他们就是爱嫉妒,汤姆,由于他不给他们这个面子。”
“啊!”汤姆洋洋得意地叫了起来,“是那么回事。他让我输了个精光。可我高兴的时刻,可以去赚更多的,我可以啊,费金?”
“你肯定行,并且去得越早越好,汤姆,你立刻把输的钱赚回来,就别耽误了。机灵鬼!查理!你们该去上班了。”
遵照这一暗示,两个少年向南希点了点头,戴上帽子,从房间离开了。机灵鬼和他那位乐天派伙伴一路上都在寻开心,把基特宁绅士当冤大头。平心而论,基特宁绅士的举动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格或者说与众不同之处,要知道,他们创立名气的基础与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很相似。
“听着,”等两个徒弟离开房间,老犹太讲道,“南希,我去给你拿那些钱,这把钥匙是小食品柜上的,里边放着那几个男孩弄来的一点零碎东西,亲爱的。我的钱从来不上锁,由于我没有弄到什么非得锁上,没什么需要上锁的。这是一份苦差使,南希,并且不讨好,我不过是喜爱看见年轻人围在我身边而已。什么我都得忍着,什么都得忍。嘘!”他慌里慌张地说,一边把钥匙塞进怀里。“听!那是谁?”
姑娘双臂交叉坐在桌旁,像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样,或者就是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进来出去,管他是谁呢,这时刻,一个男子的低语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老犹太立刻回过头来,她又低声抱怨起天气炎热来,懒洋洋的口吻和刚刚的举动形成鲜明的反差,不过,费金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他刚刚是背朝着南希。
“呸。”老犹太低声讲道,感到像是很不凑巧。“我约的那个人,他下楼到我们这儿来了。他在这儿的时刻,钱的事一个字也没别提,南希。他呆不了多久,要不了几钟,我亲爱的。”一个男子的脚步声在外边楼梯上响了起来。老犹太把瘦骨嶙峋的食指在嘴唇上按了一下,端起蜡烛朝门口走去。费金和来客同时到门口,已经到了姑娘的面前,却还没有看见她。
他是孟可司。“这是我的学生,”孟可司一看有生人就直往后退,费金讲道,“南希,你不要走。”姑娘往桌旁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看了孟可司一眼,就把眼光缩了回去,然而就在来客朝费金转过身去的当儿,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这一次的眼光是那样敏捷锐利,意味深长,假设有哪位看热闹的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几乎可以肯定不会相信这两种眼光是发自同一个人。
“有什么消息吗?”费金问。“重大消息。”
“是——是否好消息?”费金吞吞吐吐地问,仿佛紧张会由于过于乐观而触怒对方。
“还算不坏,”孟可司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一趟真够麻利的。我跟你说句话。”
姑娘往桌上靠得更紧了,没有提出要离开这间房间,即使她看得出孟可司是冲着她说的。老犹太可能有顾虑,假设硬要撵她出去的话,她没准会大声大气地谈到那笔钱的事,就朝楼上指了指,带着孟可司走出房间。
“不要到从前咱们呆过的那个鬼窝子里去。”她听得出那个汉子一边上楼,一边还在讲话。老犹太笑起来,答复了一句什么话,她没听清楚,楼板发出嘎嘎的响声,看来他把同伴带到了三楼上。
他俩的脚步声在房子里发出的回响还没有平息下来,南希脱掉鞋子,撩起衣服胡乱盖在头上,盖住肩膀,站在门口屏息谛听。响声刚一停下,她便迈开轻柔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脚步,溜出房间,无声无息地爬上楼梯,在幽暗的楼上消失了。
房间里有一刻钟或一刻钟以上空无一人,于是,姑娘依旧像一丝游魂一样飘然而归,紧接着便听见那两个人下来了。孟可司直接出门往街上去了,老犹太为了钱的事又一次慢吞吞地走上楼去。他回来的功夫,姑娘正在整理她的披巾和软帽,像是准备离去。
“嗨,南希,”老犹太放下蜡烛,叫嚷着往后退去,“你脸色这么沧桑。”
“沧桑?”姑娘应声讲道,她把双手罩在额上,像是打算仔细看看他一样。
“太可怕了,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什么也没干,不就是坐在这个闷热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姑娘轻描淡写地答复,“行了。放我回去吧,这才乖。”
南希来到空旷的马路上,在一个台阶上坐下来,有好一阵子,她仿佛全然处在困惑之中,不清楚该走哪条路。突然,她站起身来,朝着与赛克斯正在等候她返回的那个地方完全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她不断加快脚步,最后逐渐变成了拼命奔跑。她一直跑得耗尽了浑身气力,才停下来喘喘气。此刻她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做一件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她深感痛惜,泪如泉涌。
可能是眼泪使她心头轻松了一点,要不就是意识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总之,她掉过头,用差不多同样快的速度朝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一方面是为了抢回失去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自己汹涌的思潮保持同样的节奏——很快就到了她先前丢下那个坏人一个人呆着的住所。
即使她出现的时刻多少显得有些不安,赛克斯绅士也没有看出来,他只是问了一声钱拿到没有,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怪叫,就又把脑袋搁到枕头上,继续做被她的归来打断了的美梦。
钞票到手的第二天,算她运气好,赛克斯绅士尽顾了吃吃喝喝,加上脾气方面又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他既没偶尔间也没有心思对她的行为举止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她显得心不在焉,神经紧张,仿佛即将迈出大胆而又危险的一步,而这一步是经过了激烈的斗争才下定决心的。这种神态瞒不过眼睛像山猫一样厉害的费金,他很可能会立刻警觉起来,但赛克斯绅士就不同样了——他是个粗人,不管对谁一贯采取粗暴的态度,从来不为一点比较细致微妙的事操心,更何况前边已经讲过,他看不出南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确,他也没有为她操心一点,即使她的不安表现得远比实际状况还要引人注目,也不大可能引起他的疑心。
白昼慢慢过去了,姑娘的兴奋有增无减。天色暗下来以后,她坐在一旁,单等那个坏人醉倒入睡,她的脸颊沧桑得异乎寻常,眼睛里却有一团火,连赛克斯也惊讶地觉察到了。
由于发烧,赛克斯绅士很虚弱,躺在床上,正在喝为减少刺激作用而掺上热水的杜松子酒。“唔,该死的,”他用手支起身体,打量着姑娘的脸色,讲道。“你看上去就跟死人活过来没什么分别。出什么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姑娘答复,“你这样瞪着我干吗?没出什么事。”
“这是哪门子蠢事?”赛克斯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问道。“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好多事,比尔,”姑娘浑身发抖,双手捂住眼睛,回说道。“不过,天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故作轻松,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但那种口吻给赛克斯留下的印象仿佛比她开口讲话之前那种慌乱任性的神态还要深一点。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赛克斯说,“你眼看着就要发作,要不是得了热病,那就是有什么事不对头了,有点危险呢。你******。你不会干那种事。”“干什么事?”姑娘问。“不,”赛克斯直瞪瞪地盯着她,一边喃喃自语,“没有比这小娘们更死心塌地的了,不然我就已经割断她的喉咙了。她一定是要发热病了,就这么回事。”
赛克斯打起精神来凭着这份信心,把那杯酒喝了个底朝天,接着,他叫着给他药。姑娘很敏捷地跳起来,背朝着他迅速把药倒进杯子,端到他的嘴边,他喝光了里边的东西。
“行了,”那坏人讲道,“过来坐在我旁边,拿出你平常的模样来,否则,我可要让你彻底变个模样。”
姑娘顺从了。她的手被赛克斯紧紧握住,倒在枕头上,他不停地改变姿势,两三分钟之间,他几次差一点睡着了,又几次带着惊恐的神情坐起来,若有所失地看看附近。终于,正当他仿佛要强撑着起来的时刻,却突然堕入了沉睡。紧抓着的手松开了,举起的胳膊软弱无力地垂在身旁。他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终于起作用了,”姑娘从床边站起来,喃喃地说。“如今,我可能赶不上了。”
她急急忙忙戴上软帽,系好披巾,战战兢兢地回头望望,生怕起不了作用,赛克斯的大手随时都可能搁到自己的肩上。她接着轻轻俯下身来,吻了吻那坏人的嘴唇,无声无息地把房门打开又关上,匆匆离开了这所房子。
她必须经过一条小巷才能走上大街,在黑洞洞的巷子里,一个更夫吆喝着九点半了。“早就过了半点了?”姑娘问道。“再过一刻钟就打十点。”那人把提灯举到她的面前,讲道。
“一个多钟头我是到不了那儿了。”南希低声说了一句,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去,转眼间到了街上。
她已经从斯皮达菲直奔伦敦西区,沿途经过偏僻小街,街上的很多店铺已经开始关门。钟打十点,她越发焦躁难耐。她沿着狭窄的便道飞奔而去,胳膊肘撞得路人东倒西歪,走过几条拥挤的马路时,她几乎是从马头下边冲过去。
“这女人发疯了。”她一冲过去。进入伦敦城的几个比较富有的区域,马路就不那么拥挤了。她横冲直撞,从零零星星的路人身边匆匆赶过,大大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有几个在后边加快了脚步,仿佛想知道她奔什么地方去,还有几个人跑到她前边,回头看看,为她这种毫不减慢的速度感到吃惊,但他们全都落在了后面,当她接近目的地的时刻,已经只剩她一个人。那是一处家庭旅馆。旅馆门前点着一盏灯,引导着她来到这个地点。此刻,钟打了十一点。她磨蹭地走了几步,又打定主意走上前去一样。钟声使她下定了决心,她走进门厅。门房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她面带难色地看了看四周,接着朝楼梯走去。
“喂,小姐!”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她身后一道门里往外张望着,讲道。“你上这儿找谁呀?”
姑娘答复,“找一位住在这里的小姐。”“哪儿来什么小姐?”伴随着答复而来的是一道嘲笑的眼色。
“梅莱小姐。”南希说。少妇直到这个时刻才注意到南希的模样,不由得鄙弃地瞥了她一眼,叫了一个男侍者来招呼她。南希把自己的请求说了一遍。
侍者问怎样称呼。“怎么称呼都没关系。”南希答复。“也不用说是什么事?”侍者说。“是的,也不用说,”姑娘说道,“我必须见见这位小姐。”
“得了吧。”侍者说着,便把她朝门外推。“没有这样的事。出去出去。”
“除非你们把我抬出去。”南希不顾一切地说,“并且我会叫你们两个人吃不了兜着走。有没有人,”她看了看四周,讲道,“愿意为像我这样的可怜人捎个口信?”
“乔依,你替她传上去不就行了?”厨子讲道。“这有什么用?”侍者答复,“你该不会认定小姐愿意见她这号人吧,唔?”这句话暗示南希身份可疑,激起了四个女仆贞洁的义愤,宣称这娘们给所有的女性丢脸,极力主张把她毫不客气地扔到阴沟里去。
“你们爱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姑娘说着,朝几位男士再一次转过头去。“只要先回答我的请求,捎个信上去,看在万能的上帝分上。”
厨子又作了一番调解,结果最早露面的那个侍者同意为她通报。
“怎么说呢?”他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讲道。“就说,有个年轻女人真心实意地请求跟梅莱小姐单独谈谈,”南希说,“你就说,小姐只要听她一句话,就会明白她是骗子,把她赶出门去。”
“我说,”那男子说,“你还真有办法。”“你去通报吧,”南希果断地说,“我要听回音。”“这个世道,规矩人真是做不得。”第一个侍女讲道。第二位说,“破铜烂铁也比用火炼过的金子值钱。”第三个感叹:“有身份的女士是些什么东西。”第四位用一句“丢人现眼”为一首四重唱开了个头,又用同一句话作为结尾。
南希没理会她们那一套,因为她心里还装着更要紧的事。侍者把她领到这里,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