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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孤儿

一个因烫伤而变得奇丑无比的小姐,在现在的处境凄凉的情况下收养了这个男孩,她36岁,不打算嫁人。这个男孩是一个寡妇女人生的,生完男孩,这个女人死了,然后这位舒尔斯小姐收留他,让他上学,从此空荡荡的房子有了温馨。

舒尔斯小姐有一栋很精致的乡间住宅,离雷恩仅有16公里左右。自从这个孤儿上门后,她已不再雇女佣人了,因为,她的开支增加了两倍多,3000法郎的年薪维持不了3个人的生活。

现在自己料理家务,派孩子去买东西,料理花园。他腼腆、温柔、善解人意、沉默寡言。男孩称她姨妈,待她如母亲一般。当她被男孩拥抱时,男孩并没因她容貌丑陋而吃惊或害怕,她内心深处感到无比的高兴和快乐。

每当晚上,两人围炉而坐,她做的饭菜是很可口的。她会温些酒,再烤几片面包,这是很美味的夜宵。她经常抱他坐在膝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还低语一些温柔热情的话。他把小脑袋伏在舒尔斯小姐肩上,听她温柔的话:“我的宝贝,我可爱的孩子,我可爱的天使,我的小花儿。”

男孩虽然15岁了,可体质很弱,个子很矮,让人感到一副病态。

偶尔,舒尔斯小姐领着他进城去看望她的两位远房表姐妹,她们都嫁在市区附近,是她仅有的亲戚。因为关系到遗产的原因,这两位妇女一直责怪她不该收养这个孩子,但是,她们依然殷勤地接待她,还盼望着能得到她们的一份遗产,如果平分她的遗产,那么,不用说,她们能各分得三分之一。

她觉得很快乐,时刻都在为孩子担心。为了填满他的思想,她为他买了一些书,然后,他开始认真地阅读起来。

如今,晚上,他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爬到她的膝上撒娇了,而是赶紧地坐在紧挨壁炉的小椅子上,翻开一卷书。放在小桌边的台灯照亮他头顶上的卷发和前额的一块皮肤,他就这样坐着,不再动弹,眼也不抬,安静地阅读着,完全被书中的惊险情节所吸引。

她坐在他的对面,怀着一种强烈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他这样聚精会神感到非常惊讶和嫉妒,常常想放声大哭。她经常对他说道:“你会累坏的,我的宝贝!”希望他抬起头并过来拥抱她,但是,他毫不理会,像没听见她的话,也没领会她的用意,只注意书上读到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理。两年来,他博览群书,性格变化很大。后来,他多次向舒尔斯小姐要钱,她也就给了他。

因为他索要的钱款不断增多,最后,她拒绝给钱,因为,她凡事有条不紊,又有毅力,而且,一定情况下,她是很有理智的。

一天夜里,经过他无数次哀求,她又给了他一大笔钱,但是,过了几天,他又哀求她,向她要钱,舒尔斯小姐便坚决不给,实际上,她再也不想答应他了。

他似乎对此也就逆来顺受了。他又与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喜欢一动不动地坐上几个钟头,他双目低垂,沉湎在梦幻之中。他甚至不与舒尔斯小姐交谈,最多也是以简洁而准确的话语回答她的话。

但是,他依旧对她很不错,照顾也很周全,不过,他不再拥抱她了。

现在,每当晚上他们俩无话可说,一动不动地相对坐在壁炉两边时,他有时甚至使她感到恐怖,她想把他从沉思中叫醒,随便与他说点什么,以便摆脱像在一片漆黑的树林中所感到的那种骇人的安静。但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话,她接连向孩子发了五六次问话也没有一句回话,此时,这位可怜的弱妇人居然害怕得浑身颤抖不已。

他经常一个人流泪。他到底怎么啦?如果她想干什么,他就毫无怨言地去做。如果她需要进城去买些什么,他立刻就去。舒尔斯小姐实在是没什么可抱怨的,确实没有!然而……又过了一年,而她感到这个年轻人的头脑中又发生了一种新的变化。她意识到这一点,也感觉和猜到了这一点。到底怎么样呢?那倒无所谓!她肯定自己判断没错,但究竟这古怪男孩的捉摸不透的思想有什么变化,她也说不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感到,他就像一个犹豫不定的人那样,这时突然下定了决心。她这一想法是在一天晚上碰到他的目光时产生的,那种呆滞而又奇特的目光她从未见过。

从那以后,年轻人经常那样看着她,她真想躲藏起来,离开这种落在她身上的冰冷的眼光。

足有好几个晚上,他盯着她看,她实在受不住了,就对他说道:

“孩子,不要这样看着我!”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不再注视她。接着,他把头低下来。可等到她转身的时候,他似乎还在盯着她。不管她走到哪里,他总是用他那种巡视的眼光紧盯着他。偶尔,她在小花园里散步,她会发现他似乎在埋伏着等待她,没准儿,当她坐在屋前补袜子,他会一面干活一面窥视着她。于是她问他道:

“孩子,你3年来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简直都认不出你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想做些什么。告诉我吧。”

可什么效果也没有。他总是镇静地用同一的话回答:“姨妈,我没事儿!”她非要弄个究竟,问道:

“唉!我的孩子,回答我,你知道我多想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你使我心里多么难受,你就应该回答我,而不是这样注视着我了。你现在是不是有一些不好办的事?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他便会很不耐烦地走开,嘴里嘀咕道:“我肯定没事的。”他虽然长得很成熟,可还是个孩子似的。他脸部线条很明显,但尚未定型。他像是个还没完全成熟,发育不全的小孩子,而又想了很多,真是令人不安。这是一个深藏不露、叫人很难理解的人,在他内心仿佛层出不穷地进行着危险的精神活动。

舒尔斯小姐深深地感触到一种恐惧向她袭来。她闩上房门,她实在害怕极了!

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她的确很害怕,怕黑夜,怕深宅大院,怕月光穿过窗帘投射进来的古怪的影子,然而她更怕他。她究竟怕什么呢?她也无从知道!她再也不能这样了!她敢肯定有某种不幸,一桩飞来横祸正在笼罩着她!有一次她上亲戚家向他们叙说了这一切。两位女亲戚觉得她疯了,努力地设法使她放宽心。她惶恐地说道:

“你们说,他从早到晚这样盯着我!他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我!有些时候,我真想喊救命,把邻居叫来,我真是怕极了!可是,我跟他们说什么好呢?他又没做错什么,只是注视着我呗。”

两位亲戚问道:“他是否有时对您不礼貌呢?他有没有没好气地回答您的问话呢?”她回答道:

“没有,一直也没有,他对我很服帖,活儿干得也不错,现在,他很守规矩,可是,我怕得不行。他的脑袋里是有东西在闹鬼,这我敢肯定,肯定是这样。我再也不想这样单独跟他一起呆在那里了。”

两位亲戚很不希望她搬回城里,但为了财产,他们很违心。她们甚至还答应帮她变卖住宅,并且帮她另找一幢挨近她们的房子。舒尔斯小姐回到她乡下的那个恐怖的地方,然而,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思绪杂乱,以至只需有一点点声响就吓得受不了,几乎快神经错乱了。

经过再一次地商议,她准备不再呆在她的那个可怕的寓所。她最后相中了镇上的一幢小屋,并悄无声息地将它买了,在一个星期二上午签署了契约,接着,当天剩余的时间舒尔斯小姐全都用来准备搬迁。

那天晚上,她搭马车回家,她让车夫在平时她下车的地方停下来。车夫挥动着鞭子,赶着马匹,一边很友好地对她说道:

“舒尔斯小姐,再见,晚安!”她跳下车,赶着路答道:“谢谢你约瑟夫老爹,再见。”

第二天大早邮差发现近道上有滩血迹。他心想,“瞧!不知哪个喝多了的鼻子出血了。”可是,走了10步远后,他发现有一块手帕,上面也全是血迹。他拣起手帕。手帕质地很不错,深感纳闷的邮差走近那条沟渠,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很古怪的东西。

舒尔斯小姐躺在沟底的草上,喉咙那块儿血迹斑斑。不多时,在尸体的周围,警察、预审法官和许多官方人士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假想。两位亲戚来作证,她们讲了老姑娘的恐惧,还有她最近准备做什么。警察逮捕了孤儿,在那位抚养他的老人去世后,他整天都哭,起码表面看来,他心里很难受,似乎沉浸于深深的痛苦中。

他说他那天晚上在咖啡馆里呆得很晚,过了11点了。有10个人瞧见他在那里,因为,他们一直在那里,直到他离去。

公共马车的车夫作证说,他在晚上9点半到10点之间将被害者带到大路旁,并且她在那里下了车。凶杀只可能在从大路到死者的家之间发生,最晚不会超过10点。

那个孤儿是无罪的。早已经立好的遗嘱存放在雷恩的一位公证人那里,这份遗嘱使孤儿继承了她的全部遗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都一直怀疑他。他的房子,以前是死者的住所,如今被视为凶宅。在路上,大家也都躲着他走。

可是,他依然很随和亲切地接触所有的人。他很慷慨,和蔼可亲,与下等的贫民交谈,只要别人同意,他就同他们随便地聊个没完。

孤儿用笑容打动了公证人拉摩先生。有一次,他在税务官家吃晚餐,正吃的时候,他说道:

“一个人这样侃侃而谈,而且,总是乐呵呵的,想必没有做什么坏事,不可能犯下如此大的罪恶。”席间许多人细想来也同意这个观点,他们回想起这个人的谈话,他在路边强迫他们停下脚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的人,当他们路过他家的花园时,他就硬是要他们上他家去,他比警察总队队长本人更会说开心话,而且,快乐的情绪很有感染力,因此,尽管人们都对他很反感,也总是情不自禁地与他一起欢乐。

镇里所有的人都愿意接纳他。到现在,他已经是镇上令人尊敬的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