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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3万元的遗产(3)

这是福斯脱夫妇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他们高兴得连说话都语无伦次。另外还有一个使他们高兴得语无伦次的原因:爱勒克新近对市场情况经过仔细调查之后,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把那笔遗产剩下的2万元做了一笔冒险交易,破天荒买了一批看涨的股票。她在心中暗自看到这些股票的行情节节上涨——总是有行情暴跌的危险——直到最后,她的担心到了极点,再也不能再支持下去了——她对股票投机生意还是一个生手,沉不住气——于是她就在想像中打了一个电话,给了她那想像中的经纪人一个想像中的通知,叫他全部抛出。她说只要4万元的利润就够了。这笔生意成交,恰恰在煤矿事业给他们带来了大量财富的同一天。我刚才说过,这两夫妻都开心得语无伦次,那天晚上,他们神魂颠倒、似梦如幻,一心想要体会一个了不起的、惊人的事实:他们实际上已经有想像中的现金整整10万元的财产了。他们的情况分明是这样。

爱勒克担心股票投机生意,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第一次尝试这种交易的时候,一度因担心过度而失眠,急得满眼血色,现在即使还有点担心,至少没有那么厉害了。

那实在是个令人兴奋的夜晚。这两夫妇自认为发了财的真实感慢慢地在他们的心灵上生根发芽,然后他们就开始安排那些钱。如果我们能以这两个梦想家的眼光眺望外面的美景,我们就能够发现他们那所整洁的小木头房子不见了,在它原来地方出现了一所前面有一道铸铁栅栏的两层砖砌楼房,还能够看见客厅的天花板上垂着一盏3个灯泡的枝形煤气灯架,还能看见原来那朴素的布茶地毯变成了1元半1码的布鲁塞尔华贵地毯;还能看见那一般人家的壁炉无影无踪了,它先前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讲究的大型新式煤炉装着云母片炉门,显出一副很大气的样子。我们还能看见一些别的东西;其中有那辆轻便马车和膝围,还有大礼帽等等。

在此之后,虽然女儿和邻居们都只看到以前那座旧木头房子,在爱勒克和赛利眼里却是一所两层砖砌楼房;每到晚上,爱勒克依然要为那些想像中的煤气账单而伤愁,赛利那种满不在乎的回答却给她很大的安慰:那怕什么?我们不差钱!

他们发了财的头一天晚上,这对夫妇在上床睡觉之前拿定了主意,要庆贺一番。他们一定要举办一次宴会才行——这是他们的打算。可是怎样向人说明呢——怎样对女儿和邻居们说呢?他们怕发了的事实泄露,赛利倒是很愿意,甚至是急迫地想要宣布这个消息;但爱勒克却沉住了气,不让他这么做。她说这些钱虽然是等于已经到手,最好还是等到真正到手的时候再说。她坚持这个主张,决不改变。她说,他们必须保守着那个大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这对夫妇颊感为难。他们必须庆祝,并且已经决定了要庆贺,但既然必须不保守秘密,他们还庆贺什么呀?3个月之内,没有谁过生日。提尔贝利的遗产又不能到手,他既然是要永远活下去的;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事可庆贺呢?赛利心里提出这样的问题;他渐渐有些心急,也有些为难。但是后来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注意——他仿佛是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一瞬间,他们的烦恼就毫无踪影了;他们可以庆贺发现美洲纪念日呀。这个主意可真是妙不可言!

爱勒克因赛利的妙计而感到非常满意,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她说连她都永远想不出会有这个绝妙的主意。但是赛利得到这种称赞,虽然高兴得不知所以然,对自己也赞叹不已,他却极力不显露出来,只说那其实算不了什么,那个主意谁都能想得出。爱勒克一听他这么说,就沾沾自喜地摇摇她那开心的头,说道:

啊,真是!谁都想得出——啊,无论是谁都可以!比如说,霍散纳·狄尔金斯吧!或者说阿德尔柏特·皮纳特吧——哎呀呀——真是!我倒要让他们试试看,没别的。我的天哪,只要他们想得到发现一个40英亩的岛,我就会觉得那是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力范围;至于整个洲,嗐,赛利·福斯脱,你也分明知道,那会使他们搜肠挂肚,但还是想不出来!

这个可爱的女人,她是知道他有天才的;即使她因感情作用,他的天才被传你的稍高一点,那当然也是一种可爱的、温柔的罪过,就它的本意说,当然是无可厚非的。

庆贺的集会举行得相当顺利。朋友们无论男女老少,全到齐了。年轻人当中有弗露西和格蕾西·皮纳特和她们的哥哥阿德尔柏特,他是一个出了师的补锅匠,还有小霍散纳·狄尔金斯,他是个刚出师的泥水匠。阿德尔柏特和霍散纳对格温多仑和克莱腾内斯特拉·福斯脱有爱慕之情,已经有好长时间;她们的父母看出了这一点,暗自开心。但现在他们却忽然觉得那种情感已成历史了。他们感觉到随着经济情况的改变已经在他们的女儿和这两个年轻的工匠之间划了一道社会地位的界线。他们的女儿现在可以把眼光放高一些——而且必须这样才行。是的,必须这样。她们决不能嫁给律师和商人这一级以下的人;爸爸和妈妈会照管这件事,决不允许女儿和下等的人家结婚。不过他们这些念头和计划都只是表现在心里,还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因此对这次庆贺的集会并没有出现什么煞风景的局面。表面上显出来的是一种深沉而骄傲的欢喜心情,还有气派十足的举止和庄严的风度,这都使客人们不由自主得感到惊讶。大家都察觉了这一点,大家都议论纷纷,可是谁也猜不出其中的秘密。这真是个奇迹,真是件神秘的事情。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好像是发财了,他们简直没想到自己猜得如此准确。

完全正确,他们全都猜对了。大多数的母亲都会按照老规矩,干涉女儿的婚事;他们会教训一番自己的女儿,说一大套严肃而不显示的大道理——这套教训的话徒增女儿的伤心,那注定是要失败的,那些母亲还会强烈要求那两位年轻人不要再追求她们的女儿。那也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罢了。但这位母亲却与众不同。她是实事求是的,她什么话也不对那两个的年轻人说,除赛利外,她也不对任何人提这件事情。他听了她的话,懂得了她的意思;不但懂得,还很敬佩她。他说:

我明白你的方法。不挑这两个年轻人的毛病,免得伤害彼此的感情,妨害他们交往;让她选一个较好的年轻人,任其自然发展。这真是理智的办法,爱勒克,实在聪明透顶,简直是呱呱叫。你心目中的对象是谁?你已经选定了吗?

不,她还没有选定。她必须调查一下他们的情况——他们也就这么做了。最先考虑和选定到的是布拉迪施,他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律师,还有富尔顿,他是个大有希望的牙科医生。赛利必须邀请他们来吃饭才行,但并不是马上就请他们;爱勒克说,不用着急。注意这两个小伙子,暂时等着好了;这种重要事情,尽管慢慢地进行,反正吃不了亏。

这一着果然聪明;因为在3周之内,爱勒克又发了一笔惊人的横财,使她那想像中的10万元变成了40万元同样的货币。那晚,她和赛利开开心心,简直似腾云驾雾一般。晚饭时,第一次喝起香槟酒来了。并不是真正的香槟酒,不过他们在它身上运用了充分的想像力,因此使它很像真的。这是赛利提议的,爱勒克软弱地顺从了。他们俩内心都深感不安,因为他是个有名的戒酒会会员,每逢有丧事,他总是穿着戒酒会的罩衣,使狗都不敢瞧一眼,他是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坚持正义的;她是基督教妇女戒酒会的会员,具有一切忠贞不渝和圣洁非凡的品质。但是情非得已;财富的荣誉感已经开始起了破坏的作用。他们的生活经验再一次证明了一个可悲的真理——那是已经在这世界上证明过无数次的了——那就是:信念对于防止浮华和堕落的虚荣和败德,固然是一种伟大而高尚的力量,贫穷的功效比信念大6倍。有了40万元以上的财产,那还得了!所以他们重新考虑女儿的婚事。这一回再也不提那位牙医和那位律师了;再提他们是没有道理的,他们都不在候选之列了。他们已经被取消竞选资格。夫妇俩考虑了肉类罐头食品批发商的儿子和村镇上的银行老板的儿子。但最后还是像前一次那样,他们决定放一放,再想一想,力求稳妥。

他们更加沉迷其中。爱勒克一直都在等待,她看到一个冒险的大好时机,就大胆地干了一次投机买卖。随后是一个战战兢兢,疑虑重重、心神极度不安的时期,因为如果失败就等于倾家荡产。后来终于有了结果,爱勒克欢喜得心直颤,说话的时候把激动的声音很难抑制:

胆惊受怕的阶段已经成为历史,赛利——现在我们足足有100万的产业了!

赛利激动得掉下泪来,说道:啊,爱勒克特拉,心肝宝贝,现在我们终于自由了。我们财运亨通,从此再也不用缩手缩脚了。这下子可以喝克利戈脾的名酒了!于是他取出一品脱针枞酒,毫不犹豫地喝起来,边喝边说,贵就贵吧,管******,同时她以开心得有些潮湿的眼睛,略带几分责备的神情,温柔地责怪着他。

他们又遗弃了肉类罐头批发商的儿子和银行老板的儿子,重新考虑州长的儿子和众议员的儿子了。

从此之后,福斯脱夫妇幻想中的钱财如作火箭般疯涨着,若是一件一件地讲述经过,那未免太枯燥无味。他们的财运越来越惊人,真是令人头脑发晕、眼花缭乱。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爱勒克伸手摸它一下,立即就变成神奇的黄金,铺得无边无际晃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千百万元的财富滚滚而来,那条宽大的金河还是汹涌澎湃,它那巨大的流量还在疯狂上涨。500万——1000万——2000万——3000万——真的没有尽头吗?

两年的时间在一场狂热的大梦里悄悄地流失了,如醉如痴的福斯脱夫妇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飞逝。现在他们已经有3亿元的财产了;在全国每个庞大的联营企业里,他们都是最大股东;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亿的财富还在不断地增长,一次500万,一次1000万,几乎是如潮水一样汹涌而至,迅速地涌过来。那3亿又翻了一番——再翻一番——又翻一番——再翻一番。

24亿元了!这事情有点理不清头绪了。必须把资产的账目整理出来,加以清理才行。福斯脱夫妇知道这个,他们感觉到有这种必要,明白那是相当紧急的事情;但是他们也知道,要把这项工作做得十分圆满,那就只要一起了头,就不得不一口气把它做完。这是一连10小时的工作;他们去哪里找到一连10小时的空闲呢?赛利每天都是一天忙到晚,总在买别针、糖和花布;爱勒克也是一天忙到晚,没有闲暇时候,总在做饭、洗盘子、扫地、铺床、没有人帮助她,因为她那两位小姐是要养尊处优,准备进入上流社会的。福斯脱夫妇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得到那10小时,而且也是唯一的办法。他们俩都不好意思提出来,各自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赛利说:

反正得有人让步才行,那就让我来说吧。既然我已经动了这个念头,那就不妨把它大声说出来。

爱勒克满脸通红,但是心里充满感激之情。他们说话做到,决定破戒。破戒——不守安息日不做工作的戒律。因为只有在那一天,他们才有一连10小时的空闲。这是他们在堕落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以后还会继续堕落的。巨大的财富具有充分的诱惑力,足以安安稳稳地起致命的作用,使那些道德基础并不牢固的人坠入深渊。

他们拉下窗帘,留在家里,破出守安息日的戒律。他们耐心地苦干了一场,细心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股份,列出了清单。那一长串吓死人的名单,真棒啊!开始是那些铁路系统、轮船公司、美孚石油公司、远洋电报公司、微音电报机公司,还有其他许多企业,最后是克隆代克金矿、德比尔斯钻石矿、塔马尼的赃款和邮政部的不清楚的特权。

24亿元,全部安安稳稳地安置在一些有出息的事业里,都是非常牢固、准能生息的。每年增加1.2亿元。爱勒克以轻松。快乐的心情发出一阵很长的舌头颤动的声音,说道:

足够了吗?足够了,爱勒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坚守。难道不做生意吗?

在那受着严格限制的现实社会中,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艰苦、勤劳、谨慎、节俭、实事求是。他们始终忠实于那小小的长老会教堂,忠心地为它的利益而服务,竭尽所有的竭尽全力,坚持它那崇高而严格的教义。但是在他们的梦想生活中,他们却顺从幻想的诱惑,无论那些诱惑的性质怎样,也不管那些幻想如何变化。爱勒克的幻想并不十分反复无常,赛利的却非常混乱。爱勒克在她的梦想生活中改信了主教派教会,因为那里面担任职务的人头衔比较大;其次她又改入了高教派,因为那里的蜡烛点得多,比较讲究排场;然后她自然又改入了罗马教会,因为那里有红衣主教,蜡烛也更多一些。不过这些变动在赛利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他的梦境生活是一幅灿烂的、持久不断的热闹非凡的景象,他不断地改变它的内容,连宗教部分和其他一切都让它经常变化,借此使生活的每一部分都能保持新鲜活泼和光芒四射的境界。他对宗教事业很热心,像换衬衫似地随时变更活动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