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野性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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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雪道苦旅(1)

离开道森一个月了,雪橇队到达了斯卡格。它们到达后情况很糟糕,一路上饱经风霜,虚软无力。巴克那一百四十磅的体重锐轻到了一百一十五磅。它的队友本来都比它轻,这次体重下降得却更严重。爱装病偷懒的派克,在它整个故弄玄虚的生活中,经常假装腿疼,并得到照顾,现在它真的瘸了,索莱克斯也瘸了,杜布则承受着肩胛骨扭伤带来的痛苦。

它们的脚全都很疼,失去了柔韧的弹跳能力。双脚落地十分沉重,使全身都受到震动,这样就给一天的旅途带来双倍的体力消耗。它们的身体并没有其他的毛病,只是累得要命,这不是短暂的过度劳累造成的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恢复过来的,而是长期辛劳造成的极度疲惫。这些狗再也无法恢复体力,一丁点儿也没有可使用的后续气力了,弹尽粮绝了。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胞都累了,累得要死。这累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五个月以内,它们走了两千五百英里的距离,其中最后一千八百英里路走完,歇息的时间不足五天。到达斯卡格时,它们显然已经站立不稳了,根本没有力气把挽绳拉紧,下坡时差点被雪橇撞倒。“别停下,可怜的痛脚们,”狗群踉跄着走在斯卡格大街时,驾橇者这样鼓舞它们。“马上就到了,随后我们就会休息很长时间。嗯,我确定,休息很长时间。”

驾橇者满怀信心地期望能好好休息,他们自己也已跑了一千二百英里,只停留了两天,按理说他们也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但是,来到克朗代克的人是那样多,而没有一起来的情人、妻子和亲属又是那样多,他们彼此交往的邮件都快堆成山了;更何况,还有官方公文也要传送。因此,大批从哈得孙湾新来的狗将替换那些不能在雪路上奔波的狗,那些体力不支的狗将被淘汰掉。因为和美元比起来,狗根本微不足道,所以要把它们换掉。

三天过去了,这时巴克一伙才发现它们是多么的疲惫和虚弱。第四天早晨,来了两个美国人,用很低的价钱就把它们连同挽具等全套装备都买下了。这两个人分别叫“哈尔”和“查理斯”。查理斯是一个中年人,一双胖胖的眼睛缺少神韵,一副小胡子很有弹性地向上翘着,这样就使他那两片被遮住的嘴唇显得松软、光滑。哈尔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腰间一条插满子弹的皮带上挎着一把大科尔特自动手枪和一把猎刀。这条皮带是他身上明显的标志,显示他还羽翼未丰——透出明显的幼稚,稚嫩得到了极点。他们两个显然与这里不协调,至于他们怎么会到北方来冒险,则让人难以理解。巴克听到他们在商讨价钱,看到钱从这人手中转到了政府职员手中。它明白那个苏格兰混血儿和其他的驾橇者再一次走出它的生活。同伙伴们一起被赶到新主人的营地时,巴克看到那里是一副肮脏混乱的景象。帐篷只撑起了一半,盘子没洗,一切都显得慌乱不堪;它还看到一个女人,男人们叫她“梅塞德斯”,是查理斯的妻子,哈尔的姐姐——幸福祥和的一家人。

看着他们打理行装,巴克露出一副替他们担心的神情。这两个男人干得相当卖力,但就是不得要领。帐篷被粗糙地卷成一个大捆,是实际样子的三倍。那些马口铁的碗碟没洗就装了进去。梅塞德斯总是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嘴里还说个不停,不停地指指点点。他们把一大袋衣服放到雪橇前头时,她却认为应放在后面;他们便把它放到了后面,并在上面堆放了其它几个包裹,这时她又看到落下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哪儿都放不下,除非放在这只衣袋里,两个男人不得不再次把那些袋子、包裹都卸了下来。

旁边一个帐篷里出来三个人,他们在一旁冷眼旁观,咧嘴而笑,还相互眉来眼去。“像这样你们这一橇已经装得满满的了,”其中的一个人说,“我知道我不该管你们的事,但假如我是你的话,是断然不会带上那个帐篷的。”

“难以想象!”梅塞德斯大叫起来,同时又以一种绅士的姿态把手向上一扬,“丢了帐篷我可怎么办呢?”“都春天了,冬天已经过去了。”那人回答。她坚决地反对,查理斯和哈尔把最后那些零星的东西放到了上下出尖的雪橇车上面。“看看这个样子能拉得走吗?”其中一个问道。“怎么不能?”查理斯反问。

“哦,那好,那好,”那人赶紧顺着他说,“刚才我只是瞎猜,请别放在心上。好像有点儿头重脚轻。”

查理斯转过身,尽量把车绑竖,却一点没有改进。“当然,狗拉着这么一橇杂乱的玩意儿,一定能跑一整天喽!”另一个肯定地说。“当然。”哈尔很绅士地说,口气十分不屑。他一只手握住雪橇方向杆,另一只手挥起鞭子,“走!”他喊道,“向前走!”

狗们跳起来抵住胸带,拼命地用力向前挣扎了一会儿就停下了,根本拉不动这辆雪橇。

“一群懒惰的畜牲,看我怎么给你们点儿颜色瞧瞧,”他大叫着,准备用鞭子抽它们。

这时,梅塞德斯看不惯了,她大叫着,“啊,哈尔,不要打!”边说边抓住鞭子,并从他手中抢过来。“这群可怜的宝贝!你必须马上就答应我一路上不再对它们动武,否则我就不走了。”

“你对狗的了解还真多,”她弟弟讽刺着说,“希望你别管我。它们都懒惰,我跟你说,要想让它们为你服务就得用鞭子抽它们。它们就那个品格,你可以问任何人,问问那些人当中的一个。”

梅塞德斯恳求地看着他们,她那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愿看到别人痛苦的神情。

“它们太困乏了,浑身像水一样松弛,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其中一个人回答,“已经累得只能出气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它们需要休息。”

“休息个屁!”嘴上尚未长胡子的哈尔说出这样一句粗话。听到这话,梅塞德斯又是痛苦又是气愤地“啊”了一声。

但她是一个护家的人,马上赶过来给自己弟弟说话,“不用理他,”她恐吓地说,“你是在赶我们自己的狗,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哈尔的鞭子又一次抽到了那群狗的身上。狗们奋力抵住胸带,脚踩进压实了的雪地里,身子压得低低的,用尽浑身的力气。可雪橇却像磬石似的一动不动。经过两次努力之后,它们停下来了,站在那里呼呼直喘。鞭子又凶狠地抽起来,梅塞德斯再次挺身而出。她跪在了巴克面前,眼里噙着泪水,双臂抱住了巴克的脖子。

“可怜的,可怜的宝贝儿,”她怜悯地叫着,“努力拉车吧,那样就不会换鞭子了。”巴克讨厌她,但它感到太悲哀了,也不愿抗拒她,就把这当成了它一天痛苦工作的一部分。其中一位旁观者,一直在那忍着不说出有失礼术的语言,这下也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是些什么人,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不过为了这些狗,我只想跟你们说,得把雪橇活动起来,才能帮它们的忙。橇上的滑板冻住了,抓住方向杆,用力来回摇晃,雪橇就会活动开了。”

又做了第三次努力,这次,哈尔顺从了那人的建议,把滑板活动了起来。那严重超载而又笨拙不灵的雪橇向前跑去,巴克和同伴在爆竹般的鞭打之下疯狂地奔跑着。路在前面一百码处转了个弯儿,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滑向了大街。本来需要一个有阅历的人让这个满满的雪橇保持平稳,可哈尔并不是这样的人。转弯时,雪橇翻了,由于没有捆好,橇上有一半的东西摔了出去。狗没有停下来,变轻了的雪橇一面着地在它们后面被拽着一蹦一跳地前进。那群狗由于受到虐待,又加上超载的负荷,都很愤怒。巴克生气了,飞跑起来,全队的狗都随着它跑了起来。哈尔大喊一声“停!停!”可它们不听。哈尔脚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侧面翻倒的雪橇从他身上飞了过去。狗们在大街上狂跑,橇上还剩下的东西沿着斯卡格大街洒了一路,给这个小镇增添了些许娱乐的气氛。

好心的人们抓住狗,帮着收拾起散落的行礼,还提出了建议,说要到达道森就得减少行李,狗数加倍。哈尔和他姐姐姐夫都不高兴地听着,又搭起帐篷,重新整理一下行装。罐装食品跳了出来,惹得人们大笑不已,因为在寒冷的雪路上罐装食品可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呢。“毛毯够一个旅馆用的了,”一个前来帮忙的人笑着说,“一半都已经够多了,少拿一些吧。扔掉帐篷还有那些盘子——谁来洗它们呢?天哪,你以为是乘坐豪华列车旅行啊?”

就这样,那些多余的东西都被精简掉了。梅塞德斯的衣服袋子倒在了地上,衣服被一件一件地扔掉了,她忍不住痛心地哭了起来,为所有被扔掉的以及每一件被扔掉的东西哭。她双手抱住膝盖,哭得死去活来,还断言说不往前走了,即使为了几个查理斯,她也不再挪动半步了。她向所有人恳求,又向每件东西恳求,最后擦去眼泪,开始扔东西,甚至把那些必不可少的东西都扔掉了。她越发疯狂了,扔完了自己的之后,又把同伴的东西疯狂地往外扔,像刮起了一阵强大的龙卷风。

这样之后,行装虽然减少了一半,却还是硕大无比。查理斯和哈尔晚上出去买回了六只“外行狗”。这六只,加上队里原来的六只,还有在“林克滩”创纪录时得到的两条爱斯基摩狗蒂克和库纳,这样就有十四条狗了。可是那几只“外行狗”,虽然来到这里之后受到过实实在在的训练,但能力还是很差。有三只短毛猎犬,一只是纽芬兰犬,还有两只是杂交犬。这些新来的狗好像什么都不懂。巴克和同伴们不友好地看着它们,虽然它很快就能把它们管理得安分守己,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却不能教会它们应该去做什么。它们讨厌雪道,讨厌拉橇。除了两条杂交犬,其余的狗都为自己所处的陌生恶劣环境和受到的虐待而感到神情恍惚,精神沮丧,而那两只杂交狗则根本就没有精神可言,有的只是一堆破烂的硬骨头。

新来的狗全部神情颓然,令人失望,原来的狗又因为二千五百英里的连续跋涉而筋疲力尽,使得前景不容乐观。而两个男人都很乐观,而且感到很满足。用十四只狗拉车,他们觉得很气派。他们见过其它的雪橇离开“关口”去道森,或者相反,但还第一次见过用十四只狗拉的雪橇。北极旅行不允许十四只狗拉一辆雪橇,那是有其理由的,因为一辆雪橇不能装下十四只狗吃的食物。但查理斯和哈尔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用铅笔计算出了旅行开支,狗的吃喝,共多少天,然后计算出答案。梅塞德斯俯在他们后面看他们计算,领悟地点点头,其实很容易嘛!

第二天早晨晚一些时候,巴克率着长长的狗队走在大街上,整个队伍毫无生气。巴克和它的同伴们都垂头丧气,刚一上路它们就气喘吁吁。它曾在“盐水”和道森之间往返过四次,已经心力憔悴了,知道又一次重回那同样的一条路线,它感到一阵心酸。巴克不想干活,其它的狗也都三心二意。“外行狗”都胆小怕事,懂行的狗都对新主人失去信心。

巴克模糊地感觉到得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靠不住的。他们简直是白痴,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巴克还发现他们都不懂得去学习。那三个人做什么事情都疏忽大意,没有条理,没有头绪。搭一个七扭八歪的帐篷要折腾半夜,撤营地、装雪橇又得用去大半天,而雪橇又装得很差,一天中余下的时间就都用在停下雪橇重新整理行装上了。有好些天他们只跑了十英里,还有一些时候根本就没怎么跑。有一个距离是用来计算狗粮的基数的,他们没有哪一天跑过这个距离的一半。

狗粮出现短缺将是无法避免的。而他们又给狗喂得太多,这就加速了粮食的匮乏,使喂养不足的情况提前到来。那些“外行狗”的都没有受过长期挨饿的训练,无法办到少进食多消化,因而食量都很大。另外,那些累坏了的爱斯基摩狗拉起橇来根本无力,哈尔认为是原来的定量太少了,于是增加了一倍。更有甚者,漂亮的双眼含满泪水的梅塞德斯,用颤抖的嗓音建议给狗再添一些食物而不能成功时,她就从鱼袋里偷出一些鱼偷偷地喂给它们。但巴克他们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休养。虽然它们行进得很慢,可身后拖着的沉重行装也大大耗费着它们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