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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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星期天早晨,当第一抹晨曦刚刚出现的时候,哈克就爬上山来,并轻轻叩响老威尔士人家的门。那一家子都还睡着,但却因为昨晚那个令人紧张的插曲,让那家人睡得很警醒。此时有个声音从一扇窗子那里传出:

“谁呀!”

哈克用害怕的声音轻轻地说:“请让我进来!我是哈克,现在就我一个人!”“这个名字白天黑夜都可以叫开这扇门,孩子!——欢迎你!”

这番话在这个居无定所的孩子听来是非常奇怪的,也是他听到过的最让他兴奋的话。他已经想不起来有谁曾对他说过那最后一句话了。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于是他走了进去。他被让到一个座位上,老人和他那两个高大的儿子则飞快地穿上衣服。

“我说,孩子,想来你是饿坏了吧,太阳一出,早饭就会好,而且我们还要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饭——你千万不要客气!昨天晚上我和孩子们早就盼着你来呢。”“我吓坏了,”哈克说,“我逃走了。手枪一响我就溜了,且一口气跑了三英里。你们知道,我现在来这里,是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天不亮就过来了,那是因为我不想碰见那些魔鬼,就算他们已经死了。”“嗯,可怜的家伙,看起来你昨晚上好像没睡好——不过这里有你一张床,吃过早饭你就睡吧。不,他们并没有死,孩子——这件事我们很是遗憾。你知道,根据你的情报,我们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对他们下手;所以我们蹑手蹑脚地一直走到离他们只有十五英尺的地方——漆树林里那条小路黑得像地窖一样——可就在那时我就要打喷嚏了。这实在太倒霉了!我拼命忍着,可是忍不住——喷嚏总要打的,结果打了!我走在最前面,举着手枪,在喷嚏惊动了那些恶棍以后,随着一阵窸窣声从小路上传来,我叫道,‘孩子们,开枪!’于是就向传来声音的地方开了枪。孩子们同时也开了枪。可是眼睛一眨那些坏蛋就都溜了,于是我们穿过树林去追他们。我认为我们根本就没打中他们。他们在逃跑时每人还开了一枪,可是他们的子弹飕飕地飞走了,我们连一根寒毛都没伤到。当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后,我们就停止了追赶,并下山去报告了治安长官们。接着他们就调动了一批武装人员,守住了河岸,等天一亮,县治安官和一群人就要到树林里去搜寻。我的儿子们马上也会跟他们一起去。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那些无赖长得什么样——这肯定会很有帮助的。可是,孩子,在那么个黑暗的地方,我猜你也不会看清他们长得什么样吧?”

“不,我看清了;我在闹市区里就看见过他们并且还跟踪过他们。”

“简直太棒了!说说看——说说看,孩子!”“一个是又哑又聋的老西班牙人,以前还来过这里一两次,另一个则长得很难看,且穿得破破烂烂——”“行了,孩子,我们认识那些人!有一天我们正好在寡妇家后面的树林撞见过他们,他们逃走了。孩子们,你们这就去告诉县治安官——明天早上再吃早饭吧!”

威尔士人的两个儿子立即就走了。他们刚要出门,哈克就跳起来,叫道:“嗨,别和任何人说是我揭发他们的!哦,千万别说!”

“既然你说了,行啊,哈克,可是你做的这件事是应该得到褒奖的。”

“哦,不,不!千万别说出去!”两个年轻人走了之后,老威尔士人说:“他们是不会说的——我肯定也不会说。可是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呢?”哈克不想解释,他不想说,因为他对于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不管怎样也不愿让那人知道:他知道的任何一点对他不利的事情——那样他会因为知道那人的事情而被杀死的,这是肯定的。

老人再一次保证为他保密,说:“你是怎么想到跟踪这些家伙的呢,孩子?他们看上去很可疑吗?”哈克沉默了片刻,想着怎样回答才稳妥之后他说:“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是个坏孩子——最起码人家都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争辩——有时候我会睡不好觉的,就是因为想这件事,想着怎么样才能学好。昨天晚上就是这样。我睡不着,于是就在半夜里上了街,前后溜达了一遍,接着就来到禁酒客栈附近那座又破又旧的砖房前,我背靠着墙,又想起这事儿。对,就在那个时候,那两个家伙则鬼鬼祟祟地从我身边走过,胳臂下还夹着东西,我可以肯定那是偷来的。有一个人还在抽烟,另一个则要借火,所以他们就在我前面停了下来,此时香烟照亮了他们的脸,我这才从白胡子和眼罩看出那个大个子是又聋又哑的西班牙人,另一个则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恶棍。”

“就凭着香烟的那点儿亮光你就可以发现他穿得破破烂烂?”

哈克顿时语塞,之后他说:“嗯,我不知道——可是我仿佛觉得我是看清了。”“之后他们就接着往前走,而你——”“跟踪他们——是的。就是这样的。我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是那么鬼鬼祟祟的。我跟着他们到了寡妇家的台阶旁,我则站在暗处,就听见那个穿着破衣服的人在求那个寡妇,而那个西班牙人赌咒地说要毁她的容,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和你与你的两个——”

“什么!这全都是那个又聋又哑的人说的!”哈克又犯了个可怕的错误!他正尽力不让老人知道那西班牙人可能是谁,就连一丁点儿暗示都不给他,可是他的舌头仿佛铁了心要和他捣乱似的。他试着做了几次努力,要摆脱这种尴尬局面,可是老人的眼睛盯着他,他一次又一次地结巴,紧接着威尔士人说:

“孩子,别怕我。我怎么着也不会伤你一根寒毛的。不——我是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那个西班牙人既不聋又不哑;你无意当中说漏了嘴;现在你已经包不住了。你是知道那个西班牙人的一些事情的,你想把他遮掩起来。请相信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相信我——我不会出卖你的。”

哈克盯着老人诚实的眼睛看了一阵儿,之后就俯在他的耳边说:

“那不是西班牙人——那是印第安人乔!”威尔士人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紧接着他说:“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在你说到划耳朵、割鼻子的时候,我原以为你是在添油加醋,那是因为白人不用这样的复仇手段。只有印第安人才这样做!这完全是两码事。”

早饭桌上,两人继续说话,其间老人说,他和他的儿子们上床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拿着提灯到台阶以及台阶附近再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血迹。他们没有发现血迹,但却看到了一大捆——“什么呀?”这句话从哈克煞白的嘴唇间蹦了出来,就算是闪电也没这么突然。此时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呼吸被中止——并等着回答。威尔士人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三秒钟——五秒钟——十秒钟——之后答道:

“夜盗贼的工具。你是怎么啦?”

哈克则瘫坐了回去,轻轻地但很深深地喘着气,默默地感谢天主保佑。威尔士人严厉而好奇地盯着他——之后他说:

“对,是夜盗贼的工具。仿佛你放心了好多。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你原本以为我们看见的是什么呀?”

哈克和他靠得更近——那探询的目光紧盯着他——他要用任何一种实质性的东西作为貌似讲得通的答案——一时竟什么也想不起来——探询的目光越盯越紧——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此时冒了出来——没时间掂量了,于是他壮着胆子,细声细气地说了出来:

“或许是主日学校的课本。”可怜的哈克简直太痛苦了,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可是那老人却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最后他说,这种大笑是一个人口袋里的钱,因为它断了医生的财路。之后他又说:

“可怜的老弟,你脸色苍白,神态疲倦——你不太舒服——怪不得你一惊一诧,慌慌张张的。不过你会好的。希望休息和睡觉会让你很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