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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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礼拜一早晨上使汤姆·索亚痛苦。礼拜早晨总是这样——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要在学校熬过漫长的一个礼拜。一般来说,他在这一天的开头总是盼望没有前面的那个星期天,因为过了星期天后再度回到被关在学校里的日子,使人更加难以忍受。

汤姆躺在那里想着。不多久他忽然想到,他希望自己生病,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赖在家里,而不用去学校。这个可能希望很小。因为他查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点儿病痛都没有,于是他又检查了一遍。这回他想他能够发现自己有绞痛症,并且他开始满怀希望地鼓励它们。可是痛感很快就减弱,不多久就彻底消失了。接着他又继续冥思苦想。忽然他发现了什么。结果是他的一颗上牙松动了。真走运,他刚要开始呻吟,用他的话说就是作为“第一步”,但突然又想到,若是他用这个理由赖学的话,姨妈可能会把他的牙齿拔掉,这是会很疼的。于是,他想,暂时还是保留这颗牙齿,于是他又另想别的办法。一时之间,什么办法也都想不出来,忽然,他想起曾听医生说过,有一种病能让病人躺上两三个星期,没有失去一根手指的可能。于是这他就急切地把自己酸痛的脚趾从被单下拉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查看。可是这会儿他真的说不出这该叫什么病。但却,试一试总是值得的,于是他开始使劲儿地哼哼起来。

然而是希德睡得死死的。汤姆哼哼的声音更加响了,并在幻觉中感到自己的脚趾真的疼了起来。希德仍然没有动静。

汤姆这此时已喘起了粗气。他停了一下,之后就开嗓子发出一段的呻吟。

希德依然鼾声一片。汤姆发怒了。他说,“希德,希德!”边叫边推他。

这一来有效果了,汤姆继续哼哼。希德依然打着哈欠,伸个懒腰,之后哼了声鼻子,用胳膊肘支撑起身子,怒看着汤姆。汤姆依然哼哼。希德说:

“汤姆!嗨,汤姆!”(没有答应。)“嗨,汤姆!汤姆!怎么啦,汤姆?”他推着汤姆忧虑地看着他的脸。

汤姆痛苦万分地说:“哦,别,希德。别推我。”“哎,怎么啦,汤姆?我要叫姨妈。”

“不——没事。可能过会儿就好了,千万别叫任何人。”

“但我一定要叫!别这么哼啦,汤姆,很吓人的。你这样子有多长时间了?”

“几个小时了。哎哟!哦,别这样推,希德,你要弄死我的。”

“汤姆,你怎么不早点推醒我呢?哦,汤姆,千万别这样!听你这哼,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汤姆,你是怎么啦?”

“我宽恕你的一切,希德。[哼哼。]你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可要等我死了以后——”

“哦,汤姆,你是不会死的,是吗?千万别死,汤姆——哦,千万别死。或许——”

“我宽恕所有的人,希德[哼哼。]把我的这些话传达给他们,希德。还有,希德,你帮我把我的窗框和独眼猫送给镇上那个新来的陌生姑娘,并告诉她——”

可是希德抓起他的衣服,并走了出去。汤姆现在真的是难受极了,他的遐想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的哼哼变得好像真的有事起来了。

希德迅速地跑下楼,说:“哦,波莉姨妈,快来呀!汤姆快要死了!”“要死了?”

“对的。别等了快来吧!”“瞎扯!不可能!”

可她还是迅速地跑上楼,希德和玛丽寸步不离紧跟着她。她的脸也白了,嘴唇还在发抖。跑到汤姆的床边,她喘着气儿说:“你,汤姆!汤姆,你是怎么啦?”“哦,姨妈,我——”“你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我的孩子?”“哦,姨妈,我的酸痛的脚趾变成坏疽了!”

老太太软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笑了一笑,之后又叫了一声,同时接着亦笑亦叫。这一来她才恢复常态,说:

“汤姆,你真把我吓死了。你别再给我瞎说八道了,赶快下床。”

停止了哼哼声,脚趾上的疼痛随了也消失了。小家伙觉得有些儿傻,他说:

“波莉姨妈,它大概是成了坏疽,我疼得太严重啦,牙齿都顾不上了。”

“你的牙齿,真是的!你的牙齿又出什么毛病啦?”“有一颗晃了,疼死了。”“行了,行了,别再哼哼了。把你的嘴巴张开。嗯——你的牙齿确实是松了,可是你并不会死的。玛丽,帮我拿一根丝线来,并再从厨房里取一块火炭来。”

汤姆说:

“哦,别,姨妈,别把它摘掉。我现在不疼了,就算是再疼我也不会闹了。请您别摘,姨妈,我并不想逃学赖在家里!”

“哦,你不想赖在家里,是这样吗?那么这样说来,你这么吵闹就是为了你想你能够赖在家里,而不去上学,却是要去钓鱼?汤姆,汤姆,我这么疼你,但你仿佛总是想尽一切方法并无法无天的来伤我的这颗老心。”现在摘牙的工具都已经预备好了。老太太把丝线的一头拴住汤姆的牙齿,而另一头则拴在床柱上。之后她就抓起火炭,忽然向汤姆扔去,几乎要砸在他的脸上。这时,汤姆的那颗牙齿就在床柱上晃荡。

可是,所有的痛苦都会有补偿的。汤姆吃过早饭去上学的时候,由于他的上牙床的那一个缺口让他得以用一种新的令人羡慕的方法吐痰。所以他成了每个男孩子羡慕的对象,于是他的身后聚集了一群对他的表演感兴趣的孩子。一个当初曾割伤手指从而到目前为止都一直得到他人迷恋和崇敬的孩子,现在发现自己忽然连一个追随者也没有了,那份风光已一去不复返。他的心闷甸甸的,并用不屑的口气说,他觉得像汤姆这样飞痰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另一个男孩却说,“酸葡萄!”这时的他就像个失意英雄似的走开了。

没多久汤姆碰到了村子里的小弃儿哈克贝里·芬,他是镇上一个酒鬼的儿子。镇上的妈妈们都从心底讨厌并害怕哈克贝里,那是由于他游手好闲且无法无天和粗野顽皮——同样也因为她们的孩子都非常敬佩他,虽然妈妈们不让孩子跟他交往,而他们却乐此不疲,而且盼望自己像他一样有胆量。汤姆和其他体面孩子一样,向望哈克贝里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是被严令禁止和他一起玩。所以他只要一有机会就跟他一起玩。哈克贝里经常穿着大人的终年油汁麻花,破破烂烂旧衣服,这些衣服。他的帽子同样也是破旧不堪的,一大块月牙形的帽檐耷拉了下来;他的大衣,如果说他穿大衣的话,大概一直拖到脚跟,后面的口子也是在背部很下面的地方;可是有一根背带吊着他的裤子;裤裆松垮,下垂,里面并什么也没有,毛边的裤脚如果不是不卷起来的话就会拖在泥地里。

哈克贝里来来去去,无拘无束。天气好的时候,他就睡在门阶上,下雨天则睡在空的大桶里;他不需要上学或上教堂,不需要叫任何人老师,同时也不需要服从任何人;他能够随时随地去钓鱼游泳,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没有人禁止他打架;他晚上想多晚睡就多晚睡;他总是第一个在春天光脚走路,最后一个在秋天重新穿上皮鞋的男孩,他向来不需要洗脸,也不需要穿干净衣服;他能够随意骂人。总之,这孩子拥有一切能够让生活过得津津有味的东西。圣彼得堡里每一个烦恼的、受束缚的、体面人家的男孩都是这么想的。

汤姆对这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弃儿打招呼:“你好,哈克贝里!”“你好,瞧瞧你喜不喜欢这个。”“你拿的是什么呀?”

“死猫。”“让我看看,哈克。天哪,它硬邦邦的。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向一个男孩手里买来的。”“用什么买的?”

“一张蓝票子和我从屠宰场弄来的一个尿泡。”“蓝票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在两个星期之前用一个滚圈杆跟本·罗杰斯换的。”“嗨——死猫能有什么用呀,哈克?”“什么用?它能够治疗瘊子呢。”“不!真是这样吗?我想知道一些更好的东西。”“我不相信。是什么呀?”

“不信?是活力神水。”“活力神水!我才相不信有什么活力神水呢。”“你不相信,是这样吗?你试过吗?”“没,我没试过。可是鲍博·坦纳试过。”“谁告诉你的!”“谁?是他告诉了杰夫·撒切尔,杰夫告诉了约翰尼·贝克,约翰尼告诉了吉姆·霍利斯,吉姆告诉了本·罗杰斯,本告诉了一个黑孩子,那个黑孩子告诉了我。就是这样的!”

“哦,这又什么样呢?他们都在撒谎。最起码是那个黑孩子几乎是在撒谎。我并不认识他。可我从没见过不撒谎的黑孩子。胡说八道!你和我说说,鲍博·坦纳是怎么样做的,哈克。”

“是这样的,他把手放在一个积着雨水的腐烂的树桩里。”

“在大白天吗?”“是的。”“他的脸向着树桩?”

“当然,起码我认为是的。”“他说了什么没有?”“我猜没有。但我不清楚。”

“啊哈!用活力神水治疗瘊子,这样的傻方法是不行的!呵,这样压根就没用。你一定要独自一个人去,去你知道有活力神水的树桩的树林中央去,到了半夜里,你往回退到树桩跟前,把手伸进去,说:‘大麦,大麦,玉米麸子,活力神水,活力神水,去掉这些瘊子,’随后闭上眼睛立刻走开,十一步,之后转三个圈,回家去,不许向任何人说。那是因为如果你说了的话,魔力就不灵了。”

“嗯,听起来像是个好办法。可是鲍博·坦纳用的不是这种办法。”

“是啊,先生,你能够肯定他用的不是这种办法,由于他是这个镇上最讨厌的人;如果他知道如何使用活力神水的话,他身上就不会长瘊子。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从我手上弄掉了几千个瘊子,哈克。我还经常玩青蛙,所以老是长瘊子。有时候我还用豆子去除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