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宗从小就特别喜欢做木工活儿。他不仅斧、凿、锯、锛样样使用起来都得心应手,造出的物件精美绝伦,还会用木头搭踅房屋模型,并在上面刷油漆。魏忠贤非常注意“培养”皇上的兴趣,派心腹太监跟在皇上身边同皇上一起切磋技艺,使皇上常年乐此不疲。造化弄人,作为一国之君,每逢朱由校聚精会神地削墨引绳时,魏忠贤的爪牙便飞报主子,而魏忠贤专拣这时候拿了大臣们的疏奏跑到皇上面前装模做样地请示汇报。次数多了,熹宗朱由校皇帝便感到十分地不耐烦,终于有一天他对魏忠贤说:“今后这样的事情不必再来烦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朱由校没有意识到,三看两看朝政大权就落在了魏忠贤手中。
魏忠贤大权在握之后,加紧巩固、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对付东林党的前前后后,他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爪牙安置到从朝里到地方的各机要部门,所用的人无真才实学,全凭奉承、助纣为虐起家。如顾秉谦本人,只会“曲奉忠贤”,他偌大一把年纪,竟然想拜魏忠贤做爸爸,后来因恐怕魏忠贤不喜欢白胡子老头儿当儿子,就改让自己的儿子拜魏忠贤做了爷爷,因此甚得魏忠贤欢心而官至内阁首相;魏广微因与魏忠贤同乡同姓,先以“宗弟”相认,后觉这样太冒犯了主子,就又改称“侄儿”,结果官至内阁大学士;至若冯铨、黄立极和杨景辰都是因为上疏、写诗赞美魏忠贤而任职内阁,其中冯铨竟以长相娇媚甚得主子欢心!内阁重臣无耻如此、争做魏忠贤的儿孙,其他官员也是如此。认贼作父成了一种流行,本来已断子绝孙的魏忠贤忽然间“儿孙”满国,这些“子孙”之中,“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最为著名,有人曾作《百子演义图》一书描写这种盛况。
崔呈秀是“五虎”的首领。原为天启初年的御史,他卑鄙狡猾、品行不佳。东林党得势时,他曾想加入,无奈东林党人们看不上他的人品,拒不接纳。后来他贪污事发,被高攀龙、赵南星弹劾,罪当削职戍边。大窘之下,他想到了东林党的死对头魏忠贤,便携带礼物夜拜魏忠贤,叩头涕泣,哭诉自己是受东林党人排挤陷害,乞做魏忠贤义子。魏忠贤闻言大喜,立刻免其罪,并加其官为工部侍郎。崔呈秀知恩图报,不仅公开宣布自己愿为义父受“千讥万骂”,还充当了打击东林党的急先锋。
所有义子之中他最为得宠,因而又得任工部尚书、太子太保、左都御史。
田尔耕和许显纯是“五彪”的两个头目。许显纯的劣迹已作交待;田尔耕则是依靠巴结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及与魏广微结为亲家而掌锦衣卫并兼任太子太师。魏忠贤数兴大狱时,他广布侦察兵、到处抓人,并用严刑使入狱之人无缘求生,被称为“大儿子田尔耕”。
周应秋和曹钦程是“十狗”中的杰出人物。周应秋在魏忠贤初得势时官任左都御史,他得知“堂兄”魏良卿喜食猪蹄,就独辟蹊径,让自己善于烹饪的家人隔三岔五地烧几只猪蹄请“堂兄”品尝。“堂兄”吃的高兴,便在魏忠贤面前大赞周应秋,周应秋得任吏部尚书。任吏部尚书之后,他一方面“称官索价,每日勒足万金”,被称为“周日万”,一方面瞪圆了眼睛,寻找东林漏网分子。杨涟等人被打死的消息传来,时正值半夜,他竟兴奋的不睡觉了,叫醒家中的客人,高呼:“杨涟和左光斗终于死了!”其为干爹操心至若此!周应秋是南方人,一日与魏忠贤闲谈,魏忠贤问他:“你们南方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粥呢?真让我想不通。”他误听粥为“竹”,以为干爹不想让南方人喜欢竹子,当即让人传话给自己的儿子赶快砍掉自家院子里所有的竹子。后来魏忠贤事败,他又抱着干爹的腿大声哭叫,说:“您老人家若有了三长两短,叫儿子我可怎么过呀!”其对干爹忠心若此!曹钦程本是吴江知县,因有贪污问题被周起元弹劾而贬了职。当时汪文言与朝中重臣关系密切,曹钦程便拜至他的门下。不料没过多久汪文言就成了魏忠贤的阶下囚。曹钦程见势不好,立刻倒戈,投向魏党,他通过冯铨介绍当上了魏忠贤的义子,同时当上了太仆少卿。曹钦程在同门弟兄中最为无耻,他每天都堆了一脸媚笑跟在魏忠贤屁股后面转悠,不仅兄弟们觉得他太不要脸,连当爹的都开始讨厌他,说他实在“败群”,并撤了他的职勒令他滚远一点。尽管如此,周钦程临走还对干爹依依不舍,他跪在魏忠贤脚下哭着说:“爹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离职远去,但是君臣之义虽绝,父子之情孩儿却永世难忘!”弄的魏忠贤不知所以。魏忠贤事败后他被关进牢房,家人怒其不争,连饭都不给他送,他却甚感无所谓,每日从其他囚犯的口中夺食,竟常常酒足饭饱,红光满面!
李鲁生是“十孩儿”的代表人物。此人极善辨风向,且爱好“跳槽”,他从起跳开始,先跳到魏广微麾下,又跳到冯铨麾下,又跳到崔呈秀麾下,最后跳成了魏忠贤的干儿。短短的时间内他一连换了四个主人,得到了一个绰号叫“四姓奴”。对他来说只要能升官,做奴婢又有什么不好呢?魏忠贤常出中旨,李鲁生就上疏奉迎说:“执中者帝、用中者王,旨不从中出而谁出?”此言一出,举朝大骇,他自己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被提升为给事中,手握重权。
媚结魏忠贤的人何止“五虎”、“五彪”、“十孩儿”
和“魏家阁老”,不能称义子干儿却极尽巴结魏忠贤的大有人在。如王绍徽造《东林点将录》陷害东林党人有功官至吏部尚书,为称主子之心,他事无巨细都顺着魏忠贤的意思办,就好像对丈夫百依百顺的民妇,被讥称为“王媳妇”;川湖总督张义续身处京外,无缘直接谄谀魏忠贤,自叹福薄之余,他忽然发现家中有一个姓魏的奴婢,马上加其位于结发妻子之上,出入乘八台大轿,称“魏太太”,他自己则假装是魏忠贤的女婿,从而得到魏忠贤的重用。
魏忠贤得势之后,他的全家都从中渔利:其侄儿魏良卿封宁国公、加太师,赏良田美宅、赐免死铁券;侄儿魏良栋封为东安侯;侄孙魏鹏翼封安平伯;族叔魏志德封都督佥事;族兄魏钊封锦衣干户;族孙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魏鹏程及姻戚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等都被封为左右都督及都督同知佥事等官——魏良栋和魏鹏翼受封之时,才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儿!既然魏忠贤与客氏有了白头之约,那两家就合为一家,客氏的兄弟儿子等人都身居要职。
魏忠贤擅权滥封是他威焰薰天的一种表现。但他还有一事放心不下,那就是自己尚未把握兵权。他深知武装力量的重要性,虽然收管厂卫也算是收管了部分兵权,但十几万大小特务比起明王朝的整个军队不过是九牛一毛。当时明朝的军队除集中在朝都北京、旧都南京遍布各地;魏忠贤认为内地军队不足为患,因为各地都有自己的死党,但边地重兵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对手无寸铁的东林异己要打则打、要杀则杀,可对握有兵权的边塞将领,魏忠贤却惧怕这些人一旦拥兵造反,自己就没有好的下场。为除隐患,魏忠贤先杀害了辽东经略熊廷弼。
曾做过熹宗朱由校的老师的孙承宗,深受熹宗敬爱。
后逢边境吃紧,他因通晓边事以原职督管山海关、蓟、辽、天津等地军务,到任之后整饰边防,屡建功勋。魏忠贤本想企图拉拢并将孙承宗收归自己麾下,派特务前去又是犒军又是行贿,孙承宗始终不为所动,甚至懒得回答魏忠贤只言片语。六君子遇害的消息传至边关后,孙承宗还想弹劾魏忠贤,他怕所上之疏会落奸人之手,就决定进京面圣。特务们探知消息后,待传至魏广微耳中的已是危言耸听,吓得魏广微不知所措。他狂奔跑去向魏忠贤报告;“孙承宗带兵数万前来清君侧了!听说还有人做他的内应!他们若是得了手公公可就要粉身碎骨了呵!”魏忠贤大惊失色,忙去向熹宗朱由校求救。当时熹宗已经就寝,魏忠贤就绕着御床跑来跑去,痛哭失声。
熹宗心软,就亲令内阁拟旨,指责自己的老师说:“未接圣旨就擅自离开守地的行为不合祖制。如执意违反祖制,必将受到惩治。”然后连夜派三道飞骑前去制止孙承宗。孙承宗已抵达通州,得知朱由校皇上亲口下令不许进京,无奈而返。魏忠贤又派遣特务去侦察动静,发现孙承宗并像魏广微所报拥兵数万而是只带了两名侍从,这才松下一口气。虽是一场虚惊,但魏忠贤就此下定了夺其兵权的决心。在他的唆使之下,崔呈秀等孝子贤孙轮番上阵,竭力捏造事实,诬陷孙承宗。孙承宗见圣上不明,倍感寒心,只得自请解职。孙承宗一离职,魏忠贤的亲信太监刘应坤、陶文、纪用等立刻奉“旨”
前去镇守山海关。天启六年末,魏忠贤将军中要职悉予死党,终于握定了兵马大权。
大权一归做任何事情,更加有恃无恐了。回想自己从一个街边乞丐变成了“最高统帅”,他忍不住飘飘然,更忍不住矫诏奖励起自己来。他先封自己为最高一级的国公即上公,又称自己为元臣即元者;还给自己造了一枚重达三百两、上书“钦赐顾命元臣忠贤印”的黄金大印。
魏忠贤在宫里朝中的奴才马上行动起来。他们终于给主子魏忠贤创造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称号——“九千岁”,每日“九千岁、九千岁”地叫着,叫得魏忠贤心里十分舒坦。还有个别不知廉耻的奴才“九千岁”
还是不能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崇敬,开始高呼主子魏忠贤为“九千九百岁爷爷”!这九千九百岁距离万岁,可就只有几步之遥了。魏忠贤心里十分高兴,狼子野心更大了。
浙江巡抚潘汝贞首先上疏,说:
“东厂厂臣魏忠贤不仅勤于国事、爱护百姓,还革除弊政、造福人民。浙江的百姓们一想念他颂扬他的恩德。为此请求圣上顺应民心,同意我们为他建立生祠以便随时向他表示感谢。”
魏忠贤闻疏大喜,马上下“旨”:“既然魏忠贤如此劳苦功高,那就赶快给他建立生祠吧。为了使他的功名播之万古,所建生祠就赐名‘永恩’吧。”
天下小人此端一开,纷纷效仿。两年之间,大小官员们竟在南京、大同、苏州、延绥、顺天、天津、淮安、武昌、济宁等地为魏忠贤修建了四五十座生祠,其中有的官员一人一口气就建七座;有的官员明明已与同僚合建,却又独自另建以表忠心。所有的生祠都极其富丽堂皇,不仅耗资甚巨,而且各祠均花费数万乃至数十万,还广占民田。河南为建一祠即毁民房一万七千余间。祠内设施亦是精益求精,所供生像多为金制或沉香木制,有的腹中五脏都以金银珠玉做成。这些生像无不头戴冕旒、手中执笏,一如帝王。且栩栩如生——正因为太像活人,所以令无缘面见魏忠贤真人的小奴才们敬爱无比:
有一个小官儿为某祠中生像精心制作了一顶帽子,制好后才发现木像的头太大了根本塞不进帽子里面去。祠内一工匠于心不忍,见小官万分沮丧的样子,就手起刀落,想把头削小一些以免小官的努力白费。谁知小官儿见状竟扑上前去紧抱着木像的头放声痛哭,责骂匠人弄痛了主子魏忠贤。
魏忠贤的各类走狗为建祠所写的各类文字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如山东巡抚李精白申请建祠的上疏中即称:“厂臣仁威弹压乎山川,岁泽渗漉乎中外。尧天之巍荡,帝德难名;时雨之沾濡,元勋丕著”,并将其中“巍”字写成“峦”,说那“山”字岂能压在“魏”
字之上!生祠建成后他又写了一副对联说魏忠贤“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乃文乃武,同日月以长明”,令人乍看之下,都以为是在歌颂皇帝。事实上魏忠贤不仅仅受到了皇帝般的歌颂,也受到了皇帝般的顶礼膜拜——所有入祠之人,都须对着生像三叩五拜;不跪拜者竟要论罪处斩。在各地大建生祠的同时,国子监生员陆万龄竟然,上疏请以忠贤配祭孔子;另一个张姓生员,更建议把魏忠贤的生像搬入孔庙,坐在孔子身边孔圣人是千古素王、万世师表,历代皇帝进孔庙都要对孔子像鞠躬行礼。将一个文盲同孔子并列,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这种荒谬想法的产生,说明在走狗的心目中,魏忠贤的等级已高出皇帝了。
魏忠贤早已不把朱由校皇帝放在眼里。他不仅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且在皇帝的眼皮低下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本来明代宫制,太监见了皇上都称“万岁爷”,自称“奴婢”。魏忠贤得势后却直呼的朱由校皇上为“陛下”、自称为“臣”。他过生日的时候,众爪牙入宫拜寿,“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声响彻宫廷、震极御座,熹宗朱由校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魏忠贤有一天同客氏登上皇宫西苑湖中原本是皇上专用的龙舟,在里面饮酒作乐。正玩的高兴时,熹宗也来这里想要泛舟湖上。魏忠贤拒不让船,还告诉熹宗朱由校皇帝:“陛下另找一条小船玩吧。小船比大船好玩多了!”熹宗朱由校无奈,只好让两个小太监找来一条小船。刚划至湖心,忽然起了大风,龙舟安然无恙,小船却被掀翻。经小太监奋力抢救,熹宗才得以脱险,两个小太监却都没入湖中。
魏忠贤还在宫内武装了近万名太监,亲自统帅。每逢操练时,他还让宫女们围站一旁给太监们助威。
有时熹宗朱由校在场,魏忠贤也照样骑马挥长鞭,毫不知礼让。这支“部队”每日鸣金击鼓、燃放火器,闹的后宫不得安宁。有一次试验火铳时发生了爆炸事件,差点儿把熹宗朱由校皇帝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