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在光绪八年(1882),重用其貌不扬而志高心雄的阎敬铭(字丹初)整饬户部,牵出了早已结案的云南报销案一事。此事涉及现任军机大臣,原户部尚书王文韶和宗亲景廉。面王文韶又是恭王一系的军机大臣沈桂芬的门生,随后,就有御史邓承修、张佩纶等人上奏弹劾军机,王文韶引咎辞职,补上了两朝帝师翁同和与潘祖荫。从而使恭亲王脸上不光彩。
法国在光绪九年至十年(1883—1884),侵略越南,刘永福率黑旗军大败法军,击毙法军司令李维业,一时间朝野上下主战声调颇高。但主持军机处和总理衙门的恭王对战事并不乐观,不愿轻易言战。被暂时胜利冲昏头脑的慈禧太后,不满恭亲王“维持和局”的主张,直接派醇亲王参与筹划战事,李莲英则指使拜把兄弟刚毅密使御史吴峋上折称“枢臣皆疾老疲累”,要求撤换全班军机参劾恭王。
在慈禧太后决定对法一战之际,法军由孤拔率领,攻占了越南首府顺化及大片越南领土,使滇、桂边防骤然出现危机。有个宗室左庶子盛昱上奏请求将“军机大臣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立功。”折子经李莲英转呈慈禧后,却留中不发。李莲英进言道:“老佛爷,这可是个绝妙机会。何不借此让醇壬取代恭王。有七爷在,还愁不能左右军机吗?”
慈禧太后说:“就怕七爷身份有所不便。”
李莲英接着说:“这有何难!七爷在幕后指挥即可,而老佛爷只要抓牢七爷就行了。”
慈禧太后说:“小李子,怎么让七爷明白此中意思,就看你的了。”
此时李莲英唤来徒弟李三顺:“快去找孙大人来。”
这“孙大人”乃是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为人奸猾,工于心计,为恭王所不齿。他对醇王是刻意奉迎,对李莲英极力巴结行贿。慈禧寝宫有座精美的西洋自鸣钟,就是孙毓汶送给李莲英,又由李莲英孝敬给他主子而送的。
孙毓汶急急入宫,与李莲英见面后又塞给一张银票。
“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李莲英收起银票,诡秘言道:“孙大人,时机来了,老佛爷想改组军机处,总得找可靠的人你去找七王爷商议商议,明早让七爷递牌子。这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孙毓汶连连点头,“多谢李总管栽培,我这就去办,忠心效劳。”
醇亲王十年来似乎与政事隔绝,自儿子入承大统,至高尊荣也为他带来至深警惕。如今静极思动,也深知自己不能像恭王那样以亲贵领军机。而孙繁汶却另有说辞:“朝廷少不得王爷,成宪亦未见得不可变更。只要找些肯听话的,一样能大展王爷的抱负。”醇王明白慈禧太后看中自己的原委所在。经过密谋,次日,撤销全班军机和新的枢臣名单的上谕同时发出,以礼亲王世铎为领班军机;孙毓汶以工部侍郎在军机行走。同时,另一道谕旨给军机处:“遇紧要事,与醇亲王奕譞商办。”
王世铎,为人怯懦而毫无主见,亲贵王爷中最无架子的是他。一次李莲英给他按礼跪安,他竟还之以跪,一时传为京中笑料。上谕发出后,有人开玩笑说,王世铎是当初那一跪得来的回报而得志。
光绪十一年(1885),中法战争之后,醇王建议设海军。清廷遂设立海军衙门,由李鸿章专司其责,以醇王为总理大臣,节制沿海水师。
慈禧太后在光绪十三年(1887)的一天傍晚,躺在摇椅上,对为她捶腿的李莲英幽幽的说:“小李子,皇上年满16岁了,该成亲了。”依照清制,成亲意味着皇帝亲政。李莲英明白主子的心意。“老佛爷,按老规矩该给皇上成亲了。不过,到18岁册立皇后也不算晚呀!”
慈禧太后说:“对,到18岁。再过两年也不晚。不过,皇上16岁了,我再垂帘听政,似乎说不过去。”
李莲英凑到慈禧耳边说:“奴才知道。16岁的孩子还不大懂事。”慈禧便高兴地拍了李莲英的腮帮子。
慈禧太后隔日上朝后,下谕道:“明年归政。”醇王及大臣们相继上疏,光绪帝亦再三恳请太后继续训政。
经一番文章作过之后,慈禧便应许继续训政。
慈禧太后仍然心事重重,两年训政总要结束的,这以后的日子怎么打发……她想得直叹气。李莲英见主子愁眉不展,便传来李三顺学狗叫狗跳,想博主子欢颜一笑。结果使慈禧太后更心烦,斥令都滚蛋。李莲英叩头如捣蒜,连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过了一会,慈禧见李莲英坐在宫外流泪,满脸委屈之相,不由心生怜爱。“小李子,起来,这宫内也太闷人了,咱们去御花园溜弯去。”
慈禧太后来到御花园,李莲英便说:“老佛爷,快看,多漂亮的牡丹花!”慈禧过去一看,“真是白带你来这么多趟,连牡丹和海棠都分不清。”“我的眼怎能和老佛爷比呢。”李莲英的话,使得一旁的李三顺有所醒悟,明白了李莲英为何在老佛爷面前久宠不衰的意图。
慈禧他们回到储秀宫,已是掌灯时分。李莲英伺候慈禧太后漱洗上床,试探地说:“老佛爷,您日理万机不辞辛苦,皇上也该体谅才是。南方长毛闹事那些年,多亏老佛爷您镇得住,否则半壁江山就难保了。如今您又培育了皇上,照历朝祖宗的规矩,皇上该修座园子,奉养老佛爷才是。”
慈禧太后说:“如今朝廷正在难处,又是赔款,又是办海军,我怎能提修园子的事呢?”
李莲英边看慈禧太后脸色,边说:“朝廷处处想省,打了胜仗,还要老佛爷拿出自己钱赏他们。就说马尾那里吧,办了个船政局,造了十几条船,半天功夫就叫洋人轰了个精光,几百万银子扔进了大海。奴才真正心疼。钱扔在水里,还听个响声。几百万银子造兵船,影儿还没见,就都没了。也不知那是些什么船,值不值那些个钱。有得他们胡花,还不如老佛爷您来花。”
慈禧太后说:“难为你这么明白,可同治十二年(1873)的事你也知道。一想起来,我就伤心。”
那年重修圆明园引起的风波。当时,恭王和慈安东太后极力反对,事情泡了汤。李莲英得知此事,精心地说:
“就依老佛爷您的功绩,即便今天恭王仍在军机,也不便说什么的。况且如今是老佛爷您一人拿主意,事情一定能办得顺顺溜溜的。”
慈禧太后说:“对,趁这会我一个人拿主意,我一定为自己好好拿个主意,可是钱呢?”
李莲英忙答:“找七爷和李中堂他们要呀。李中堂上折说办海军,一条铁甲船就是一两百万银子。不过也不见得真要那么多。只要七爷和李中堂手紧一点,无论如何也可以省得出一座园子来。”
李莲英这句话使慈禧太后恍然大悟。用偷梁换柱的办法,一面办海军,一面修园子,一切工料费用,都开在海军经费中。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有谁敢拆园子不成。
慈禧太后这夜美梦接连不断,睡得香甜。
慈禧太后第二天上朝,发下两道上谕:一大建海军以张国威;二修缮三海以奉慈养。
立山是蒙古人,籍属内务府,与李莲英关系非同一般,因而连续四年外放苏州“织造”之职。这位立山颇为能干,在织造的绸缎花样上下功夫,不断翻新,专门送往宫中供慈禧太后和皇上之用,颇得慈禧嘉奖。立山每次进京,总少不了以高级绸缎和银票孝敬李莲英。李莲英与立山兄弟相称,有时还留他在宫中一起吃饭。立山外放四年,发了不少财,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便产生回京打算。有李莲英关照,慈禧太后将立山调入京师,派任内务府堂郎中,这是握内务府实权的职位,勤勉一些,几年就可升为二品的内务府大臣。立山是内务府的红人,修缮三海一事由他一手经办,醇王名为主持而已。其实办海军是虚,修三海也不实。慈禧太后真意是在大修清漪园上。在三海工程进行中,李莲英和立山就已踏勘好了清漪园的工程,图纸、材料等一切都在暗地里准备妥当。在三海的修缮即将竣工时,便动工修建清漪园。
修建清漪园资金只能暗地筹措。起初,由立山挪用内务府的款子,又借修三海之便,为清漪园买了许多木料,但这远远不够。于是,慈禧和李莲英打上了李鸿章的主意,只好求李鸿章帮助。
慈禧太后在光绪十三年(1887)夏,单独召见醇王,告知清漪园修缮一事。醇王已有所闻,心中虽不愿意,但却不敢像恭王那样公然顶撞这位心狠手辣、喜欢奢华的太后。
慈禧太后见醇王欲言又止,便忙说:“户部已拨巨资给了北洋,可海军到底建成什么样子,我想让小李子跟你一道去李鸿章那里看看。别把银子白白扔了。你通知李鸿章作一下准备。”
醇王一听让李莲英随行,忙说;“莲英乃三品顶戴,随臣视察,怕太招摇。”慈禧说:“那就让他戴六品顶子去好了。”醇王也就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勉强答应了这件事。太监出京检阅水师,岂不是唐朝宦官监军之祸重现吗?但自从慈安东太后暴毙,恭王开却以来,慈禧太后在朝中唯我独尊局面形成已久。说李莲英随行检阅,醇王只好将责任全部承担起来。
醇王与李莲英抵达天津后,李鸿章就用定远舰接待他们去旅顺检阅海军。北洋舰队中最大的舰是定远舰,购自德国。舰上最大的一间舱房是管带(舰长)室,经过布置作为醇王卧室,次大的舱房,原为李鸿章专用,特意留给李莲英。一身灰布行装的李莲英,由天津海关道周馥,亲自带李莲英进舱,李莲英问:“周大人,这间舱如此讲究,大小也跟王爷那间差不多,莫非舰上的舱房都是这个规格?”
周馥回答:“舰上的规矩是最好最大的一间给管带,就是王爷那间。其次大的这一间是给管驾的。”
李莲英又问:“那李中堂呢?”
周馥说:“中堂是主人,用的比这两间小些。”
李莲英直摇手说:“那怎么可以?我怎敢僭越,破坏朝廷体制。请周大人替我换一间小的。”
周馥大感意外,“这是李中堂交待布置的,李总管不必过谦。”
李莲英回答:“李中堂看我是太后跟前的人,敬主而尊仆,但我自己明白轻重分寸。若真没地方可换,也不打紧,我看王爷舱里那间套房,四自落地,倒很清爽,我就在那里打个地铺吧!”
周馥欲笑不敢答言,只好去请示李中堂再说。
李鸿章一听,脸色郑重,对一班心腹道:“他是三品大员,却肯委屈戴这六品顶子,此人不比安德海,你们须小心侍候。”周馥便将自己的舱房让了出来。
醇王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早上六点钟,李莲英也已在侍候洗脸水了。看他有条不紊,联想到太后,醇王立生警觉。“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张罗。”
李莲英说:“老佛爷交代过我,让莲英侍候七爷。就是老佛爷不交代,莲英也该如此呀。”
醇王再三劝说,李莲英才歇手,但已将一应所需物品放在醇王床前,并规矩地垂手侍立一旁。这与传闻中飞扬跋扈的样子相去甚远。李鸿章来给醇王请安,李莲英也给李鸿章请安,一点也无大总管的架子。这倒使李鸿章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
李鸿章在光绪初年,已是朝廷要员,他进京想面见两宫太后,陈奏与日本交涉及台湾和沿海防务事宜,请求拨巨款振兴洋务以扬国威。进京时他带了不少银子,从军机到六部小堂官,都备有“红包”。依照定制,疆臣进京未见驾前,不会客亦不拜客,由崇文门直接往宫门请安,然后回贤良寺行辕歇息,等待陛见。可李鸿章的请安折子上去三天仍不见宣召,李鸿章又上第二道折子,仍不见音。李鸿章在纳闷,莫非两宫太后故意冷落?
最后只好破例面见恭王,恭王气愤而言:“八成又是那狗奴才作梗!”李鸿章再问是谁?军机大臣宝望才说是慈禧太后身边的太监李莲英,大概是上次你晋见时少给了见面礼,招来如今的报复。李鸿章恍然大悟之后,便差人送去5万两银票。第二天,即召陛见,但李鸿章心中气愤难遣,堂堂一品大员,文华殿大学士竟受制于一个搞皮硝出身的阉人,有机会非出这口气不可接到醇王要来的消息,李鸿章觉得吐这口恶气的机会来了,可以利用言路上参慈禧太后一本,就是落得安德海那样下场,也煞煞他的威风。与安德海的张狂截然不同,此人城府之深,只笼络交结,不马虎大意。李鸿章派周馥接待,借此机会探听李莲英来的意图。
可是,周馥哪是李莲英的对手,反让李莲英套出了不少秘密。他喝着周馥特意送来的上等法国葡萄酒,漫不经心地问着北洋的收支、购船的经费等问题。周馥卖弄地说出北洋的款子都存在汇丰银行,买船通过银行进行。
李莲英问:“外国银行的利息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一些吧?”
周馥答道:“也不见得。主要是因为银行可靠,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如果你有钱存在银行,不仅靠樽住,使有入去查阅,们也会保密。”
李莲英问:“就是说,钱存在洋人银行里,除了本主外,无人知道?”
周馥说:“是的!李总管想把钱存到那里?在下愿代为引见。”
李莲英又问:“难道奉旨去查也不行吗?”
周馥回答:“是的!”
李莲英便道:“那不成了抗旨吗?”这时周馥的心眼才活动了,开始有所警惕,暗自后悔把北洋的“底子”
抖给了李莲英。周馥急忙解释说:“其实也不全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外国银行由他们的公使管辖,咱们太后的懿旨行不到洋行那里,也谈不上什么抗旨。”李莲英说:
“周大人,我想讨教一下,跟外国银行借款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