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庞皇后是极其危险的,王嬷嬷即便觉得庞皇后如此很不妥当,却也不敢出声劝阻。
她是庞皇后的心腹,庞皇后做下的绝大部分事情,就没有一件是王嬷嬷不曾参与过的,比起旁人来说王嬷嬷可不就是那个最能体会庞皇后此时心情之人。
多少年了,哪怕就是当年韩皇后死的时候,王嬷嬷也不见庞皇后高兴成现在这样,愣是丝毫都不顾忌自己的仪态跟影响,只求一个痛快。
凭心而论,寒王殿下的的确确在各个方面都要胜太子殿下一筹,尤其是在声望跟民心所向这一方面,无论太子殿下怎么努力都是赶不上寒王殿下的,否则寒王倒也不至于成为庞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拔除不可,不然浑身上下都不可能舒服。
若是早知道多年前留下寒王,会让寒王成长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怕是当年韩皇后死的时候,娘娘就会对寒王出手的。
满是凝神香的殿内,那主位之上庞皇后仍旧近乎癫狂的大笑着,仅看她的表情竟是险些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回忆的闸门一经打开,王嬷嬷就不禁回想起诸多的往事,一件又一件就仿佛发生在昨日。
遥想当年庞皇后哪里会心慈手软,念在寒王已然丧母的份上放过他,分明就是打着要斩草除根的算盘,岂料在她即将动手之时,寒王却好运的被天山老人给带走,侥幸的捡回一条命。
那个时候痛失韩皇后的皇上险些一蹶不振,他自知他越是紧着寒王,寒王就会越危险,不惜就忍痛疏远寒王,冷着寒王,当天山老人提出要带走寒王之时,怕是宣帝心中狠松了一口气。
只有离开这座深宫,尚不满十岁的寒王才有机会活下去,皇上也才能真的保住他跟韩皇后这唯一的一个孩子,可见是天意如此,也活该寒王命不该绝。
等到寒王长大成人,拥有自保能力之后回到星殒城,任谁想要再动他,都得仔细的掂量掂量了。
王嬷嬷的眸光闪了闪,眼见庞皇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只得呆站在那里,慢慢的垂下头去。
“哈哈哈…多少年了,这都多少年了,到底还是本宫笑到了最后,哈哈哈……”
“韩锦华,本宫将你的儿子也送来陪你了,你可还开心?”
“当年若非你横插一脚,就凭本宫的条件跟背后的资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坐上皇后之位,还死死的压了本宫那么多年,你可知本宫有多恨你。”
“……”
此时此刻,从寒王府传出的寒王的死讯,就如同是庞皇后二十余年心结的一个宣泄口,让她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就想要肆意的放纵自己一回。
见此情景王嬷嬷哪里还能呆得住,在这寂静的夜里,癫狂如庞皇后这样的,她那笑声传了出去还不知要惹来怎样的麻烦。
心念一动不敢出言提醒庞皇后的王嬷嬷,犹豫片刻便咬着唇自己拿了主意,她退到殿外下达了几个指令,接着又手脚麻利的将门窗全都紧紧的关上。
“本宫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哈哈哈……”
“如果没有你的话,一切都是本宫的,明明谁都不敢跟本宫抢,偏你凭什么,你告诉本宫你凭什么。”
“为什么本宫那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韩锦华你到底哪里比本宫好了。”
随着庞皇后失控,一句又一句埋藏在她心底的话被说出口,王嬷嬷的脑袋那是越垂越低,她真恨不得自己没有进殿来回禀庞皇后消息。
自己跟的主子什么脾性自己知道,庞皇后的狠辣程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即便王嬷嬷是庞皇后的心腹深得她的信任,庞皇后很多事情也会交给她去做,但王嬷嬷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她从几年前开始就觉察到庞皇后的背后还有一股连她都皮毛不知的势力。
聪明如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要难得糊涂才好,想要好好的活着,必要的时候就得傻一些,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甭打听。
也正因为如此,庞皇后对王嬷嬷才会那么看重,那吴嬷嬷就是骑上一匹快马也是赶不上王嬷嬷的,好在吴嬷嬷还知道谨守本份,否则她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论美貌,本宫不输你半分,论气质,你端庄娴雅,本宫亦雍容华贵,论出身,你是韩国公府嫡长女,本宫亦是太师府的嫡长女,再论家世背景,太师府一点都不比韩国公府逊色,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清丽无双不染纤尘,你告诉本宫你凭什么……”
庞氏一族的野心很大,历代所出的女儿都是非皇亲国戚不嫁的,尤其嫡出的女儿更是打从出娘胎开始就请专人悉心培养教导,目的就是要送进宫里为家族创造更大的利益。
庞皇后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虽然她是庞太师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的,但如果她没有能力,也是断然得不到父亲重视的。
一方面她想要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另一方面庞皇后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她生来就底子很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眼界自非一般人可比,想要得到的也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她要世间女子眼中最为尊贵的那个位置,是以为了登上那个位置,她可以不计任何的代价。
可人算不如天算,庞皇后也没有想到,自小就被训练得心性坚定的她,竟然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固然她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出身很尊贵,他是还算受宠的王爷,可那个时候的宣帝却并没有竞争帝位的能力,也是不被众人所看好的。
在爱情与家族面前,庞皇后很是挣扎,她曾不动声色的向宣帝示过好,宣帝待她的态度也算温和,可她又怎会想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其实是深爱着另外一个女人的。
后来,朝中局势如风云变幻无常,庞皇后虽为闺阁女子,但她的眼界并不局限在后宅女子之列,有些时候她的心机跟城府就连庞太师也要揣摩几分。
许是天意,又许是机缘巧合,让庞皇后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她渐渐看到宣帝身上的潜力,做了不少的事情让庞太师将她许给宣帝做他的王妃。
起初庞太师自是不同意,毕竟他不看好宣帝,觉得他没有上位的可能,但禁不住庞皇后的游说,心下不免也有了几分意动,一直到刘太后找上太师夫人,通过太师夫人将她的意思转达给庞太师,终让庞太师决定将宝都压到宣帝的身上。
可就在庞太师准备进宫向先帝请旨的时候,先帝却突然给宣帝赐了婚,其对象便是韩国公府的嫡长女,先帝这一招可算是打乱了庞太师的所有布局。
虽说后面庞皇后顶着侧妃之位进了王府,可哪怕就是韩皇后死了,她都要永远低她一头,这如何能让庞皇后甘心。
时间越长,心中积压的恨意就越深,哪怕韩皇后已去世多年仍旧无法消除庞皇后心中日益渐增的深深恨意。
“本宫到底哪里不好,哪里对他不好,为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的心里本宫还不如一个死人……”
“皇上你为什么不爱臣妾,臣妾是那样的爱你,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
“那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到底哪里比臣妾做得好,为什么你对她就是念念不忘?”
“她给你生了儿子,本宫也给你生了儿子,本宫所生的儿子还是你的长子,太子他那么好的孩子,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为什么偏偏就是要喜欢寒王,处处都偏疼于他,你告诉本宫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肆意的笑到最后,庞皇后好似整个人都疯掉了一样,她的脸变得狰狞而恐怖,随手抓到什么就扔什么,听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就仿佛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既然你不爱本宫,那本宫也不要再爱你了,皇上,臣妾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你逼的。”恨恨的咬着牙,庞皇后的神色越发的癫狂。
之前不敢靠近庞皇后的王嬷嬷,此时更加不敢靠近,她真怕自己一上前就得被庞皇后活活的给撕了。
纵然她常年伺候在庞皇后的左右,却也是第一次看到庞皇后这么恐怖的一面,她吓得双腿直打颤,若非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怕是会直接瘫软在地。
“死了,都死了,但凡你在意的,本宫都要一一毁去,你让本宫不痛快,那本宫就让你更不痛快。”
虽然庞皇后接近宣帝的目的有些不纯,但不可否认她也是个爱得癫狂的女子,她是爱着宣帝的,即便自私了些,霸道了些,疯狂了些,可她对宣帝始终如一的忠诚。
韩皇后死了,她满心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不管韩皇后曾在他的心中留下过怎样的痕迹,只要她一心一意加倍的爱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守望,却不想她竟是将宣帝越推越远。
她只知道她爱宣帝,不管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永远都是错的,也不想想宣帝明知是她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到底得有怎样强大的一颗心脏,才能接受她这么个杀人凶手。
“娘娘,娘娘您冷静一点,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要越是小心啊!”到底王嬷嬷还是没能忍得住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突然,庞皇后的阴冷的声音仿佛自地狱传来在王嬷嬷的耳朵炸开,她顿时汗如雨下,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回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头不断的重磕到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脑袋一样,磕在地上一点都不疼。
“本宫刚才有说什么吗?”
闻言,王嬷嬷又是一僵,接着不住的道:“没,娘娘什么都没有说。”
“起来吧!”摆了摆手示意王嬷嬷起身,庞皇后自顾自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又恢复成了那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姿。
她面含微笑端坐在那里,真就如同之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仿佛一切都只是王嬷嬷的错觉。
而事实上自己做过什么庞皇后心如明镜,那些话那些情绪积压在她心底太久太久,很多时候庞皇后都觉得,她要是再不能发泄出来,怕是真要把自己给逼疯。
“奴婢谢娘娘恩典。”
“继续监视寒王府,最好是让玉容亲自来向本宫回话复命。”
“是,奴婢会将娘娘的意思传达给玉容。”
“嗯,再派几个人去寒王府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本宫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只有确定寒王死透了,庞皇后的那颗心才会真正的落下。
“是。”
“嬷嬷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可是觉得本宫有哪里安排得不妥?”
王嬷嬷听了这话双腿又是一软,直接跌跪在地,哆嗦着出声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只是认为寒王他是真的死了,因为寒王的死讯已经传到金殿之之……”
“皇上他知道了。”
眼见着王嬷嬷当着她的面点下了头,庞皇后心中一凛,顿时不知是何滋味。
“皇上当时就晕了过去,以至于金殿之上一片混乱。”这些日子后宫虽被监视得很严密,但架不住庞皇后有手段,这宫里宫外的消息鲜少有能瞒得过她耳目的。
“呵呵可…皇上他还真是疼寒王呢。”
“奴婢还打听到消息,说是皇上震怒当场就处治了好些人,穆国公府二爷跟三爷全都落了马,寒王死讯一传进宫老韩国公就跟皇上一样当场晕了过去。”
“皇上现在如何了?”
王嬷嬷低眉顺目的恭敬回道:“奴婢进来禀报娘娘之时,还未曾收到皇上醒来的消息,只是这个时候应当是醒了。”
“老韩国公那个老不死的呢?”
“老韩国公毕竟年纪大了,寒王的死对他刺激太大,若非太医们救治及时,怕是当场就去去了。”
“那就是那个老东西没死成了。”
“是…是的。”
“前朝还有什么消息,你一并禀报给本宫听。”
“当时楚宣王世子也在殿上,奴婢以为那楚宣王世子就是最大的一个变数,此番寒王去了,他他怕是不会善了的。”
难得听出王嬷嬷的言外之意庞皇后没有动怒,这次对寒王出手她本就冒了极大的风险,稍不留神就得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是以,动手之前她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楚宣王世子陌殇的确不能小觑,可她也不是好惹的,端看谁能笑到最后。
“将外面那几个碍事的都处理干净了,本宫希望今夜的坤宁宫与其他宫是一样的,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庞皇后抿了抿娇艳的红唇,冷声道:“温相夫人那边……”
“请娘娘放心,奴婢又加派了人手将她盯得死死的,保管不会让她坏了娘娘的事。”
“之前闹的动静有些大,你且再派些人手过去。”
“是。”
等到王嬷嬷退到殿外,整个大殿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庞皇后坐在椅子上再次失神发起呆来。
皇上,知道真相那一刻,你会恨臣妾吗?
突然庞皇后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事已至此她还想这些做什么,最后的结果不用问她也知道。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筹谋,究竟还有哪些不完善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的太子还需要她,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出事,否则不是替他人做了免费的嫁衣?
……
“夫人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柔软的大床上好不容易才进入浅眠的温夫人好似被一阵阵笑声给惊醒,她猛地自床上坐起来,大冬天的汗水却打湿了她颊边的头发。
“没,我没事。”
钱嬷嬷跟樱嬷嬷对视一眼,哪里真的相信温夫人没事,怕是她不想说出来让她们担心才闭口不提。
“那奴婢给夫人倒杯热茶缓一缓?”
“好。”温夫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弯弯的柳眉蹙起,保养得宜那细腻光滑的脸呈现不正常的红晕,“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好的预感很强烈,温夫人并不觉得她的耳朵出了问题,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
“夫人是说笑声吗?”
“对,我我好像听到皇后的笑声了,只是很快她的笑声就越来越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樱嬷嬷乃是习武之人,她的耳力自是要比温夫人跟钱嬷嬷好上许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竟然能让庞皇后笑得那么痛快,连隐藏自己都忘了。
要不是不想节外生枝,院外的守卫又着实过多,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的眼睛,樱嬷嬷倒是想出去打探打消息。
“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明日夫人就能出宫了,就别费神想旁的了。”
“樱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这心里非常不踏实,外面肯定出大事了。”皱着眉头,温夫人的语气是相当的肯定。
“奴婢只是觉得,怕是某人自以为计策得逞,而寒王他们也出手了的原故。”
樱嬷嬷这样的解释还算靠谱,温夫人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管的,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安安份份的呆在这里,等到天亮妃儿来接她出宫。
至于别的还是等出去之后再问也不迟,刚想交待樱嬷嬷跟钱嬷嬷几句,温夫人便灵敏的察觉了什么,她抿唇冷着声道:“看来她还真是不放心我。”
“夫人只管安心睡觉,她要盯着才放心就让她盯着。”
“嗯。”拿定了主意温夫人心中也不再慌乱,她只要再耐心一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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