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咖啡物语:煮出来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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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海的风花雪月

“到上海,坐在马车上,我是非常侉气而快乐的,粉红地子的洋纱衫裤上飞着蓝蝴蝶。我们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我,那也有一种紧紧的朱红的快乐。我一个人在黄昏阳台上,骤然看到远处的一个高楼,边缘上附着一大块胭脂红,还当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却是元宵的月亮,红红地升起来了。”上海在张爱玲的眼里是柔媚的,粉红的衣裳,红油的墙壁,胭脂红的月亮,还有朱红的快乐,城市在她的调色下,总是泛着浮靡和苍凉。上海。无论城市,还是城市中的人。都怀着无限的自恋、自伤和自怜,吟弄着风花雪月。从乱世走到了盛世。

而小资的味道自十里洋场飘至淮海路、衡山路、华山路、茂名南路,挂在连绵如盖的法国梧桐的绿叶上,也煮进一杯杯咖啡里。上海的咖啡馆,个性独特,名字好听,门面幽雅,空气里弥漫着阵阵咖啡香,仿佛正有人在为你煮一杯卡布其诺。作家陈丹燕在《上海的风花雪月》里这样说:“依旧是说不尽的上海,上海的音乐厅,上海的咖啡馆,书店,客厅,玫瑰,婚纱,教堂,墓地,一条又一条暗藏故事的街道……还有说不尽的欧洲。”高雅音乐、村上春树、法国新浪潮电影、孟京辉话剧、咖啡和哈根达斯、红酒、新天地已经成了上海的物质符号。尤其咖啡。

自从19世纪上海来了第一批外国淘金者,街头就出现了林林总总的咖啡馆,维新的上海人也就开始习惯咖啡的苦涩和令人兴奋的香气。潘飞声《临江仙》就这般描述晚清文人如何体验西方风俗:“第一红楼听雨夜,琴边偷问年华。画房刚掩绿窗纱,停弦春意懒,侬代脱莲靴。也许胡床同靠坐,低教蛮语些些。

起来新酌咖啡茶,却防憨婢笑,呼去看唐花。”一边学外语(蛮语),一边喝咖啡,怕婢女笑话,便将婢女支出去看花开否。也有上海滩上的《竹枝词》:大菜先来一味汤,中间肴馔辨难详。补丁代饭休嫌少,吃过咖啡即散场。这是典型的中国人初尝西餐的情景:饭局开场,先端过一盏意大利浓汤,再续一盘牛排、一碟鹅肝酱,然后来一盅甜点布丁,最后上一杯咖啡,喝完了,就一哄而散。估计我们的老祖宗不光是拿不惯刀叉,吃相不佳,而浓荤相问、苦甜掺半的西餐,一定不能满足中式煎炒烹炸的口味,吃不饱肚子,只得回家再补一只金华火腿了。至20世纪90年代,白领一族在与老外的不断接触中,也染上喝咖啡的癖好。他们成了现在上海咖啡时尚的中坚力量,咖啡也成了他们社交休闲的舞台背景。

上海的孤芳自赏和擅弄风月,使咖啡很容易就蓬勃为一种时尚。享受蓿咖啡带来的奢华高贵的感觉,上海人在温暖的阳光下。穿着宽松的睡袍,坐在舒适的靠椅上,自得地品啜着上海的传奇。

张爱玲的《沉香屑》、《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半生缘》、《茉莉香片》、《心经》、《琉璃瓦》等部小说,连书名都溢出脉脉香艳,更何况其中凄艳缠绵的故事,处处浮荡着上海独有的奢华温情。传奇是香港的,情致却是上海的,作者自己也称这些小说是为上海人写的,“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因为“谁都说上海人坏,可是坏得有分寸。上海人会奉承,会趋炎附势,会混水里摸鱼,然而,因为他们有处世艺术,他们演得不过火。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从张爱玲的香风细细,到王安忆的闺阁仙容,再到陈丹燕的嫣然百媚,更有安妮宝贝的颓废精致,直把上海扑腾得阴性十足,成为小资们趋之若鹜的圣地。

所以,上海人用精致和闲逸,将黄昏、微雨、眼泪、风衣、咖啡编织了一件紫色夹衣,一俟心情不爽,就披上这件华裳,惆怅旧衣如梦,兀自叹息着伤感着。有了如此的微妙和敏感,才有了这样一间“老电影咖啡吧”:墙上糊着泛黄的旧报纸,挂着30年代影星的照片,一架8毫米的德国电影放映机,这里每天会不问断地播放古今中外黑白、彩色、默片、有声电影,沙沙流转的胶片让人悬浮在不确定的时空上,恍若隔世,用昨天的浮尘来覆盖今天的伤痛。

上海人沉于咖啡香氛中,借此缓释现代城市带来的紧张压力。而上海的时尚和前卫,也注定了他们是最懂咖啡的饮者。不仅品出风情万种,还能津津乐道,甚至为咖啡而行走天下。

比如60年代出生的上海人张耀,历数年时间,遍访欧洲各国咖啡馆名城,拍摄系列作品,撰写出版了《咖啡地图》、《打开咖啡馆的门》等关于欧洲咖啡馆历史文化的书籍。《打开咖啡馆的门》以生动的图像和文字讲述了欧洲咖啡馆350年的历史,《咖啡地图》呈现了欧洲最精彩、最具韵味的60家咖啡馆的风貌。他的痴迷有他的理由:“天下的咖啡馆都有一样的灵魂。冷的天,走进咖啡馆要一杯热咖啡,玻璃窗外的天空,让人觉得像足从很深的梦中浮出来的……认同一家咖啡馆,是认同一种生活方式。如果还天天去那、坐在那,更是加入它的队伍,宣扬它的哲学。”

另外一个就是陈丹燕,她的《上海的风花雪月》从咖啡馆和流行时尚的生活细节描述海派文化,其中三分之一写的是上海的老咖啡馆和上海的咖啡文化。她写华山路上的红宝石面包房,“你见过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吗?纹丝不乱的头发,精致的礼帽,亮亮的皮鞋,举止文雅像个绅士……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成为红宝石的风景。如果你去红宝石,不经意就会注意到这些老先生。店堂靠里的那些桌子团在一起了,桌上有红茶、咖啡、吐司,十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和他们谈话,有细节是永远从历史书里找不到的。那位是孔祥熙的秘书,90多岁时还在打网球,他说的法语让法国领事馆的太太大吃一惊,她说她在法国也没有听到这么优雅、这么好的法语……”。而另一本《咖啡苦不苦》却把步履伸展,坐进数十个国家的咖啡馆里,细数一个个小店的渊源、清酿一杯杯咖啡的情调,线勾一位位饮客的神貌。

如此这般,上海不仅在余秋雨的一程“文化苦旅”中,发出回望历史的“千年一叹”;也在时尚的“咖啡地图”里,涂抹着“上海的风花雪月”。而喝咖啡的姿态。更接近上海的性情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