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也不能换回爸爸的生命,也无法弥补你的过错。
所以即使你死了,也不可以。
金色的木门敞开着。
空荡荡的郁金香大厅,有细微的风在耳边轻轻撩动他的鬓发。大厅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人。
那个倨傲笔直的身影,孤单地伫立在黑暗中。
名贵的地毯上,一枚小小的尾戒,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的银光。
皇后酒店郁金香大厅事件,如预料般地在娱乐圈和景安市上流社会卷起了一阵狂风大浪。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各家媒体就整理出了“尾戒事件”全报告,内容详尽,从两年前景安大学“尾戒事件”开始,到“郁金香事件”,以及中间这段时间季小攸,尹树和许年恩之间的分分合合。
除了两年前,季小攸为什么忽然离开景安,去了法国的原因尚未被挖掘出来,和季小攸父亲的死被奇怪地忽视掉之外,就连小攸在法国拜了民国时期上海大名鼎鼎的冯师傅为师学习服装设计的事情,都成了景安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天之后,又有一颗重磅炸弹将原本已经不平静的湖水搅得更加波涛汹涌。Ing服装公司连续召开记者会和服装秀,高姿态地推出夏季新品,又重金买下了电视台黄金广告时段来播放夏季新品的广告,一时间,各大时尚杂志和巨幅广告牌上,铺天盖地般都是两张笑脸。
广告上。
许年恩一袭黑色燕尾服,笑容在逆光下看不分明,却难以掩饰的温柔;季小攸身着Ing所推出的由Vincent Won出品的夏季新装,笑容幸福地品茶。
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默契,虽然一个是美得倾国倾城,让所有女孩子都为之疯狂的巨星许年恩,一个不过是外貌清秀,扔在人群里也不显眼的普通人季小攸,但是所有的人无法否认这一点——
他们的笑,居然奇迹般的那么相似。
这难道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夫妻脸”吗?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尹树在这个三角恋中已经黯然退场,许年恩季小攸最终成为了幸福的一对。虽然觉得尹树有些可怜,但是除去有限的原先景安大学的女生还有一些上流社会的小姐们曾经倾慕他之外,他在公众的眼中基本上只是一个“富家公子,长得非常好看”的定义,而许年恩却拥有无数的粉丝,因此,大家纷纷选择了祝福许年恩和季小攸。
只要她们的王子年恩幸福,她们可以不去计较任何事情。
市中心广场,银色建筑物的顶层。
许年锦面容严峻,凝视着对面墙上镶嵌着的液晶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Ing的广告,季小攸清秀的脸庞,带着幸福纯白的笑容,漫步在春日的山野中。
眼睛微微眯起。
她回来了。
再次回到了年恩的身边,而且这一次,似乎掀起了更大的血雨腥风,以这样让他震惊的方式重新出现。画面上出现了许年恩的脸,两个人的笑容纯白幸福,似乎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无知觉。
他忽然轻轻地叹息。
果然还只是孩子,年恩。
冲动得毫不计较后果的孩子。他可知道,尹树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否则,Ing怎么会如此高调地把新广告发布出去!
如果Ing把广告雪藏了,他倒不会太担心了。
尹树,必定在酝酿着巨大的报复计划!
季小攸……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忽然闹钟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用手指顶住太阳穴。
两年后,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笑容一如当年的纯白,一如当年那样——让他忍不住想起年惜。
那么相似的脸——
或许她就是年惜——
可是雅奈已经调查过了——
两年来,他在这样的不断怀疑和不断的自我推翻中煎熬着,他曾经想过自己亲自去查证,然后他却听到了自己心底的恐惧。
不知道是在恐惧什么——也许是,更希望留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希望吧。如果调查的结果还是和雅奈所说的一样,他会松一口气,还是——
更加绝望?
所以,两年前他瞒着所有的人,偷偷派了心腹跟随她到法国去,暗中监视她,保护她,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给她一些帮助——比如,巧妙地让她租到了冯师傅家附近的房子。
如果她是年惜……
可能她真的是年惜……
就把她当作年惜……
“你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一个含着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他抬起头,是一张似曾相识,却不甚熟悉的脸,一时有些微怔。
温绰飞轻笑,摸了摸鼻子:“怎么,居然连舅舅都不认识了吗?我可是你唯一的一个舅舅哦!”
其实,他并不常来看完绰辰的这两个孩子,对于许年锦,更只是十年前他回到许家之后见过一次面,再有就是当年绰辰还在许家的时候,他来看望过几次,因此不记得也不能怪他吧!
“舅舅……”许年锦轻声默念,然后眼眸渐渐清明起来。
温绰飞轻轻呷了一口咖啡,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掉落在茶几上的Ing的海报:“你在困扰这件事情吗?”他问。
许年锦点点头。
温绰飞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笑。
“不觉得他们两个的笑容,是天衣无缝的相配吗?”
许年锦的身子一僵,然而无法否认,只有一秒的微怔,然后问:“我像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选择年恩作为男主角?”温绰飞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年恩两年前就宣布了不再接拍任何广告,而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愿意一试,而且女主角还是她——两年前和年恩传过绯闻的季小攸,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许年锦点头。
没错,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温绰飞放下手中的咖啡。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夹,然后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动作轻柔地放在茶几上。
“是因为这个。”
照片上,有女孩子明亮的笑容,如三月里盛开的梨花一般纯白透明,眼睛因为笑而弯成了一尾月牙。背景是大片大片的蝴蝶姜,白色的花朵展翅欲飞。
许年锦怔住。
“这个,是季小攸……”照片上女孩子的容貌,分明是季小攸没有错,可是好像又有点不对——照片是黑白的,看起来已经有点年月了,而仔细一看,那女孩子又似乎并不是季小攸,只是相似罢了。
温绰飞的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季小攸吗?”他轻若无闻地,仰起头,目光透过对面的许年锦看到了玻璃外,一片蔚蓝的天空,蓝得那样清澈透明,那么纯粹,让人忍不住就要热泪盈眶。
“这个,是你的母亲哦。”
岁月真是可怕的东西,历史的长河中,无论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还是默默无闻的无为之辈,都会湮没在岁月之中不复存在,除了天空还是那样的蔚蓝,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曾经,是那么可怕的一个词。
“母亲……?”许年锦震惊地低声重复着。
这……是妈妈?
记忆中的母亲,好像从来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看着他的时候,眼眸里就是抹不去的忧愁和疼痛。后来他们从许家搬出去,到了乡下,母亲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家庭,抚养他们三个,因此更加憔悴,苍老得像个老人一样。
温绰飞的眼底掠过一丝沉重的悲痛。
“是啊,你的母亲。这大概是她高中毕业时候拍的吧——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纯白得无忧无虑的年纪,每天脸上都是明亮的笑容。“她们长得很像吧。”
许年锦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如果,季小攸长得如他的母亲这么像,是不是说明了……
说明了——
她真的是年惜!
可是——
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年惜已经死了,当年那车翻下悬崖落入江水中,无一生还……
而且雅奈已经委托私家侦探调查过了,拿到的报告说,季小攸的确是季教授的女儿没有错——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那是不是说明,雅奈骗了他?
“这就是我当初决定由小攸来出演女主角的原因。Vincent Won是我为绰辰而创立的品牌,所有的服装都是契合她的气质设计的。我想除了年恩,绰辰的儿子之外,没有任何人更适合出演男主角。”
“但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啊。”他只知道小攸和尹树之间不同寻常,却不知道年恩也牵扯其中。
如果他早知道,会不会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呢?
摇摇头,将这些都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抛诸脑后,他看定许年锦:“是不是对季小攸多了些兴趣,除了逼迫她离开景安之外?”
许年锦眼眸微寒。
“我不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绰飞笑。
“想调查她吧?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吧?”他轻笑着,“很奇怪呢,这些天我着手做了一些调查,却发现完全查不到——在他们父女到景安之前的任何事情,都查不到。连景安大学里的教师档案都离奇地不见了。”
“有人刻意毁灭了证据,不希望我们查出什么。”他将身子轻轻地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淡淡地说。
许年锦心中猛然一动。
有人刻意地不希望他查出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小攸真的是——
年惜!
他的妹妹,许年惜!
“叮咚!”门铃声响起来。
小攸打开门,还来不及仔细看清楚,一个紫色的影子便飞扑到她的面前,紧紧地抱住她:“季小攸,你个混蛋,你个白痴!无缘无故地丢下我走了就算了,回来也不通知我!”林七月以高分贝的嗓音控诉着,“居然要我从电视上看到你回国的消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七月……
被抱得紧紧的,小攸的脑子一时处在空白之中,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眸中有了温热的液体。
她扬起明亮的笑,狠狠地把像八爪鱼一样趴在她身上的七月扒下来:“喂,两年不见你的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了哦!”
七月狠狠地捏住她的脸:“死丫头,你还敢笑话我——忽然就消失了,也不交代一下去哪里……”忽然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我还以为你被许年恩的哥哥或者是尹树的老妈害死了……”脑子里一直想象着电视里出现的情节,绑架,分尸……
她担心得睡不着!
都怪她没有用,被父母软禁在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而且当初如果不是她硬要出头,小攸也不会惹上尹树还有许年恩……
是她害了小攸啊!
“唉……你怎么哭啦!”面对神经大条的七月的眼泪,小攸有些慌乱起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去了法国而已,还拜师学艺了呢……别哭,要被人笑话了哦!”
走廊上的服务人员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攸有些头疼。
最近她已经够出名的了!
赶紧把七月拉进房间,把门关好。
七月揉一揉迷蒙的泪眼,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感叹:“哇——季小攸,你住的这是总统套房吗?”
哇塞!
精致得不行的客厅,沙发,玻璃茶几,家庭影院,蕾丝花边的窗帘,地上铺着米色的低头——还有工作台,电脑……
巨大柔软的床……
床上放着一件浅金色的小礼服……
天啊——
两年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小攸,好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呢!
“哈?什么?林又彤是你的表妹?”景安大学的校园里,小攸吃惊得差点连墨镜都掉下来。她赶紧扶好墨镜,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四周。
唉,没想到她季小攸也要过上这种出门带墨镜的日子了呢!托Ing的广告和那些八卦杂志的福,她的脸现在几乎要比国家主席还让大众熟记于心。
七月点头:“是啊!这个家伙以前就古灵精怪的,一年前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选秀比赛,虽然没拿什么名次,也如愿以偿地被May的老板看中,结果出道做了演员,还成了许年恩的同门师妹。”其实她心里知道,又彤之所以一心想要进娱乐圈,是因为她喜欢许年恩。
许年恩出道以来的每一张专辑,每一张官方海报,每一支广告的带子,以及每一部电影,她都好好地收藏着。
但是,在小攸面前,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吧。
小攸点头,笑:“看起来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呢。娱乐圈这样的地方,不会太混乱吗?”
七月耸肩:“哎呀,不要说这些了——今天我们回学校故地重游,不要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啦!”她挥挥手,大大咧咧地。
小攸忍不住笑。
无关紧要。
在七月的眼里,她是有关紧要的人呢。
忽然心底就涌起了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她握住七月的手,深深地看着她:“七月,谢谢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知道有你在我的身边——真好。”
七月微怔,眼底也开始渐渐泛红。
然后——
“唉!季小攸,你说话很肉麻诶!你不要拿你和许年恩打情骂俏的那一套来对我好不好!”她甩掉小攸的手,假装自己冷得浑身发抖。
小攸气结。
然后很认真地:“林七月我告诉你哦!我和许年恩——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好朋友,如此而已!明白?”
所有的人她都可以欺骗,但是七月不行。
七月明显是一脸的不相信。
“好吧,没有任何!关系!”她故意加重了语气,惹得小攸一阵追打。
春日的风轻轻地吹着。
漫天飞舞着洁白的柳絮,温柔得像是天上的云朵。
地上是积得厚厚的落叶。
这个南方的城市就是这样,春日也会有大把大把的落叶,反而比秋天更像秋天。两个人手拉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细心地聆听着枯叶在脚底下碎裂开来的声音,一如当年一起做的那样。
阳光明媚,从已经长出稀疏嫩绿的新叶的树枝之间洒下来。草丛中藏着的广播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有学生捧着书,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
“唉,看着他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老哦。”小攸忽然感叹出声。“时间过得真快呢,转眼间,我已经……”忽然止住了声音,然后又淡然一笑,“对哦,我没有从大学毕业。”她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呢。
七月看着她忽然失落的神情,心里微微地疼痛起来。
她狠狠地拍了拍小攸的后背:“没毕业算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和民工一样不值钱!你看我,毕业快一年了,还没找到工作——你好歹也是出过国,喝过洋墨水的,还跟大名鼎鼎的Vincent Won成了同门是兄妹,你行啊你!”
小攸一愣,然后明白了。
“你都从杂志上看到了,也好呢,省的我还要组织语言告诉你我在法国的经历!”那些报纸杂志上的报道,简直详细到要把她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详细列出来了。
有一篇报道上,配上了老爷子的照片——老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镜头,小攸觉得她回法国之后,等待她的一定是老爷子的好一顿家法伺候!
想起来就忍不住要先打个冷战。
七月有些尴尬地笑笑。
说实话,从报纸上才了解到最好的朋友的状况,那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哦。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面前是大片草坪。
“小攸……”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小攸。
目光一滞。
这草坪——
就是当年,尹树的直升机着陆的草坪呢。
……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带出强大的气流,在半空中盘旋着,似乎在查看底下的动静。然而终于越飞越低,在草坪边上一片空旷的小广场降落了。
看清楚直升飞机身上,一朵鲜艳的盛开的红玫瑰,和花蕊中一个金色的Y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
也就是在这里,她开始了和尹树原本不该开始的纠缠。
这一刻,心忽然翻天覆地地翻绞起来,钝钝的疼痛滞住了她的呼吸,她努力想要绽放微笑,然而嘴角却沉甸甸的无法上扬。
广播里放起梁静茹轻柔的嗓音。
……
这一刻忽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到了尽头,
感谢,那是你,
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
那一段路程,如论如何,感谢你陪我走过。
尹树——
树——
Goodbye,在我身边大树。
以及,所有曾经陪在我身边,让我依靠的人。
七月看住小攸。
她的面容上有一闪而过的黯然,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模样,让七月几乎要怀疑方才的哪一丝黯然只是自己的错觉。
阳光明亮刺眼。
她侧过头去,然后一个似曾相识的脸跳入眼帘。
“小攸——那个人好像是——”她瞪大了眼,顾不得伤感,“好像是许年恩的哥哥嘛!”完了,要不要带小攸赶紧藏起来——
心猛然一跳,季小攸迅速回过头。
果然是……他。
那个和哥哥有着那么相似的面容的,他。
“奇怪,他来学校干什么?许年恩好像早就退学不读了吧?就算有什么没办完的手续,也不至于要他亲自跑一趟啊。”七月没有察觉到小攸的异样,自言自语着。
这时候,远处的许年锦似乎发现了她们,目光朝这边看来。他定定地看住她们,似乎在思考什么,阳光下目光寒冷阴沉。
管家在他身后打开车门。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攸,试图从她的面容上看到更多真实的信息,然而出去相似的脸,再没有其他。
真的是她吗?
年惜……
如果她真的是年惜,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连他自己都无法饶恕自己。
真的是年惜的话,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弥补自己的过错,然而真正的许年惜——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是他的妹妹,还是许家的孙女,许家的身份地位不允许有任何血缘上的差错,因此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
他抿唇,转身钻进车子。
白色的车子从她们身边驶过。
带起的风,微微扬起女孩子的裙摆。
小攸怔怔地站在哪里。
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那么的像哥哥啊。
可惜,他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
她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
她的哥哥,此刻应该正在看着她吧。
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掩盖住就要流出的眼泪。
我很好——
请你们,放心。
夜雾迷人。
栀子花香味四溢。
花树下,有男子妖娆的面容,定定地看着眼前绝美,却面容苍白的女子。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然而他却是那么漫不经心,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颤抖。
“他好像有所怀疑了呢。”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像黑夜里盛开的曼陀罗花一般妖冶,“今天去了景安大学调查季小攸养父的事情,是不是?”
李雅奈咬唇,头垂得低低的。
“是——好像是在调查那些事情,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所有证据都毁掉了,他应该查不出什么结果。”
男子轻轻冷笑。
“应该?我要的是你肯定的答案,是绝对。”他伸手摘下一朵白色栀子花,放在鼻下轻轻地闻着,淡淡甜甜的香气入鼻,他的神情陶醉。
“是——”李雅奈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男子露出灿烂的笑容,洁白的贝齿在黑夜中有些森然:“很好,我知道你很聪明很能干,否则他也不会那么信任你。那么,加油咯!”
声音如散去的花香一般慢慢消失。
李雅奈深深呼吸,拉了拉白色开襟针织衫。
好冷,这个春日的夜晚。
早晨。
许家别墅。
餐桌上是丰盛的早餐,香气四溢。
许老爷子拿着报纸在看,许年锦和李雅奈则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许年恩唇边扬笑,出现在餐桌边。
“哇——今天有我最爱吃的烤肠哦!”他开心地。
许年锦抬起头,给他一个温柔疼惜的笑:“喜欢就多吃点,你看你都瘦得不成样子了。”许年恩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哥哥你多关心关心雅奈姐姐就好了,我不用你操心!”
许年锦笑着揉揉他柔软的发,目光却看向了李雅奈。
李雅奈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笑容有些勉强。
“唔——”正在看报纸的许老爷子忽然出声,声音中依然带有当年的果断和逼人的凌厉,“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报纸被狠狠掷到许年锦面前。
许年锦脸色一白,莫名地紧张起来,赶紧拿起报纸来看。
报纸上巨大的标题:尹氏财团进军文化产业,计划收购May。
尹氏要收购May!
而他一点都没有收到消息!
心底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居然要从报纸上知道——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经营的吗?”
“对不起,爷爷。”许年锦急忙解释,“是我没有顾及周全。银日一向没有在做文化传播方面的生意,所以我……”
该死,是最近一直太专注于追查季小攸的事情了吗?
“这不是做与不做的问题。尹氏有这么大的举动,而你作为银日的掌权人,却浑然不觉,如果我们在竞争,你已经失了先机。”许老爷子大怒。“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英国修了七年的管理,就全忘记了?”
周围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许老爷子发火的时候,就连家里的博美狗都知道闭嘴为妙。
“爷爷!”许年恩忽然甜甜出声,“生气对身体很不好哦!我们不是约定了吗,爷爷不发脾气,我也要乖乖接受医生的治疗,按时吃药。”漂亮的眼睛扑闪着,一脸无辜地望著老人。
许老爷子微怔,看着许年恩的笑脸,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下次注意”,重新拿起报纸来看。
心中忽然失落,然而还是向弟弟投去感激的笑容。
好像,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就是喜欢年恩多一些,无论他再努力做得再好,只要有一丝差错,都会让爷爷大发雷霆,而年恩,只是一个微笑,就能阻止爷爷的怒火。
有淡淡的酸意浮上心头。
李雅奈眼底黯然。
满足地吃下最后一口烤肠,优雅地用餐巾擦拭了下嘴角,许年恩站起来:“那么,我先去工作了哦!”
“等等!”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许年锦喊住他,“May被尹氏收购了的话,你还能继续呆在May吗?”他知道,尹树这会儿一定是恨死年恩了呢。
许年恩笑。
笑的漫不经心,面容清澈倾城。
“在正式交接之前,任何事都会发生变化——尹氏或许不能收购May了也不一定。”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门外的春光之中。
许年锦微微失神。
为什么,觉得年恩越来越陌生了呢。
那样纯白的眸子后面,好像隐藏了深不可测的东西。
目光重新落在报纸上,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早上召开的董事局会议中,银日大股东之一的陈部长提出了要将银日的经营领域扩张到文化传播事业,趁着May有意出售这个大好机会,同尹氏争夺May的经营权。他的提议得到了绝大多数大股东的赞成,虽然许家在银日占据大部分的股份,法律上有权利否决,但是——
这并不是一个不可行的计划,且为了银日的安定,许家一直不以股权来强压股东们的意见。
“可是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些?银日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而且我们对May没有足够的调查和了解,贸然参与与尹氏的竞争,是否可行?”许年锦蹙眉。
“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陈部长拿出一份资料。
许年锦打开,居然是针对May的一份专业的完全解析报告!
他抬起头,眯眼看着周围的人。好像有人早就知道May要出售的消息,提早做好了部署,却独独瞒着他。
“既然陈部长已经准备的那么充分了,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他轻轻靠在皮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陈部长。
好吧,那他就将计就计,看看那个幕后主使到底是什么人物。
温绰飞将一个文件袋放在小攸面前。
“这是什么?”小攸好奇地打开——居然是一份聘书。
看着她愕然的样子,温绰飞笑得阳光灿烂:“我不是答应过你的吗,帮我完成这个广告,就给你到VW学习的机会——你现在不会是尝到了做明星的滋味,不想做设计了吧?”他假装失望地皱眉,伸手要拿回文件。
小攸赶紧把聘书藏好,头摇的同拨浪鼓一般。
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她不要那才是傻子——现在暂时肯定还不能会法国,一想起昨天晚上老头子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地凶她的声音,她就浑身冷战。
既然尹树见过了,许年恩见过了,七月也见过了,不如就留下来吧。
还会发生什么比之前郁金香大厅更夸张的事情呢?
温绰飞的视线落在桌子上一份房产广告上。
“这是什么?你在找房子?”他皱眉。
小攸急忙收起来:“啊——这个……”然而还是决定不要骗他,“其实是许年恩送来的,他好像很希望我搬出去住呢。”
好像真的很迫切地,不希望她继续住在这里。
好奇怪,是不是?
短暂的沉默。
“年恩,喜欢你吧?”他不是看不出来,许年恩看着小攸的时候的那种眼神,近乎疯狂的爱恋和占有欲。
可是,如果小攸真的是绰辰的女儿的话——
脸上微微泛红,小攸有些窘然地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把他当作弟弟而已。”她慌乱地解释,目光诚恳。
温绰飞给她一个了然的笑,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
“明天就开始上班,早点休息吧。VW的工作量可是很大的哦!”
他起身。
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似乎要提醒年锦,在追查季小攸真正身世这件事情上,要更谨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