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姐,少爷派我来和您商量婚宴宾客的名单。”他微微躬身,笑容恰到好处,“少爷说,季教授曾经抚育过许小姐,季家的亲戚之中,或许有应该邀请的人。”
小攸点点头。
心里是一阵感动,没想到尹树居然连季家的人都考虑进去了。
仔细地想起来,季家的亲戚中,并没有她所熟识的。爸爸把她从孤儿院带回去之后,很快便搬到了景安市,爸爸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后来她也知道了,爸爸的父母早在他年幼的时候便去世了,只余下几房远房亲戚,平日并无多少来往。然而现在爸爸已经去世了,她作为爸爸的女儿,理应邀请那几房亲戚来出席自己的婚礼,权当是他们代替爸爸了。
于是便起身说:“那些亲戚平日不太来往,我并不记得他们的联系方式了。等我上楼去找一找。”
于是屋子里便剩下了林七月和白少安两个人。
头顶上的中央空调静静地送出冷风。
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盛着黄桃果捞,一弯弯的黄桃果肉,在清莹的糖水中漂浮着,仿若一弯弯的月牙。
林七月的手里捧着大杯冰淇淋。
抹茶红豆的口味。
杯壁上有点点的水珠,缓缓流下。
她的心里忽然莫名地紧张起来。
手里捧着的冰淇淋那么冷,丝丝寒意从掌心渗透进去,手掌慢慢地灼热起来。她低低地垂着头,拿眼角的余光去瞟白少安。
白少安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视线是平平地落在前面不远处,嘴角有礼貌得体的笑容,然而却因为过于职业化而有些僵硬,胸前的管家徽章闪闪发亮。
明亮的光线里,他的皮肤白皙得仿若透明,低垂的睫毛上仿佛都有光芒的在跳跃着。
心里默默地感叹。
尹家的小管家都长得这么好看!简直是淹没人才啊!
仿佛过了很久。
白少安依然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开口讲话的意思,好像这个空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只要没有人闯入,他可以一直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永远地站下去。
纹丝不动,如希腊的雕像。
“那个……”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先开了口。
白少安闻言轻轻地侧过头来,微闭的双眸睁开,依然是那样静静地静静地望着七月,目光里含了温柔的笑,好像在等待着她的指示。
七月的脑子忽然短路。
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没有见过男人吗?平常里怎么大大咧咧得像个男孩子一般,见到许年恩和尹树,虽然也感叹也脸红也心跳,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反常过!
“我……”她慌张失措地,绞尽脑汁想要搜刮出一些有趣的话题来,然而她越努力,脑子里就越发地空白,“你……你是白管家的儿子吧!”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然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白少安是尹树身边的白管家的儿子,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嘛!
白少安微微一笑,恭敬地:“是。”
然后空气中又是沉默。
七月只觉得刚才那一声温柔的“是”,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就狂乱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的,迅速又剧烈。
忽然——
哐当一声,手中的冰淇淋杯子滑落在地上,融化了大半的冰淇淋糊糊在一瞬间溅起,在米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飞溅,调皮地跳上七月浅蓝色的牛仔裤。
“啊……”
七月腾地站起来。
双颊啥时通红,慌乱地抓起茶几上的纸巾拼命地擦着——
呜呜,真是的,怎么可以在帅哥面前出这样的丑啊——脸丢到奶奶家去了!林七月林七月,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这样擦可是擦不干净的哦。”白少安忽然出声。
“呃?”七月张大嘴巴,傻傻地盯住白少安。
白少安的笑容依然是淡定得体的,他走过来,抽出一张纸巾,用清水打湿,然后蹲下身子去——一只手轻轻拉住七月的牛仔裤,仔细地擦拭起来。
于是——
林七月完全呆掉了!
“这个……这个……”她结结巴巴地,面颊上的红晕迅速扩散,连脖子上都红起来。
然而白少安仿若浑然不觉七月的不安,依然专心在牛仔裤斑斑点点的污渍上,他那么专心地擦拭着,仿佛那不是林七月的牛仔裤,而是主人家的一副珍贵名画。
七月的心慢慢的也平静下来。
忽然心里便明白了。白少安只是把她当作主人——或者说是主人的朋友一样来侍奉罢了,这便是一名管家的职业习惯,或许他的心里并没有想那么多呢。
她俯视蹲着脚边的白少安。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他微微翘起的浓密睫毛,一下一下地眨着。皮肤白皙得仿若透明,透着阳光淡淡的橘色。
忍不住,伸出手去。
轻轻地戳了一下那吹弹可破的皮肤。
白少安忽然愣住,手中的动作也呆滞在那里。
他愣愣地抬起头,无辜地望着带着狡黠的笑容的林七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然而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
好像……
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七月也尴尬地愣住。
天啊!
刚才她干了什么?
林七月!
你这个大色女啊!你居然……你居然……
居然对一个男人动手动脚!
“啊……”她急忙解释,“这个……你,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面奶?你的皮肤保养得真好耶!”
白少安忽然垂下头去。
柔软的发在阳光下,轻轻地笼上一层绒光。
然后他站起来,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扬起职业的笑容:“已经处理干净了,林小姐。”
他的语气恭顺淡定,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门外,手里捏着小小纸片的小攸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是满满的笑意,忽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形成,她狡黠地一笑。
皇后酒店。
一场时尚派对正在举行。
所谓的时尚派对,顾名思义是景安市的走在时尚尖端的上流人才能参加的派对,大多为各类时尚杂志或者是奢侈品厂家举办,邀请的来宾不仅要求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知名的大明星,还要求来宾在个人品位穿着上有一定的水准。
在娱乐圈,被邀请参加时尚派对是一项非常值得炫耀的荣耀。
白色的幕帘。
金色的灯光。
香水百合的香甜气息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尖。
小提琴手拉出浪漫欢快的曲子。
许年恩轻轻捏着手里的酒杯,穿梭在锦衣华服之间,谈笑自若。他只穿了简单的褐色条纹衬衫,却依然是全场瞩目的焦点。眉间间,即使淡淡的,也透出致命的吸引力,吸引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久久不肯移开。
许年恩——
简直就是娱乐圈的神话,是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无论是他堪称完美的容貌和外形,纯白干净的气质,还是景安第二世家第二顺位继承人的高贵身份,都对女孩子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自从他十六岁出道至今三年,他在娱乐圈取得的成就已经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最佳歌手,最佳男主角,最完美的声音,最……
到底拿了多少个“最”,恐怕连许年恩自己都不清楚。
而自从许年恩在尹树向许年惜求婚的那晚,在众人面前得体的表现之后,他的人气再次急速飙升,一举获得由某个娱乐门户网站发起的“票选你最想要交往的对象”男士组冠军。
于是,又多了一个“最”。
林又彤在人群的另一头,表面上在与身边的女星们相谈甚欢,却在暗暗地注意着许年恩。
她没有办法——
即使知道年恩爱着的是小攸姐,即使知道年恩不可能会爱上她,她还是没有办法戒掉自己对许年恩的注视和关切,每天翻开报纸杂志,打开网页,不是先关注自己消息,而是许年恩的,每天都在MP3里重复地播放着许年恩的歌曲,工作,休息,吃饭睡觉,一遍一遍循环着,
每当在什么公众场合,仿佛只要他一出场,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不受控制地去注意许年恩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有在场的记者忽然问许年恩。
“现在《少爷耍无赖》已经成功落幕,年恩你的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呢?继续进军影视界,还是会先做音乐呢?”
“你好像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新歌了哦,大家都很期待再次听到你的声音呢。”
周围的人都纷纷好奇地转向许年恩。
“听说已经有一部电影找你了,是真的吗?听说是国际大片哦!”大家好奇八卦的心情毫不掩饰。
林又彤在心里微微点头。
确实没有错呢,由好莱坞知名导演埃德伦执导的大片《玻璃樽》有意找许年恩出演男主角,这是她方才从吴姐口里得知的。据说这部电影会是下一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电影,而埃德伦导演执导的每一部电影里的男主角,都会在一夜之间红遍国际娱乐圈。
如果许年恩真的能接下这部电影的话,他的演艺事业无疑会迎来一个高峰。但是——那样也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许年恩了呢。
她在心里黯然地想着。
人群中的许年恩轻轻一笑,随意地靠了在大厅里的大理石欧式圆柱上,衬衫的钮扣解开几颗,无限性感慵懒。
“唔——”他偏着头,“接下来……”他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香槟酒在被子里轻轻摇晃着。“接下来的话,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啊——”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的低呼。
林又彤微微地愣住。
暂时休息一段时间?这是什么意思?是暂时告别娱乐圈的意思吗?
许年恩朝着众人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来谈工作的事情。”他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做出一副很累的样子,“最近太忙了,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哦。”
有人忍不住出声:“你是要暂别娱乐圈吗?”
“多可惜啊——好多天王天后级别的人物,暂别之后回来都……”后面的语言被小声地略去。
众人的目光复杂,许多人庆幸着这个“娱乐圈的神话”的离开,可以让被许年恩的光芒掩盖着的他们有出头之地,却又有深深的舍不得。
许年恩退出娱乐圈的话,好像整个娱乐圈的光芒都少了一半呢。
“是假的吧!”
林又彤忽然冲到许年恩的面前,她的面容上有精致的妆容,而此刻却涨得通红,仿佛打上了一层浓重的腮红。
许年恩微愣,看着林又彤。
众人也怔怔地看着激动的林又彤。
奇怪了,许年恩退出,她干嘛这么大反应啊!
难道说林又彤和许年恩之间——八卦的气息又迅速漫延开来。
“是假的吧!”林又彤不管不顾地,“你不是说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取得巨大的成功,你不是说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保护年惜姐的吗?”怎么可以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就退出,放弃了呢!
难道小攸姐嫁给了尹树,所以他灰心了,丧气了,所以他不想要努力了吗?
许年恩怔怔地看着林又彤。
她红扑扑的脸蛋,瞪大的眼睛,在金色的灯光下仿若生气的纯白精灵。
忽然便笑了。
“我没有说要退出啊——我只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放松才能再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不是吗?”
林又彤一下子愣住,许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呢,是她太激动了。
其实,她有是许年恩的谁呢,许年恩是不是要退出娱乐圈,又关她什么事情呢?她不过是和他合作过一部电视剧的女星罢了,不过是她姐姐的朋友的表妹罢了——和他有这样的关系的人,有那么多呵。
轻若无闻的一声叹息,她重重地垂下手臂去。
很久。
人群都渐渐散去之后,许年恩依然是懒懒地靠在欧式圆柱上,侧着头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手里无意识地晃动着高脚杯。
林又彤站在他的身侧,沉默了很久很久。
忽然她又开口。
“休息的话——想要去哪里呢?”只在家里呆着,还是要到国外去旅行呢?
夜色中许年恩的唇边绽放开美丽的笑容,如窗外此刻静静绽放的昙花。白皙的面容上,眼眸亮如星芒,清莹剔透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我要——”他轻若无闻地,“策划一场绑架哦。”
窗外是寂静的夜。
工作室里亮着乳白色的小灯,温绰飞在彩笔在白纸上涂抹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九点二十分的位置。
小攸应该快来了吧。
他心里思忖着。
目光随后落在闹钟边的相框里。
绰辰正冲着他展现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的身后是大片的法国梧桐,光线明暗疏浅,在梧桐叶子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手中的铅笔忽然停滞。
他怔怔地看着绰辰。
“小辰,年惜要嫁给莫如心的儿子了,你知道吗?”他轻轻地,仿若自言自语。他记得,当年莫如心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绰辰就曾私下里跟他说过,不喜欢她。绰辰在家里是娇纵惯了的,多少有些大小姐的脾气,然而心地却是善良的。
后来莫如心和许行沛在一起了,绰辰虽然气恼难过,却从没有去找过莫如心的麻烦。
“你的女儿,要和她的儿子结婚了呢。”他又重复地说了一遍。恍惚间,好像看到相片里绰辰的笑容更加鲜活了几分。
他放下手中的铅笔。
然后打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有一个黑色的皮质盒子,上边绑了金色的丝带。他拿出来,小心地打开。
盒子里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白色素描纸,铅笔绘的婚纱设计图。
他深深地凝视那件婚纱。
那是他为绰辰设计的婚纱,在她和许行沛结婚之后,在她带着三个孩子,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中之后,在她……
或许还是在她在贫穷和悲伤去寂寞地死去之后。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成了世界知名的时装设计师之后,他设计制作过无数件礼服,每一件都让时尚界为之惊艳,却从没有设计过婚纱。
世人不知道,他设计过一件婚纱。
唯一的一件,静静地,静静地躺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沉积了那么多的年月,和他对妹妹无穷尽的思念和愧疚。
手指抚过。
停滞在铅笔灰的线条上。
俊美的容颜上有一丝疲倦,他深深呼吸,发现肩膀酸痛得厉害。岁月,终究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呢。
他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阴影之中,他看到了眼眸中淡淡的雾气和笑意。然后,终于决定了。
——只有小攸才有资格穿上这件婚纱,这件,他为绰辰特地设计的婚纱。
下定决心,他从抽屉里抽出厂商最新送来的布料样本,细细地翻看起来。这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来,他皱眉,伸手去接起。
“喂——”忽然腾地从椅子里跳起来,眼睛瞪大,“什么?小攸被绑架了!”
“是……”电话那头是许家的管家焦急的声音,“刚才小姐从尹家回来,我们就觉得身后有车子跟着,只是也没太在意——后来小姐看到路边的夜宵摊子,说是要吃……刚下车就被……”管家的声音哆哆嗦嗦地。
“年恩呢,通知年恩了吗?通知尹家了吗?”一颗心迅速地沉下去,可怕的念头不断地在脑子里飞掠而过。
会是谁——
谁敢动小攸!
乔可洛——
不可能,乔可洛现在还在监狱里。
那么是……
是莫如心吗?
因为记恨小攸害她失去了一切,因为不想要看到小攸幸福,所以派人绑架了小攸?
“已经通知了尹少爷——小少爷那边,怎么也联系不到,肖管家的电话也联系不上……”天啊,小姐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不然他不仅工作不保,还很有可能被剥夺管家就业资格!
“再打,联系到小少爷为止!”温和的眼眸里忽然掠过一丝阴冷,他毫不犹豫地下达指示。“现在我先去尹家,你负责通知小少爷。”
如果真的是莫如心做的,很有可能她也会对年恩下手!
这个歹毒的女人!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悔改吗?
尹家别墅。
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别墅上空,所有的人都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站立在边上,不断地悄悄往后缩去,企图不动声色地从大厅里溜走。
白管家微微躬身,对着电话里一阵询问:“什么?她一直没有离开?没有异常情况吗……”他一边问着,一边不安地看向站在落地窗边的尹树。
他站在落地窗边。
窗子打开,院子里树影绰约。
山谷里的冷风吹进来。
他的脊背笔直僵硬,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仿佛全身都笼在熊熊的怒火之中,整个人就是一个烈烈燃烧的大火球。
乳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因为怒意而更加苍白的面庞,神情冰冷,然而深沉的眸子里是难以抑制的怒火。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忽然,他狠狠地一拳砸在镀金的窗框上。
玻璃窗发出了剧烈的颤抖声。
心脏已经痛得麻木,脑子里无穷无尽的声音,一边又一边地心疼又狠狠地怒吼着——
你难道非要这么做吗——
你非要这么做吗,妈妈!
夜空中,漫天的星辰。
小攸迷迷糊糊地醒来,只听到头顶上有巨大的声响,仿佛是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脑袋剧烈地疼痛着。
怎么回事?她现在是在哪里?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皮子一阵沉重。
她记得——
她是从尹家出来,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街边的小吃摊,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便叫司机停车亲自下去买,然后——
身后的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便有一双手将她猛地一拉,整个人落进车子里,她猛地一惊,正要挣扎的时候——
就晕了过去!
那个人朝她鼻子喷了什么东西!
是绑匪吗……
她用仅存的一点清醒思考着。
应该是吧。她现在是许家的二小姐,又马上要成为尹少夫人,应该是很多不法之徒黑名单上的最佳绑架对象才对!
天,这种情节只在电视和小说里看到过,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被绑架的对象啊!
可是这些绑匪居然有直升机,也太高科技了吧?
完蛋!
是直升机的话,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鼻子里忽然钻进一股清凉的味道,好似是薄荷一般,让她的脑子忽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
她猛然睁开眼。
许年恩白皙的面容,放大呈现在眼前。他的笑容纯白清澈,眼神无辜。
“姐姐,睡得好不好?”他笑眯眯地。
“你……”小攸瞪大眼睛,“年恩……”天,绑架她的居然是年恩!“你要干什么!”他之前不是已经在众人面前祝福她和尹树了吗?他不是已经接受了她和尹树结婚的事实了吗?怎么忽然又——
许年恩一愣。
窗外透进的淡淡星芒在他的睫毛上落下落寞的光点。
“我——我没有想要干什么。”
“没有!”小攸微怒,语气也凌厉起来,“那么你绑架我,带我到直升机上——要去哪里?”
许年恩微微侧过头去,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在眉心打了个好看的结。孩子气地撅起薄薄的淡色嘴唇,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我只是想要在姐姐结婚之前,多和姐姐单独相处一段日子而已。”她离开他那么多年,留他独自在悲伤中被可怕的抑郁症折磨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以季小攸的身份拿走了他的心——
然后呢,在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再次成为他的姐姐之后,又马上要嫁给尹树了。
他的姐姐啊!
却马上要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他有点沮丧地低下头去。心里漫延开一层层的悲伤。
“只是想要这样而已。”低声地喃喃着。
良久,小攸都没有说话。
许年恩的心里一阵紧张。
姐姐生气了吗?
他有些惶恐地抬起头,还来不及看清楚小攸的脸色,便被她忽然狠狠地抱住。她的眼泪低落在他的肩膀上,渗进丝丝的凉意。
“对不起……”小攸的心底柔肠百结。
她赫然发现,自己对年恩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自从哥哥去世之后,她一直忙着处理哥哥的丧事,工作室里的工作也没有落下——后来尹树便向她求婚,她又开始考虑婚礼的事情。对于年恩,不过是每日例行的嘘寒问暖,从来没有好好地和他相处过。
想起来,这段日子看到他的时间,大多都是在电视上,报纸上,或者是某个派对或者晚宴上,两个人都做出一副名门之后的样子来,在人群中高傲地穿行,没有太多交谈的机会。
是她不对啊……
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只想着要让年恩停止对她的那份不应该存在的爱意,所以亦下意识地躲避他,但是她却忘记了,年恩亦是她的弟弟呵,现在哥哥已经去世了,除了她,又有人来关心年恩呢……
她还有尹树,但是年恩,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对不起……”她放开他,在黑夜里展现一个明亮的笑容,“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许年恩微怔地看着小攸。
她在笑,笑得很灿烂。
那样的笑容,就和他小时候从学校里带回满分的作业本的时候,姐姐脸上的笑容一样;那样的笑,就和他吃下满满两碗饭的时候,姐姐脸上的笑容一样。
她没有生气,她还在对他笑着。
“去……欧洲。”他怔怔地望着她的笑容。
“欧洲哪里呢?”小攸抱住他的胳膊,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唔……马德里?布拉格?普罗旺斯?啊——好像雅典也不错哦,可以看到爱情海——唉,你看过《情定爱情海》?一片白色的建筑,和蓝色的海洋,哇——”
她兴奋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大片的蓝色海洋。然而脑子却又忽然沉重起来,只觉得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她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不过,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也不错,不过……现在是夏天呢……”
等许年恩再扭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许年恩怔怔地看着她熟睡的脸。月光在她脸上留下清浅的影子,皮肤细腻如白瓷,好像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或许是方才给她下的药量太重了,这会儿又发了吧。许年恩温柔地笑笑,不由自主地用手抚上她白皙的面颊。
姐姐……
真想一直一直,永远都这样,和你呆在一起,如果这架飞机,能一直一直飞着,永远不要降落——
那多好。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声响,朝着地球上那块叫做欧洲的地方飞去。
蓝天,白云。
九月的景安。
许家别墅前空旷的草地上,尹树沉着脸,坐了在白色镂空的法式长椅上,身边是毕恭毕敬的白管家,垂了眼帘静默无语。
肖管家亦站在一旁。
今天的尹树穿得极为正式。
白色暗纹的衬衫,精心裁剪的黑色西装,红色的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在颈脖处——只是那俊美的面容上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没错,今天就是他,尹家的大少爷,迎娶许年惜的大日子!
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在会场里等候了,然而新娘子却还没有出现!
一个多月前,许年恩交代了肖管家,便自作主张“绑架”了小攸,坐着许家的私家直升机不知道飞向哪个地方了,后来从巴黎小攸打来的电话,也叫尹树不用担心,说是她要和年恩度过婚前最后的日子,到婚礼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他亲自赶到巴黎,他们却已经离开!
疯了疯了!
然而——
没有办法责怪年恩吧。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办法去责怪年恩啊。如果年恩坚持反对的话,小攸也不会答应他的求婚的,许年恩能点头,他在心里已经感激了千百万遍。
在姐姐结婚之前,一起旅行,这实在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
婚礼再过一小时就要开始,而他们却还没有丝毫要出现的样子!
白管家小心地观察着少爷脸上的表情:“少爷,要不要派人找一下……或许许少爷的飞机已经飞入中国境内呢。”
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猛然缩紧。
“你说……他们是不是不回来了?”
是不是许年恩后悔了,又反对他和小攸的婚事?小攸那么疼爱年恩,所以她妥协了——
他腾地站起来。
眉宇间有了慌乱的神色。
然后,天空中似乎遥遥地传来了螺旋桨扇动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朝着蔚蓝的天空看去。
紧皱双眉全部在那一刻舒展开来。
蔚蓝的天,大朵的白云。
阳光灿烂。
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那轰鸣的声音也是遥遥的,若有似无,只觉得在这空旷的山谷中,又有了回音。然后,白点越来越大,慢慢的便能看出是一架直升机,机身上没有大朵的玫瑰暗纹。
肖管家松了一口气。
“少爷和小姐回来了!”
皇后酒店。
因为尹氏财团的少爷和银日集团的小姐的婚礼,皇后酒店所在的落山大道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被封锁——整条大街都是尹氏或者银日名下的财产,因此封路倒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一个星期前开始,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们便纷纷聚集到皇后酒店,其中有各国的王室或者政府议员,国际知名的巨星以及在国际社会上享有一定地位和名誉的大师们。
啧啧,如果不是因为新娘子是小攸的话,这样大排场的会理,她恐怕是死都没办法来呢!
七月着迷地看着眼前一个个锦衣华服的美丽人儿。
哇塞——
那个女的不是好莱坞的那个谁……那个,好像是那个知名的模特嘛,听说她现在在和丹麦的王子在交往哦……真的好漂亮耶!不愧是国际巨星,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迷人的风采!
不过!
七月忽然抿嘴点点头,目光坚定地。
她还是觉得许年恩是所有人当中最迷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当之无愧的巨星!
皇后酒店自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停止了对外营业,专门为这个婚礼筹备着。这个时候,整座城堡一般的建筑物里,没有一处不透露着喜庆的气息。
洁白的百合花,娇艳的红玫瑰,淡紫色的满天星……
花儿们静静地吐露芬芳,装饰这个盛大的婚礼。
金色的幔帐,垂挂在墙上,在灯光下有淡淡柔和的光芒,整个皇后酒店,此时此刻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是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城堡。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宾客之间穿梭着。嘴角那淡淡恰到好处的笑容,让每一个人如沐春风。他流畅地用各国语言为来自四海的宾客们服务,无论是英语,法语,日语,俄语——所有的语言,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都是那么优美动人。
七月着迷地望着白少安。
忽然,白少安侧过脸来,正对上七月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一下,礼貌地点点头。
七月瞬时石化在原地
大厅外传来一阵骚动。
七月透过落地大玻璃窗朝外面看去。
鲜花夹道的大街上,白色的轿车悄然停下,车头上相拥着的一对娃娃,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在微风中颤动着。
穿着整齐制服的侍者,在红地毯两边站好,一字排开,微微躬身作出“请”的手势。所有的宾客在这一刻都把视线投注在白色轿车上。现场邀请的记者,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相机,抢拍新娘子下车的那一瞬间的美丽。
到了晚上,美丽的新娘子,就会出现在报纸上,充斥着景安的大街小巷,或者是在电视里,冲着全景安的电视观众微笑着宣布她的幸福。
肖管家穿着白色的制服,金色的滚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领口处是一朵大红色的蝴蝶结,向人们宣布着他的喜悦。苍老的面容上,笑意可掬。
他微微躬身,为新娘子打开车门。
白色的婚纱,巨大的裙摆,一瞬间充斥了众人的视线。
尹树从车的另外一边下来。
俊美如神祗的面容,在众人面前依然是冷漠高傲的神色,仿若不可接近。然而忍不住上扬才嘴角,和眼底满满的笑意和温柔,却无法掩饰地诉说着他的喜悦和激动。
记者们在周围围成一个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脚步不敢太过于靠近有失礼貌,又想要再靠近一些以拍得更清楚。
闪光灯不断闪烁。
尹树走到车门边,优雅地伸出一只手去。
手上是素白的手套,恰如其分地将他修长的手指包裹着,阳光下,白色的手套也仿若有淡淡的光芒。
温绰飞站立在皇后酒店的台阶上。
他静静地站立着,唇边笑意浅浅,仿佛和周围的喧哗热闹格格不入。他注视着从车子里出来的那个女孩子。
她有清秀的五官,一双眸子明亮得好似三月的春光,她在笑着,那么幸福的笑容……
忽然耳边好像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仿佛是从蔚蓝的天空传来的一般,伴随着清风,吹到他的心里。
。。。。。。
“你决定了吗?”温绰飞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妹妹,满眼的担忧,“你知道莫如心有多么心狠手辣,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绰辰的面容上是大大的幸福的笑容,她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婚纱,一边坚定地:“我决定了。你放心了,行沛会保护我的!”她的笑容纯净清澈,没有一丝杂质,“以后,我就是他的妻子了,没有什么事情能把我们分开——莫如心也不行。”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吗?”双眼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他不相信地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是极不情愿般,从嘴巴里挤出两个字:“还好。”
他不相信许行沛,他不相信那个家伙能够好好地保护绰辰——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全心全意地保护她呢!
只是——
绰辰喜欢他啊。
他,不过是她的哥哥。
。。。。。。
在尹树的搀扶下,小攸踏上了红地毯。
她的身上,是一件纯白色的婚纱。
巨大的裙摆,层层叠叠地错落着,阳光下,轻纱上有清浅的阴影,随着她的走动,那些淡淡的阴影如跳跃的精灵一般,在纯白的裙摆上跳着欢乐的舞蹈。胸前是小小的抓皱,嵌上错落的施华洛世奇——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腰间的淡粉色雪纺纱的大朵蝴蝶结。
仿若透明的质地,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有淡淡柔和的光芒。
整件纯白色的婚纱,因了那一朵蝴蝶结而突然灵动起来。
“哇……好漂亮的婚纱!”七月感叹着。
所有的人都感叹着。
小攸冲着台阶上的温绰飞一笑。
她知道,这是舅舅为了妈妈而设计的婚纱,丝缕交错之间,每一个褶皱,每一颗水钻,没一条线条的缝合,都是他对妈妈满满的疼惜与爱。如今她代替妈妈穿上这件婚纱,那么她也要代替妈妈,幸福地生活。
在众人的注视和闪光灯下,尹树扶着小攸走上皇后酒店前面的阶梯,然后把她交到温绰飞的手中。
温绰飞点头,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大厅。
宾客们纷纷落座。
灯光大亮,金色的光线从高处静静地泻下,照亮每一个人的笑容。台上,大片大片的香水百合,白的,粉的,黄的……纯金的巨大烛台上,错落地点着纯白色的蜡烛,小小的火苗跳跃着,仿佛在唱一首喜悦的歌曲。
两旁的柱子上,装饰着无数的百合。
洁白的缎带飞扬。
红色的地毯一直从大门处延伸到礼台上。
尹树站立在台上。
许家的家长和尹家的家长站在台上。
许年恩静静地坐在台下的亲属席上,他的脸上是美丽的笑容,灿烂如三月春阳,如六月盛夏的湖面,闪闪发亮,甚至比那泻下的金色灯光,比跳跃着的烛火还要璀璨夺目。他吹着眼帘,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
褐色粗绳编制的手链上,悬挂着一只小小的黄铜木马。
他的唇边笑意温柔,无以复加。
烛光在若有似无的风中摇摆。
乐师奏出《婚礼进行曲》。
烛火摇曳中,新娘子挽着舅舅的手走进大厅。这个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新娘子的身上,她美丽的婚纱,她夺目的首饰,她幸福的笑容,她漂亮的眼睛里如星芒般的光亮……
在众人的注视下,温绰飞搀着小攸走上红地毯,走向礼台。
台上,有许家两老和许行沛。
一瞬间,他恍然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也坐在这个大厅里,绰辰挽着爸爸的手走进礼堂,走向许行沛,那个承诺会好好照顾她,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的男子。
然而,他还是没有能保护她呵。
多少年后,绰辰,他的妹妹,是在什么样凄惨绝望的情况下死去的呵……
他是她的哥哥,而他却离开了景安独自奔赴巴黎,去追寻自己所谓的梦想,那个打着要为她设计出美丽的服装的旗号的梦想!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去世,不是因为他的离开毫无音讯,绰辰不至于落得那么悲惨的境地吧?
最起码,她还可以寻求他的帮助呵。
可是……
可是……
如今再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啊。
他侧过头去。
这是绰辰的女儿,她有着与绰辰那么相似的面容,那么相似的笑容,在走进礼堂的这一刻,她们脸上的幸福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么,只要她幸福就好。
绰辰的幸福,只要加倍地倾注在她的身上,那他也没有遗憾了。
终于踏上了礼台。
他笑着,将小攸的手交到了尹树手中。
尹树静默无语地结果,眼眸里的光芒坚定,仿若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坚定,他看向温绰飞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
放心。
然后把目光转向小攸,一瞬间温柔似水。
牧师唱祝词。
众人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着,在心底为新人默默祝福。
然后牧师询问新人——
“尹树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许年惜小姐为妻,无论生老病死,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荣辱与共?”
尹树凝视小攸。
“我愿意。”
“许年惜小姐,你是否愿意嫁尹树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一生一世只爱他一个人,荣誉与共?”
小攸绽放幸福的笑容,目光坚定。
“我愿意。”
我愿意,永远,一生一世。
幸福在这一刻弥漫了整个大厅,掌声充斥在耳膜之间,轰鸣作响。许年恩亦跟着众人站起来,眼底升起淡淡的雾气,然而笑容依然灿烂。
姐姐,祝福你。
他抬起头,望向礼台上跳跃的烛火,那烛火闪耀之间,仿佛有哥哥温和的眉眼和宠溺的笑容。
哥哥……
姐姐会幸福,我也会幸福。
天长地久。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