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夏格格卧室门口,李俊看到一个很干净很豪华摆了一个和真人一样大的娃娃的房间。地上铺着紫色地毯,圆形的席梦丝和宽屏彩电,红白相间的组合家具,银色电脑和书一起放在右边。墙上贴满了画,各种各样的卡通明星,还有当红偶像。在她书桌上摆着一张她和爸爸妈妈的全家福,放在很精致的相框里,照片上,她笑得很幸福也很骄傲。蹲到电视前,李俊翻了翻碟片架上的碟片,没想到居然有一大部分是恐怖片。他慢慢翻着,突然看到一张小小的纸片,他把纸片挑出来,仔细看着。
爸爸,如果看到这张纸片,就请抽出一点点时间来打开电脑,那时你就知道女儿去哪里了。
李俊立刻拿了纸片出门下楼。客厅里,夏海 斌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他的妻子现在正躺在卧室里,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已经睡着了。
“这是你女儿留给你的。”他把纸片递过去。
夏海 斌慢慢抬起头,面色灰白,他双手颤抖地接过纸片,读着读着,喉咙便哽住了。自从她上初中给她买了电脑以后,已经换过一次了,他还从没去碰过它。也从没想到,她会把这张小小的纸片藏在那些碟片里等他去找。
电脑,电脑!他突然急切地站起身,向楼上他女儿的房间冲去。
李俊冲陈锋使个眼色,他会意地跟着上了楼。半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听到他爸爸充满绝望的嚎叫,长久不绝,两个人急忙冲上去。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安静下来,等扶他到床上躺下后,三个人已经筋疲力荆留下罗明锦守在床边,李俊和陈锋坐到电脑前。电脑已经进入屏保状态,李俊动了下鼠标,然后看到了最后一句话:爸爸,我走了,我会在那里等你。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看到那张卡片,否则我就只能到小公园去跟你们说再见了。
这是一篇博客,完成时间是七月十三日,也就是案件发生的前一天,那一天,天气很好,直到晚上八点钟左右开始下暴雨,差不多下了一夜,凌晨三点多钟才停。李俊把滚动条移到最顶端,骇然入目的竟是一张恐怖图片,是日本恐怖片鬼娃娃花子的真人秀:一个圆脸的小女孩,剪着学生头,漆黑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身后一个红色的影子。
其实让人感到可怕的不是那双红色的眼珠和在身上弯成瓜形的苍白双手,也不是唇边流下的那道血痕,而是单眼皮里透出红色眼膜的那股眼神,还有嘴边的笑,带着无辜的邪恶和必致人于死地稚气。
爸爸,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图。这是这篇博客的第一句。字很大,是红色的。
我想我是被鬼缠上了,从我自杀的那天起。但你们是不会知道的,除了妈妈打扫下我的房间,你们从来没进来过。一个人在卧室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根本就没有活过来,空气也没有流动,周围死水一片。
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吗?因为我知道了爸爸你的秘密,关于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连妈妈也不知道的秘密,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叛。说他是男人你不介意吧,因为抽烟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象个女人。生活太无聊了,我想死一次看看。结果我真的死了,从此就再也没活过来过――我知道我已变成了一个鬼。然后从我心里长出那些草,汪雪说看到它们从我的鼻子嘴里伸出来,靠吸我的血长大,所以它们是红色的。
我恨她,还有那个小孩子,他们要从我和妈妈身边抢走你!
但是爸爸,我没有吸毒,你诬陷我!看到你生气的样子,我很高兴我把那些有毒的烟都送给她抽了。是她自找的,她想讨好我。后来她就喜欢上了,找我要我就买给她,让她自己付钱。这个游戏很好玩,让她喜欢上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就会慢慢讨厌她吧,那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她吸毒的样子真的好可怕。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请不要怪妈妈,她生了我,但她什么都不知道。看到她越吸越厉害,然后开始用针管,我觉得她和我一样,也是个鬼了。我好怕,又觉得很刺激,我停不了手,就象一个无形的召唤在前面等着我,那是另一个鬼的声音,比我厉害的鬼。它常常和我说话,在我睡着或醒着的时候。所以你把我送到杨医生那里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她不是巫婆,她治不了鬼,还有那些鬼的声音。
我照过无数次镜子,可我看不到那些草,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吸我的血。在吸我的血爸爸,我会一点一点重新死去,而那些草,就象汪雪说的那样,会长得很茂盛。她也不知道它们长出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死!以前自杀是因为无聊,现在想到自己真的要死了才发觉好恐怖,要过奈何桥,喝下忘掉你们的孟婆汤。想象自己死了的样子,真的好怕,而且你们很可能都不在我身边,因为你们都有应酬。
爸爸,别离开我好吗,还有妈妈。
我写得是不是很乱,爸爸?因为我在想,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鬼。我已经猜了很久了,没有人给我答案。有的时候,我突然就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在镜子里也看不见自己。但是过会儿又有了,我活生生地站在镜子前。有人说照镜子照太久会觉得自己是个鬼,可我觉得我一会儿是鬼一会儿又是人。我好怕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我想知道答案,我一定要知道答案!要不,我就赌一个答案!所以我写了那张卡片,把它放进碟片架里,以前你从未动过这个碟片架。如果我是人,你就一定会去翻碟片架,然后找到卡片打开电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然后去找我;如果我是鬼,你就不会去翻碟片架,我就会去我小时候你们常带我去的小公园跟你们说再见,永远地说再见,我已经不想做一个活生生的鬼了。
现在,我马上准备出去了,她找我要那些毒,我一下买了好多。爸爸,你知道她家在哪里的是吧,就是穿过小公园的另外一边。我要把这些东西送给她,我相信你看到她时,一定就会讨厌她了。如果你在她家看到了我,那我就是人,如果没看到,那我就是鬼。
三天时间够吗,三天时间?
我也不知道。
爸爸,我走了,我会在那里等你。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看到那张卡片,否则我就只能到小公园去跟你们说再见了。
电脑又进入屏保状态,李俊没有再动鼠标,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站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他要让自己稳定一下情绪。这个孩子,她居然会跟毒品扯上关系,而且还用它去解决一个根本不能这样解决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她真的是个鬼,而且是个破坏力很强的鬼。不知道她那些毒品是从哪里来的,还提到了有毒的烟。从这篇博客看,她现在还在抽烟,那么她抽的烟会不会就是那种有毒的烟?他的眼睛在屋里仔细搜索起来。她说她爸爸诬陷她,那么她爸爸对这件事一定有所了解,说不定能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找了很久,他们终于在她的电脑桌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烟盒,是韩国的“爱喜”烟,市面上售价十元,里面还剩下三支。
“小陈,把这些烟拿回去化验下,看是不是含有毒品的成分。”他立刻说,然后又打电话叫局里派两个女同事过来,他准备等她们一到就赶回局里汇报情况。
然后,他到了楼下,坐到沙发上仔细想起来。他能肯定,在候佩珊家里出现的指纹一定是夏格格的,那么可以假设是她用注射器反复多次给候佩珊注射大剂量****,致使她因毒品过量而身亡,而在这个“兴奋――抑制”的循环过程中,她因中毒性精神病的症状,很有可能在某种刺激下做出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的行动,比如把儿子推下阳台。
在惨案发生后,夏格格就穿上和汪雪一样的雨衣出了候佩珊家,并在汪雪身边停了一下。如果这个假设能成立的话,她没有想办法去救地上的两个人,而是去了小公园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整件事。李俊深深吸了口烟,问题是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他有很强烈的直觉!
夏格格那篇博客里根本没有杀人的迹象,她只是想让她爸爸看到候佩珊吸毒的样子,并且验证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鬼,如果她认定自己是鬼,那么爸爸会不会离开候佩珊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她不想做一个活生生的鬼,唯一要做的就是到小公园去――自杀,但是三天期限未到,她为什么会提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又或者她改变主意杀了候佩珊?第二,她为什么会在汪雪身边停一下,还要刻意穿和她一样的雨衣和同样颜色的鞋,难道就是为了让目击者注意到这点还是想刻意制造假象?为什么?第三,为什么汪雪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这到底是一种巧合还是所谓的灵异?他禁不住又把手伸进口袋,那个黑色的瓶子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分量。
随着一阵门铃声响起,局里派的两个女同事来了。
李俊按灭烟,站起身迎上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各项报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