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沉没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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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看到李俊,汪铁山立刻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哽咽地说:“李警官,把我抓起来吧,小雪是我撞死的!”

“别激动,有话慢慢说。”李俊把他扶回坐位。

于是汪铁山弯下腰,痛苦地用双手撑住额头,一边流着泪一边把那天晚上的情形重新叙述了一遍。李俊认真地听着,等他说完了,便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他手里问道:“你看看,是这辆车吗?”

照片上就是陈风那辆白色客货两用车,他们在郊区的一处荒野上发现了它,车主陈风不知去向。看样子事发后不久他就逃跑了。汪铁山抹干净眼泪,小心仔细地看了看照片才肯定地点点头。

“你知道车上拉的什么货吗?”李俊又问。

“不知道,我从来没问过。唉,反正都是些来路不正的东西。”

“那么你们是给谁拉货,货从哪里接的?”

“一个叫凤翔超市的,每次都是那个姓许的店长负责收。但是接货,从来没有固定地方,都是有人在路边等着。我也没进去过,只是负责望风,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更搞不清方向。”汪铁山叹着气,“唉,本来答应许经理不说出来的。可是……我真是做孽啊,明明知道是做不得的事还要去做!小雪,小雪,爸爸真是对不住你!”

“那么,那天晚上的事许店长知道吗?”

“知道,”汪铁山深深地抽吸一下鼻子,“一把货送到陈风就说了。我当时怕得都没知觉了,许店长就先开车送我回了家。一个晚上啊,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想跑,可是迈不动脚。”

李俊一边耐心地听他说话一边又问了些问题,但他的回答都让人失望,看来除了知道货的来路不正,他对于陈风所做事情的内幕一点不知情。但是有一个人他可以去找了,就是凤翔超市的店长许婕。他曾查过她的资料,居然没有任何前科记录,而且还是名牌大学企业管理系毕业。

此时,许婕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抽烟,细长的烟在手指间夹着,她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烟灰缸看。桌面收拾得很干净,放在桌上的烟盒便显得特别醒目,是韩国的“爱喜”烟。

李俊进来时她一点也不吃惊,她知道汪叔迟早会去投案自首,如果不说出来他会怪罪自己一辈子,但是她也知道他会知道多少,陈风走的时候已经跟她交了底。所以她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汪叔安全地送回了家,陈风本来是想干掉他的,她把事情接了过来。她没下手,因为他是汪雪的爸爸;她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陈风连夜跑了,至于他跑出去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只是负责把他的去向报告给老板。因此陈风本来说到了地方再给她打电话的,到现在都没消息。这也算是给了汪雪一个交待。她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对自己说。

“你好!”她笑着站起身看着穿警服的李俊和陈锋,“没想到张老师会大驾光临。”

李俊也笑一下,“怎么,许店长,您还记得?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让汪雪上学而来,而是为了找到撞死她的凶手。”

“哦,上我这来找?先请坐。”

她向墙边木沙发那里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李俊和陈锋坐下了,她给他们每人泡了一杯茶,自己也在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李俊看着她的镇定。

“听说陈风和汪铁山是为你们超市送货的?”

“对。”许婕点点头。

“汪铁山今天上午已经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了。”

“那陈风去了吗?”

“没有,看来你知道这回事。”

“是的,他们一送货到我这就说了,我当时就叫他们投案自首。”

“那你为什么没有报案?”

“你看我象那种会报案的人吗?”

“你知道知情不报意味着什么吗?”

“无所谓。”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给自己点上。

李俊看了看那烟盒。

“是韩国‘爱喜’烟,我以前看夏格格抽过。”

“是吗,不认识。”

“就是勤业路怡心公园自杀的那个女孩。”

“电视上好象听过,不过没太关心。”

“她就住在这个小区。”

“哦?这里住的人很多。”她抬头看他。

“我想请问下不知道是什么货陈风非要半夜送到贵超市?”

“其实货当天下午就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晚送到,想问的时候他们却告诉我路上撞了人。”

“你半夜那么晚也会在超市吗?”

“我经常在的。”许婕笑笑,“反正一个人单身,不用等人也不用人等。”

李俊点点头,“能看看进货单吗?”

“可以。”许婕走到桌前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有人送了清单进来。

果然有清单,各项内容都很清楚,出处也很明白,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关于陈风,你知不知道他有可能会去哪里?”

“那就不知道了,我对他这个人并不是很熟。”

“那辛苦你了许店长,有需要的时候还得麻烦您。”

“不客气。”许婕职业地微笑。

从凤翔超市出来,他们立刻去查了那家供货商,确实那天有出货到凤翔超市,提货人也是陈风和汪铁山。看来他们是先通过正常渠道进了一批超市需要的货做掩护,然后才在晚上去提了另一批货。老大,看样子我们碰到了难缠的主了,陈锋丧气地说。难缠的才有可能是大鱼,李俊拍拍他的肩。

两个人又说到夏格格的爸爸夏海 斌最近的反常举动,他说他见到了鬼,就在候佩珊的家里,而且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可是他们去看过了,没有任何异常,看到他一脸憔悴失神的样子,李俊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站起身一边劝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你们不相信,你们不相信是吗?”他却突然冲动地抓住他,一只手指向餐桌那边,“真的,我真的看见他们了,就在桌子旁边坐着!”

他确实看到他们了,就在餐桌旁坐着,象往常那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是活的。

那时是清晨,是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他本来是想按门铃,然后等着门开迎面看到一张甜甜的笑意盈盈的脸,突然想起里面已经没人了,只好掏出钥匙,慢慢打开门。站在客厅里,到处都是他很熟悉的记忆。但如今屋子里空空的,沙发上再没有了她和卡卡的身影。

那时,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到这里来跟他们一起看电视,有说有笑的直到他不得不离去。他进到浴室,象一叶游魂。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什么?洗脸刮胡子。他的胡子长得很快,又很硬,一定要用刀片每天刮。胡子还没刮完,他就能听到候佩珊甜甜的声音在饭厅响起:老公,来吃饭了!

镜子里是自己憔悴的脸和蓬乱的头发,还有新长出来的胡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刮胡子了。伸手去到很熟悉的地方去找剃须刀,空的,他才想起那刀已被格格拿走了,就在暴雨的那天晚上。当那个姓李的警察把刀片和空刀架放到他面前时,他立刻认出了它。格格,你看你做了什么?你把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他把头抵到镜子上,五官痛苦地扭曲着,欲哭无泪。

心里不知道是不是恨,还是比恨更痛苦的东西。

我只是想要一个不平淡的、更为美好的生活。

如果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不应该这么残忍地对待我。

本来他是希望有一天格格能接受她的弟弟,接受候佩珊的。他需要一个新的家,卡卡需要爸爸。等有一天格格真正长大了,就会明白大人们的事。可是她没有长大,卡卡也没有长大,佩珊呢,跟他们一起去了。

是谁一手操纵了这一切?

如果是我做错了,就惩罚我一个,不要为难其他人。

他慢慢滑跪到地上。

“老公,来吃饭了!”耳边突然听到佩珊甜甜的声音从饭厅里传来。

他一惊,猛地抬起头。饭厅里似乎传来摆碗筷的声音,还有卡卡调皮地守在一边和母亲嬉闹的动静。如果自己耽误了一会,性急的他就会跑到浴室门口催他。

“爸爸,快来吃饭!”身后真的传来卡卡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浴室门口没有人。他真调皮,跑得这么快,声音也消失得太快了,那些快乐的笑声一路洒在过道,然后飞快地消失在饭厅里。他慢慢站起身,不敢置信地向饭厅走去。

走过过道就是客厅,他向右边转过身,然后呆住了。佩珊和卡卡已经在饭桌边坐下了,都穿着他们死前穿的衣服,一个是一件艳红的吊带睡裙,一个是一条蓝色小短裤,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两个人低着头,看着一桌子远比早餐要丰盛很多的菜。

“吃饭了!”他们一起抬头看他,一样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带着一种透明的白。

他猛地向后退出一步。

他很清醒,因为他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不可能会坐在桌边,不可能会等他一起吃早餐。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还听到他们说话呢?他使劲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他们和那些菜一下消失了,餐桌边空空的,吊在半空的奶黄和浅紫的流线形装饰灯在微微摇晃。他慢慢垂下头,原来是看走眼了。突然心里一紧,他再次抬头,他们又坐在桌边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个人低着头看着远比早餐要丰盛很多的菜。当他们抬头看他的时候,一样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带着一种透明的白。

“吃饭了!”他们说。

不,不可能!他往后退着,我是清醒的吗?他茫然四顾,再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他摸到了烟盒,还有,打火机。他把火机掏出来,“啪”的一下打燃了,火苗闪动着,烧痛了手。他猛地吸一口气,火机掉到地上。一切又消失了,就象消失的火苗。

他看了又看,甚至转过身了还要再回过头来,餐桌边是空的,桌面上干干净净。但他分明听到了碗碟和筷子的轻微碰撞声,还有低低的窃窃私语、低低的笑声,卡卡肯定在从吸管里吸他最喜欢喝的牛奶,而自己呢,自己在干什么?他没听到一点动静。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吧,他想,身体慢慢向后退去,然后打开门。

“老公,要走了吗,我送你!”

他突然听到佩珊的声音向他这边飘来,然后是椅子移开的声音。如同在雾里一般,她的身影渐渐显形,袅娜地向他这边走来,不,不是走,而是移动,飘忽的移动。他瞪圆了眼睛,她的脸上带着生动的笑,苍白的生动。他脚步不稳地向后退去,她就站在他面前,然后门在他面前慢慢关上,她的笑消失在门后。

“老公,什么时候再来啊,我等你!”

“卡嗒”一声,门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