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黑衣人回来了。
没有迎着晨光,因为天还没放亮;也没有骑在着那匹不知年龄的老马,因为老马正蹒跚地跟在他身后;也没有捧着一大束栀子花,因为他只拿了一朵,花瓣上血水艳红。
先是菜市场的老吴,再是铁匠铺的老张,然后是街头正在张罗早点铺的老王夫妇,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的街道。看着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及那匹老马,还有那朵被满是伤痕的手所握着的艳红栀子花,人们震惊,好奇,疑惑,恐惧,纷纷上前一步想扶住黑衣人。
但黑衣人挥一挥另外一只残缺的衣袖,走到塔下,放下栀子花,几乎贴住塔门,抓住门环。一,二,三。不轻不重地扣了三下门,然后和那匹老马,一起瘫坐在塔下。
接着,塔顶那口常年饱风沐雨却没有任何声响的大钟,也发出了三声沉闷的声音。
人们面面相觑。
三声过后又三声;人们面带疑惑。
三声停后又三声;人们逐渐惊恐。
三声之后再三声;人们恍然大悟。
三声以后还三声;人们容浮震惊。
也许是震掉了钟壁上的灰尘,也许是为了发泄久被压抑的沉默,大钟的声音由沉闷变浑厚,从小媳妇的哀怨到战士的怒吼,由林间微风到海浪狂啸,越来越清楚地,越肆意地表达着它想表达的感情。
三九二十七。
大钟足足敲响了二十七下。震碎了人们的清梦,震聋了人们的耳朵,震破了人们胸腔。
不管怎样,人们都自觉地开始了工作。
老人们开始缝衣衲鞋,妇女们开始和面烙饼,孩童们主动安慰起襁褓中的弟妹们;而男人们,则拿起身旁能拿起的,能当武器的一切东西,在某个街口或者在某个道场集合,然后奔向最近的城门。
这不为什么。
只是他们从小的课本上,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算理射御的扉页上,还有家中所藏的古籍善本上,甚至是某些古老弓箭长枪上,都印着这样的话:
一三有雨,二三晴,三三有血,四三冰,五三家破,六三人亡,七三城破,八三族亡,九三俱亡
即使老师先生大人们从未教过也从未带读过,更从未解答过,但人们都在一瞬间明白
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然后毫无怀疑地,毫无抗拒地,毫不迟疑地去做自己应该做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