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喜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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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2)

最冤枉的是满柜,他还一句话没有插嘴说。只听了娘的话,又有点嘴急想尝鲜,结果只伸了一下腿,被踹了一脚,婚事就基本告吹了。满柜有点恍惚,感觉像是在做梦。现在基本上没他什么事情,爹在忙着算该退多少财礼钱,算盘扒拉得劈啪响。娘每天像上班,吃完饭就往外跑,去骂艳秋家一窝子没好下水的东西。满柜后来就盼望着婚事快点黄吧,不黄自己就该疯了。

艳秋在事情闹着的时候,去找算卦的算了一卦。这次跟上次算得不一样,艳秋报了自己和满柜的年龄,算卦的说:“女大一,不成妻。”艳秋的心彻底的冷了。婚事黄了以后,艳秋和满柜又见过一面,那个时候,满柜已经蔫了。艳秋的精神却是饱满的。艳秋焦心在心里,别人看不出来,她照常下地干活。艳秋心里知道,发昏当不了死,只要活着就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热闹。

满柜哭丧着脸:“艳秋,都是我不好。”满柜说的是被窝子里伸腿的事。现在说这事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艳秋说:“讲那干啥?祝你再找个好的新娘。”满柜眼泪就掉了下来,说:“没有你,找谁都没意思。”艳秋的心咯噔一下,将近半年的时间,两家就顾着生气了,把彼此的感情都埋起来了。艳秋甚至想,如果没有满柜父母故意铺被子,自己说不定会答应满柜的要求呢。自己心里其实是想着满柜的,是有满柜的。可事情不知道是咋闹成了这样。这样的结局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自己的伤感就没有任何的理由了。艳秋又想起来爹告诉她那天要相亲的情景,垄沟里的阳光把自己的身子镀成了金色。艳秋心底的凄凉感就更加强烈地涌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情是双方坐下来开始研究偿还钱的事。乡下的规矩是,提出退婚的那一方要把花对方的钱如数偿还。退婚是艳秋家提出来的,那么,还钱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这个时候,骂街也已经结束,大家开始在钱上算计。村长在这方面又占了优势,村长的帐目算得精明。算盘一打,艳秋爹的后脖颈出了冷汗。财礼钱是明帐,中间有媒人有保人错不了,差就差在吃喝钱赏钱和零用钱,包括赏给押车送亲孩子的红包。

艳秋爹没有料到婚事会成了这样子,要不是这一家子老小没有一个讲理的,自己哪能挑头说黄呢。帐单上写的清楚,二万多块钱得给人家掂过去。满柜家给的钱基本上都占上了,老婆前年做手术的钱都是东家借西家摘的,来了钱就跟艳秋倒个网,把窟窿堵上了。现在提退婚的钱,上哪再去掏弄去。艳秋爹心里着急,每天还得跟满柜一家算帐去。为了拖延时间凑足要退的钱,艳秋爹有些帐目就来个死不认帐。比如,对于招待上的两千块钱,艳秋爹不认掏。艳秋爹认为,他们吃饭是吃饭了,可远没有吃那么多钱。那些饭菜更多的是被满柜家的亲戚吃了。村长认为,不是因为婚事的话,亲戚是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吃饭的。也就是说,因为婚事让自己家破费了,这破费的钱当然得由女方负责。

双方来回一拉锯,艳秋就抓紧时间想办法。很快,艳秋就有了第二次相亲的经历。

艳秋城里有个多少年不走动的二姨,艳秋逼急眼了,就去投靠二姨。二姨知道了艳秋的处境,就问艳秋,在乡下的那根肠子彻底摘了吗?艳秋想了想,尽管心里头还有着满柜,可如今的形式已经无法逆转了,就像流水一样是她艳秋奈何不了的事情。艳秋狠了心就说,你在城里帮我找个对象吧。艳秋说这话时,心里是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的。在乡下找对象还出了这样的罗嗦,城市里的男人怎么会要自己?艳秋从二姨这借来了一万多块钱,心就落了底。二姨听了艳秋的话,心里头也就有了数,她没说,是想借给艳秋的钱还没捂热乎,说这话火候早了点。二姨在城里有现成的茬,原来就想给艳秋提亲,主要是两家走动的不多,再加上艳秋爹不太好办事,所以一直憋在心里没愿意管这事。

艳秋回家把钱摆在桌子上,引起了艳秋爹和艳秋娘的一片唏嘘。关键时候,到底还是亲戚,患难才能见真情,这话没错。过年拿点粘豆包,得去城里走动走动。钱有了,还怕你村长叫号吗?咱这回可以静下心来,认真地把帐目掰扯掰扯。别拿咱老百姓不识数,你想讹多少就是多少。眼瞅着天就冷了下来,艳秋和满柜的婚事宣布黄了,可善后工作进行得正如火如荼。双方在赔偿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谈判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村长为了示威,以闪电般的速度给满柜找了对象。村长想向艳秋和艳秋爹,向全村的父老乡亲,向全世界各族人民证明一点:我们家满柜没你艳秋照样能说上媳妇,而且还是好的。事实上村长也做到了这点。吴杖子村的村长就愿意和满柜家结亲,把女儿吴美丽介绍给满柜。吴美丽人长得出众,比艳秋白,走路会甩屁股。会甩屁股,就能甩出无限的风情来。三甩两甩,就把满柜的眼睛给甩花了。据说没用几天,吴美丽就在满柜家的大炕上钻到满柜的身子底下。满柜娘和村长晚上听见炕那头的短兵相接,心里头为儿子美。暗地里嘀咕,得亏跟艳秋那死心眼的妮子黄了,不黄一家三口能有眼下这样幸福吗?

满柜娘白天就跟村子里的娘们宣扬,主要是宣扬吴美丽的好,以此来贬低艳秋。她还故意压低声音说:“我们家美丽肚子里已经有馅了。”这话马上就引起了反响。娘们开始议论,说艳秋没福,没有嫁到满柜家是个天大的损失。就凭艳秋那个条件,还能找啥象样的。再说,这艳秋的被窝毕竟是让满柜伸腿了,可满柜娘明明说连满柜的****也伸了。这话的可信度是很大的,男人偷嘴咋能专伸腿呢,满柜再蠢也不会只伸一样。传过来的话很难听,艳秋一家的面子就有点被人当众抹屎的感觉。只能擎着不能擦,越擦会越埋汰。

爹有点坐不住了,在谈判桌子上就节节败退。最后,放弃了抵抗,把钱一炮给拿了过去。爹不愿意再去满柜家说事,一去吴美丽就出来倒水,浪不溜丢的扭屁股。屁股上面是腰,腰的那一面就是肚子,眼下里面正蠢蠢欲动,形状挺滑稽,像是在嘲笑人高傲地往起拱。

爹回家就想,这事都拖了快半年了,是该解决了,不然的话这个年都没法过好了。要是双方不闹成这样,艳秋和满柜也是好事。都是老人糊涂,把孩子的事给耽误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声在窗外炸响,爹的心事就愈加重了。

二姨是在小年的上午坐车到的。二姨一直在城里关注着艳秋的婚事,知道这个时候来是最佳时机。艳秋爹先是一愣,以为二姨来要钱来了,可看二姨的表情不像。二姨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给艳秋往城里提亲。

这个消息对于艳秋家来说是雪中送炭。二姨在炕沿上一字排开,一二三四,一共是四个大眼嘟噜的城里男人照片,活灵活现地仰面躺在那,供艳秋一家选择。艳秋爹一下子心情就愉快起来。艳秋娘也叨咕,早上就听见喜鹊叽喳地叫,敢情是贵人来了。

二姨说事不宜迟,下午就叫艳秋跟我进城,明天开始相亲,从一头来,挨个相。相中哪个就要哪个。最好争取在年前把这事给办了,也好让满柜一家人瞧瞧,咱艳秋也不是嫁不出去的。艳秋爹临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首先是强调对这件事的保密工作一定得做好。严重警告以艳秋娘为首的三个女人,不能像以往那样,屎没来呢先把狗叫下了,豁吵得满世界都知道。艳秋的婚事相不成,咱就悄不声地放下。相成了也得等有十分的把握,才能对外公布。对于谁跟艳秋去相亲的问题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艳秋娘坚持要去,说艳秋跟满柜相亲的时候,自己就没去成,这次高低得帮女儿把好关。艳秋爹想了想,说还是让艳秋一个人去比较妥当。她二姨家屋子窄招不下,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再者,从艳秋在跟满柜家闹纠纷的处理上,爹明显感觉艳秋已经成熟起来了。艳秋自己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定,爹有理由相信艳秋会办好。这次相亲不但艳秋娘不能去,连自己也不能去。快过年了,大人不在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内部不能空虚,一空虚容易被人看出来。况且,最高指挥官是不能离开司令部的。艳秋爹为此还举个例子说,当年打锦州的时候,****就是在咱二十家子指挥的,二十家子离锦州好几百里呢。

艳秋和二姨是在傍下黑偷偷进城的。

到了二姨家已经是半夜了,艳秋洗了洗就使劲想睡。可不知道为什么,艳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艳秋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艳秋的精神就不好。照镜子有点肿眼泡,艳秋就有点沮丧。真是乡下人,经不了大天,睡觉睡不着干什么。是想满柜吗?想人家干什么,满柜已经把吴美丽的肚子鼓捣得滚圆滚圆了,他要是心里头有你,会那么快就去鼓捣吴美丽?吴美丽那不要脸的****,几次在自己家的大门口招摇,能迷住男人算什么本事,女人都会,不就是大腿擗一下的问题吗?最主要的是女人没有几个像吴美丽那样贱,那样下作。跟吴美丽相比,艳秋的信心一下子就增强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比吴美丽强。现在最关键的是放下包袱,全力做好这次相亲的准备。就是让城里的男人相不中,自己也不能先害怕了。想到这,艳秋的精神头又有了,洗把脸,心情也好了起来。

跑了一上午,艳秋连相了三个男人。这让艳秋很失望,事先做的准备以及那些话都没用上。艳秋首先对照片产生极大的怀疑,照片上咋看咋顺眼,真人咋看咋别扭。不是腿有毛病,就是胳膊有缺陷,而且毛病还不小。腿有毛病的坐轮椅,胳膊有毛病的是没有真胳膊,整个一假肢。相到最后,艳秋快气哭了。敢情让自己挑的城里男人都是残次品,没有相人的地方,打眼一瞅身上明显缺少零部件。

艳秋的脸色不好看,心想,照这样相下去,明天上午自己就能坐车回去了。一家人还在等着自己的好消息呢。二姨见出师不利,想缓解一下局面,跟艳秋商量要不等明天再相第四个吧。艳秋想想,年前家里要杀猪要拆被子浆洗缺人手,这个快相完了,好赶回家去帮娘干点活。艳秋坚持要在下午见面,二姨只好去安排。艳秋又详细地问了那男人的情况,是不是也缺点什么。二姨打了保票,说啥也不缺。艳秋就奇怪了,啥也不缺咋不先相这个。二姨说,这四个里面就数这个囫囵,就是有点话迟,艳秋就站住了,二姨的话经过一上午的检验,已经定性为基本没准了。话迟是不是哑巴,如果是哑巴就不去了。二姨说,你是我外甥闺女,我不能骗你,真不是哑巴,就是说话哏吃,结巴。

这回二姨没有说谎,叫二成的男人真不是哑巴。就是说话结巴得严重,该断句的地方他不断,不该断句的地方他生要断。除了这方面有点缺陷,其他方面还不错。尤其是二成的父母说了,只要婚事能成,女方的工作能给安排。艳秋跟二成谈了几句话,基本上都是艳秋一个人说话。二成耗时十五分半终于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对艳秋的初步印象比较满意。他虽然说话有毛病,可心不坏,愿意跟乡下姑娘结婚,孝顺乡下的父母。

艳秋被二成这番话弄犹豫了,本来一进屋就失望的心有了松动。看这人话说得不地道,可人品不坏,能说这样的话还是让人感动的。这么一犹豫,就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断然拒绝。艳秋说:“我回去考虑考虑。”艳秋的犹豫一下子让二姨看到了希望,回去就做艳秋的工作。二成的父母对艳秋很满意,除了是乡下人以外,艳秋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艳秋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让他们的心捞不着底。问二成感觉咋样,二成就说除了她我是谁也不要了。你就是现在把七仙女给我弄来,给我找个阿尔巴尼亚的姑娘,我的眼珠都不带错一下的。二成一直以为,阿尔巴尼亚的姑娘是最漂亮的。

二成的话很快由二姨转述给了艳秋,艳秋红了脸。心想这结巴,还挺痴情的。对方越是着急,自己越得稳住了。明天不先回去,看看风声再说。二姨欢天喜地,给艳秋接着灌输城市的好处。艳秋还是有些不甘心,凭自己伶牙利齿找个结巴男人,是不是有点亏了。可又一琢磨,自己能上城里相对象已经够骄傲的了。人家要是没有点毛病,能要自己吗?舌头短点总归比胳膊腿短好,再说舌头在嘴巴里,只要不说话,还是很容易骗过别人的。自己要是能嫁到城里,爹会很高兴的。还有满柜一家,会彻底瘪了茄子。

艳秋一直在二姨家住到腊月二十七,艳秋也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二姨在两家穿梭,二成家的人已经乱了套,非跟二姨要个痛快话。二成他娘跟二姨说了,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别不死不活地靠着,我们家二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水米不打牙地耗下去,二成就彻底完蛋了。还有,我们家二成又不是说不上媳妇,上赶着还有几家在后面排队呢。二成娘的话有百分之三十的真实,确实有一个聋姑娘在给二成提着。起初,二成的父母挺满意,聋姑娘正好听不到二成的结巴。在聋子面前,二成的结巴马上成了优势。可相了艳秋以后,聋子姑娘就没有竞争实力了。二成的娘说出这句话,完全是想震震艳秋,杀一下这个有主见的乡下姑娘的威风。

艳秋听二姨这么说,快速地卷了衣服,去车站赶汽车去了。二姨跟头把势地给二成家送信,二成的父母还想拿拿高姿态,二成已经急得哇哇乱叫。二成的父母就只好缴械投降,打车去车站追艳秋。

艳秋进车站并没有直接买票,她知道二成一家是会追来的。

艳秋是在腊月二十九被二成接进家过年的。二成强烈要求艳秋跟他们一家一起过年,并且把初次见面的赏钱数目都透露给了艳秋。艳秋偷着抿嘴笑了,这个结巴男人,还挺知道向着女人。还没等定下是怎么回事呢,就顺了勺跟自己的爹妈不一个心眼了。艳秋表示不去,她要回家过年。这么着就去二成家名不正言也不顺,二成的父母马上出面,跟二姨正式谈论婚事。城里没有换盅的说道,可钱得到。有关订婚的一切事情,都由艳秋做了主,再由二姨做代表把婚事就定了下来。艳秋去二成家过年,就成了认门。这样,艳秋就新事新办,把换盅一系列的步骤整个给省略了。

最高兴的是二成,围着艳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艳秋对他却冷漠得很,艳秋一直跟老人接触。艳秋知道,二成并不难对付,自己潜在的对手是老人。城里的老人毕竟不同于乡下的老人,跟村长更不是一个档次上的。该硬气自己必须得硬气,但活计人情啥的必须洋样不能落后。二成的父母乐得心花怒放,艳秋的饭菜做得好,爱干净,见人说话不口羞,不脸红。这哪像是乡下的姑娘啊,干脆见到像样的亲戚咱就介绍艳秋是街边子的,不是农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