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先生带着两人跨过门槛,边走边介绍院落的风水讲究。
张清妍漫不经心地听着,心中嘲讽之意更甚。
那个万铃锁神结虽然被改得面目全非,但好歹有点功效,这些风水之术却是狗屁不通。张清妍在这处院落内没看到任何风水法阵,这位范老先生说得头头是道,神情淡定,若换做是个不知情的人来,多半就被他忽悠过去了。
张清妍和姚容希都不做声。范老先生大概也是别出了几分苗头,渐渐住嘴。
三人到了主院,范老先生请两人稍坐片刻,为两人倒了茶,这才进后院请白云真人。
姚容希抿了口茶,问道:“如何?”
“邪祟修士。还是个不入流的邪祟修士。”张清妍说道,“万玲锁神结布置得七零八落,但用污血浸染麻绳,倒是出了污秽灵物的效果。”
万铃锁神结,是用一根特殊的绳子挂上一万个铃铛,绑在所需要禁锢的活物死物上。这法术不是张家独创,张家历史上只制作出过一根,用的不是麻绳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是千蚕丝。
千蚕丝就是张家特制的法宝材料了。半仙山后山就有一处蚕室,刻画了精妙法阵,蕴含天道之气,喂养数千蚕虫的桑叶也是张家人亲手种植而成。这就和张家用来制桃木剑的桃树差不多,只不过,桃木剑是使用者亲手种、亲手砍、亲手制,桑树和蚕虫却是家族内分派专人照料,多半是年过半百的长辈,不再出世降妖除魔,但也没到闭关的年龄,就负责打理这些东西。
除了千蚕丝,张家的那根万玲锁神结用的铃铛也有玄妙,铜铃、银铃、金铃、玉铃交杂,每一只铃铛上都刻了符文,散发着迫人的气息。
白云的这根万铃锁神结,铃铛数量首先不够,选的还不是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之类的特殊数字,而是十七这么个不着调的数。麻绳没有千蚕丝这等至宝就罢了,连用一整根麻绳都做不到,居然几根麻绳接在一起这么不靠谱。那十七个铃铛也是层次不齐,大大小小,材质普通。这样的万铃锁神结能成功,还多亏了麻绳上的污血。
张清妍沉下了脸,“用的是僵尸血,其中恐怕有飞僵的污血。”
姚容希叹了一声,“没想到那个范家还有这能耐。”
“范家手上的僵尸恐怕都被用来污那根麻绳了,这村里面没有一只僵尸。”张清妍沉吟着说道。
姚容希点头。村里面有没有僵尸可瞒不过他。
“那棵树应该是成精了。”张清妍敲了敲桌面。
这样的污血环绕,巨树仍然青葱碧绿,茂密如初,并且反过来净化僵尸污血,除了成精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丑人会被雷劈死,死后还产生了异变,能够制造一个意念世界,就是因为这棵巨树的缘故。
解开了这一疑惑,张清妍心头一阵松快,想到那个范老先生,她眸色又暗沉了下来。
“范君彦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张清妍询问姚容希。
照理来说,她是该此事转告范家的人。但看范家人这为虎作伥的架势,知道了范君彦这个潜在的不化骨和周问心这个纯正的不化骨存在,难保他们不会起些心思。范君彦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利用他、抛弃他,这会儿他都死了,成了僵尸,估计那本来就浅薄到几乎没有的亲情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姚容希说道:“看看再说。”说完,就闭上了嘴。
张清妍会意,低头喝茶。
须臾,范老先生引着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进来了。
张清妍一愣,目光扫过这老道士皱巴巴的脸,又扫过他的身后,心中大震。
“无量天尊。就是你这小道士来拜见本真人的?”白云真人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捻须笑道,说话却是不客气。
张清妍的视线再次落到了白云真人脸上,“你几岁?”
白云真人胡子一抖,脸上闪过怒容。
范老先生当先说道:“这位道长怎可这样不敬?不说白云真人的道行资历远在你之上,就是看在白云真人耄耋长者的份上,你也该尊敬有加才是!”
“耄耋?”张清妍更加惊讶了,“村口那个丑人已经死了五六十年了?”
范老先生微怔,看向了白云真人。
白云真人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这道姑来此到底是何意?!”
张清妍没有作答,而是上下观察了一下白云真人,摇头说道:“你阳寿折损,肉身显出老态,恐怕还没到耄耋之龄。”
白云真人脸上更是慌张,“你、你胡说什么!”
范老先生眼神阴鸷,没有像方才那样为白云真人说话。
“白云真人可在?谭家特来拜会。”门外有人高声唱道,打破了屋内僵局。
白云真人甩甩拂尘,一脸不屑一顾状,“帝师谭家的大小姐特意前来拜会本真人,本真人就给你这妖言惑众的小道士一个机会,待会儿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本真人不客气!”说着就往外走,高声回答,“谭小姐不必多礼,快请进!”
范老先生没在白云真人那儿鞍前马后,反而是趁机问张清妍:“这位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白云老道损了阳寿,才成了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张清妍诧异,点了点头,“他刚到这个村子来的时候应该是年轻道士,这村里的人不知道吗?”
范老先生阴沉地说道:“知道。村子里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那个白云老道为了降服村口丑鬼,受了点伤,原本维持容貌青春永驻的法术被破去,这才坦然相告自己的年纪。他来这个村子三十年都不到,这样看来也不过半百年纪!”
“他怎么降服那个丑鬼的?”张清妍问道。
范老先生摇头,“我搬迁到此也不过两年,那时候的事情只是道听途说,据说……”范老先生脸色铁青,“那个丑人被雷劈死,被村里人扔到了远处的小树林里面埋了,第二日天一亮,村人发现白云那厮一夜白头,在自己屋子内昏迷不醒,等他醒来,才听他说是去丑人的茅草屋里捉鬼,没想到和化鬼的丑人两败俱伤。”
“那就是没人看到咯?”张清妍说道。
范老先生咬牙切齿地点头。
看来他原来没有深究过这一点,把白云真人当做真的能人异士来膜拜,言听计从,现在被张清妍点名,白云真人自己也露了怯,这才让他反应了过来。
“谭家找他什么事情?”张清妍心知肚明,仍是问道。
范老先生眼睛一亮,“这位道长您跟我来,可得在谭大小姐面前戳穿这个老道的骗局!”
张清妍起身笑道:“范老先生过誉了。我只是懂些皮毛,却是没有证据指证那个老道的。”
范老先生喜色一僵。
“不过,看范老先生和那老道很是相熟的模样,范老先生就没在往常相处过程中发现点蹊跷吗?”张清妍话锋一转,笑盈盈地问道。
范老先生这回整个人都僵掉了,干巴巴地说道:“我太愚钝,从没留心过这一点。”他心跳如鼓,又生怕张清妍听到他的心跳声。
张清妍没有这样神奇的耳力,姚容希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过,张清妍细心注意,早就发现这位范老先生面对自己时突如其来的紧张。
范老先生没留心过白云的疑点,这不奇怪,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时,常会一叶障目。但他被张清妍一点就透,即使原本毫无发现,这会儿也能想起个一二来。张清妍可不信那个被自己一言诈出的老道士能够滴水不漏地在村子里生活二十多年,毫无破绽。老道士这撒谎和表演的水平比商九娘与周岩差远了,就连面前这位范老先生也是有些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