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和掌柜的惊呼,喻鹰一个箭步冲上,想要拉回张清妍。
张清妍不为所动,只看到那个冲出来的怪物没有碰触到张清妍就变得透明,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只有脸面清晰,狰狞可怖的面容变成了痛苦哀嚎的神情。张清妍的笑声已经停住,面无表情地和那团阴影面对面,倾听着它咒骂的内容。阴影越来越透明,逐渐消散,木头小人上多了五官和衣物,奇怪的是那张脸让人过目就忘,而那衣物看起来繁复精致,好像是哪一朝代的官服。
火焰燃烧得愈发凶猛,颜色由红转青,幽幽的绿火将木头烧得焦黑,连带着张清妍满是伤口的手一块儿燃烧,等到木头小人化作飞灰,张清妍一甩手,火焰熄灭,飞灰成了烟尘,只有墙上的窟窿和张清妍伤痕累累的手证明了刚才一切不是幻觉。
“这是厌胜……果然是有人做法!是有人做法害我们!”掌柜的回过神就大叫起来。
“什么厌胜?”后头有人问道。
掌柜回头,看到了卢元宝和卢金砖两人小跑过来,两人身后还有一大堆通德钱庄的管事、账房们。
卢元宝看到张清妍,脚步一顿,很快就注意到了张清妍不成样子的手,眼神就变了。
卢金砖看到那墙上的窟窿,差点儿一蹦三尺高,“是找到了厌胜之物?”
掌柜的点头。
“去查!这是谁塞进来的!”卢金砖回头趾高气扬地命令。
卢元宝神色憔悴,通德钱庄的转机并没有让他心情变好,心中那个念头反而愈发挥之不去。他已经确信,通德完了,卢家完了,也就只有他那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弟弟,还想着趁机捞一笔,然后再跑路。
“大仙。”卢元宝的声音干涩,对着张清妍行了一礼。
张清妍没有反应,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回事?大仙您要去哪儿啊?”卢金砖鞍前马后,对于张清妍怪异的模样视而不见。
张清妍没有回答。
一群人只好跟着张清妍继续在钱庄内转悠。这回没有太久,张清妍到了另一间屋子前,进了屋子,无视屋内诧异的钱庄伙计们,找了一面墙,又开始一拳拳砸墙。
陈海看到,张清妍的手已经烧成了炭,骨头全断,可张清妍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的,继续砸墙。
后面围观的人都是心中发怵,只有卢金砖眼神发亮。
厌胜之物!有厌胜之物,那就不是命数,是有人在害他们!有厌胜之物,自然也有破解之法,只要破了,张清妍昨日说的什么死局就有救了!能不跑路,他当然是不希望跑路之后再白手起家的。
卢元宝眼神复杂,闭了闭双眸,招来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去给夫人传个消息,让她带着孩子们回娘家。”
手下一愣,“大仙这不是在破局了吗?”他和卢金砖是同样的想法,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对于张清妍目前的古怪模样都坦然接受,一点儿都不害怕。
卢元宝苦笑一下,“去吧。”
手下惴惴不安,赶紧往外跑。
喀拉!
又一个窟窿!
张清妍再次伸手探入,同样的小木人,张清妍却没有再笑。怪物扑出,火焰再起,第一次看到的人惊呼,而后,怪物消失,小人有了脸孔和衣物——奇怪的兽皮裙子,胸膛上挂了几片青翠欲滴的树叶。
焦黑的手再次垂下,灰烬散落,张清妍迈步走向人群,众人纷纷让道。
之后,第三处,第四处、第五处……
五个不同的木头小人,全部化作飞灰,张清妍那只手已经看不出原形。
“大仙大恩大德!”卢金砖看张清妍不动了,连忙上前拜谢。
通德钱庄的人纷纷躬身,只有卢元宝站得笔直,背脊却是佝偻着,显得很是苍老。
张清妍回头看到卢元宝的模样,冲着卢元宝颔首示意。
卢元宝声音沧桑地问道:“大仙,钱庄还有救吗?”
“我昨日就算过了,大凶,绝境,无解。”张清妍淡淡说道。她昨日根本就没发现这个阵法,算卦所得也是通德钱庄的命数。她算出来的卦象和之前所有人算的不同,那是因为他们算的是通德钱庄眼下的命数,没有人施法,通德钱庄此刻不会碰到钱财遗失的怪事,而她算出来的是最终命数。
“可大仙不是破了这些厌胜之物了吗?”卢金砖惊叫。
通德钱庄的人惶恐不安。
“大仙!大仙!姚公子来了!”黄南的叫嚷声响起。
脚步声传来,喻鹰扭头看向来人,视线没有丝毫迟疑地落在了姚容希身上,眼睛微微眯起。
姚容希面容镇定,视线同样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锁定了张清妍,穿过众人,站定在张清妍面前,和她拉开了一定距离,遥遥相对。
陈海见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张清妍的眼神黯淡,“你早就知道了?”
姚容希没回答。
“你故意误导我?”
姚容希依旧沉默。
“呵呵呵……”张清妍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好半会儿才停下,喘息了几声,问道,“为什么?”
“我不是张家人。”姚容希平静地回答。
后半句,你是张家人,姚容希没有说出口,但张清妍已经明白,这下换做她沉默了。
“咳咳!”跟着姚容希的一位老者清了清嗓子,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张清妍,说道,“这位张大仙……”
啪!
焦黑的手扬起又落下,在姚容希的脸上留下一个残缺不全的巴掌印。
老者的话被堵了回去,瞠目结舌,随即怒气冲冲地瞪着张清妍,“道姑,你做什么!”
姚容希没有动,黑眸坦然直视张清妍。
张清妍满脸怒容,脸上多了血色,那些尸体的痕迹已经不知不觉地退去,只剩下受伤的手没有复原。“你说得对,你不是张家人,不需要你来为我做决定!”
姚容希终于是垂下了眸子,叹息一声。
张清妍从姚容希身边走过。
姚容希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张清妍冷笑一声。
“大仙,您救救我们呐!这绝境怎么解?”卢金砖回过神,连忙帮着阻拦张清妍。
张清妍不耐烦地说道:“无解就是无解。天道要你们死,不是被厌胜之物搬空了钱财,就是和宣城崔家一样满门抄斩!”
崔家因为那个踏上修士之道又反悔的祖上而受到天道惩罚,但这一过程中少不了王、林、方三家的陷害和崔家自己酿出的苦果。天道,从来只是推波助澜,不会细致地规划每个人凡夫俗子的命运。崔家的悲剧,有恶人行凶加害,有蠢人作茧自缚。天道,又从来都会留一线生机,就像是对那几串通灵的佛珠。可惜的是,佛珠没有碰到善人,而崔颖不是林晓晓,林晓晓不是崔颖,两人没有握住机会,反倒让桃红蛊惑了崔颖,断了崔家所有的活路。
这道理,能了解的人太少。
卢金砖眼睛赤红,“凭什么!”
“这是有人害我们啊!”周围人叫嚣。
“凭你是凡人蝼蚁!”张清妍毫无惧色地瞪回去,扫视过一圈同样不甘、愤怒的通德钱庄人,“种下什么因,结下什么果。盛极而衰,有什么好‘凭什么’的!”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仍有人在质问。
“呵……”张清妍笑了出来,看向了卢元宝和卢金砖,“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两兄弟身上。
卢元宝一怔,猛地甩头看向卢金砖,“你做了什么?”
卢金砖眼中异色划过,“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钱庄的大东家是你,不是我!”
“拿着钱庄干股的有莫尚书、武阁老和杨公公。”卢元宝身体颤抖,“你找了谁?”
卢金砖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