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莫劭宏有些发愣,摸了摸脸,又摸了摸额头,满手的血。他正坐在破旧的蒲团上,扭头就能看到落满了灰尘的陈旧佛像,另一边则跌坐着惊恐不安的萧妈妈,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
“你突然间给跪下磕头,萧妈妈拉你,被你推开了。”喻鹰指了指莫劭宏的额头,“够虔诚的啊,都磕破脑袋了。”
莫劭宏背脊发寒,从地上跳了起来,又站不稳,差点儿重新跌回去。詹文鑫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你撞鬼了?”詹文鑫扶着莫劭宏,说出来的话却让莫劭宏不停地哆嗦。
“大仙说的没错,肯定是我祖母,肯定是祖母变成鬼蜮了。”莫劭宏喃喃自语。
萧妈妈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呵斥:“大少爷说什么胡话!大少爷不过是想念起老太太了,这才恍惚了。”
莫劭宏拼命摇头,“我看到祖母了,是被她压着磕头的,不是我自愿的。”
喻鹰的扇子“啪”地打开,这脆响,让莫劭宏又打了个寒噤,不再大声嚷嚷。
“你看到你祖母了?”詹文鑫诧异地问,“我们就看到你自己跌跌撞撞冲进佛堂,然后就跪地磕头,不像是被人拉扯。”
“我真的看到了!”莫劭宏抓紧了詹文鑫。
詹文鑫为难地看向喻鹰。
喻鹰扇着扇子,走到佛像面前,伸手拂去了佛像头顶的灰,又轻轻一吹,指腹上的灰尘散去。转过头,喻鹰对铁青着脸的萧妈妈说道:“你们家这样可不太好呢。”
萧妈妈冷声问道:“喻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对待佛像,是会遭报应的。”喻鹰露齿一笑,两排白牙看起来有点骇人。
萧妈妈愣了愣,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灰蒙蒙的佛像。
这样对待佛像当然不好,可是当初萧氏留下了伺候莫母的老人,让她们守着这院子,既是磋磨,也是让她们养老。这院子归她们打理,这些佛像也该是她们清扫供奉。
萧妈妈忽然一凛,“夫人在这儿安排了人的。她们躲懒,真该好好地罚。”
“她们都死了。”莫劭宏忽然高声说道,对萧妈妈这种推脱的话很是愤恨不平。
“大少爷别说笑了,她们都好端端活着呢。每月银钱照拿,活半点儿不干。”萧妈妈冷笑。
莫劭宏急道:“我看你才是满口胡话!那几个这些年不都死了!”
萧妈妈奇怪地看了眼莫劭宏。
莫劭宏已经急得冒汗,“一个喜欢穿红褙子的,一个头上有一支大金钗的,还有个绣鞋上绣了一只猫的……”莫劭宏絮絮叨叨地说,那些人他只在孩提时看到过,不记得名字,只记得她们的装扮,就像是他印象中的祖母,总是满身佛珠,后来就是听闻她们的死讯,看着她们一个个消失。
萧妈妈怔住了,“大少爷从哪儿听到的这事情?”
莫劭宏的话戛然而止,傻愣了半晌,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们死了。是……”是从哪儿听来的呢?似乎不是听来的,是看到的。怎么可能看到?那些仆妇都龟缩在这院子中,他只偷溜跑过来一次,后来搬去外院更是见不到了。
莫劭宏忽然身体一震,猛地扭头看向佛像。
“想起什么来了?”喻鹰让开,回头看了看沾满灰尘的佛像。
莫劭宏的手发颤,身体跟着发颤,挣脱开詹文鑫,一步步走向佛像,轻轻握住,有些使不上力地将佛像转动。佛像上留下了两个手印,露出了后背上一大块发黑暗沉的奇怪痕迹,深浅不一。
喻鹰和詹文鑫神情同时凝固。
“这是什么?”萧妈妈厌恶地说道,下意识地掩了掩鼻子,随即动作一顿,神情也是僵住。
“是血……”莫劭宏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来自己怎么会知道那些人死了的。他亲眼所见,那个穿红褙子的神情狠戾,搬起佛像往那个头上戴金钗的脑门上砸去,金钗都断掉了,然后被那个穿红褙子的捡了起来。不对,不是穿红褙子,是她砸得太用力,砸了太多下,血液都溅到身上,身上的褙子被染成红色。
莫劭宏倒退了两步,被蒲团绊倒,看到那破旧的蒲团,他的眼神再次发直,伸出手,撕开了蒲团,飘落出好几张白色的纸,字迹有些褪色,但还能看出“钱庄”、“银两”的字样,是银票。
“怎么会有银票?”萧妈妈脸上的惊异更多了。
“是她藏起来的。”莫劭宏干巴巴地说道。
那个绣鞋上绣了猫的女人将银票藏在这儿。这是她偷了祖母的嫁妆典当换来的银票。然后事发,是红褙子的那个女人发现的,她就将那个女人绑了起来,绣鞋塞进那个女人嘴里,那只猫没入那个女人嘴里,随后,狠戾的面容再次浮现,那个佛像再次被人举起,那个女人再次穿上红褙子,只不过这一次染红衣服的是她自己的血。
莫劭宏磕磕盼盼地将这两段事情说了。
萧妈妈难以置信,用看疯子地目光看莫劭宏,可看到佛像背后的奇怪痕迹和那些银票,萧妈妈上下嘴唇碰触,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喻鹰收了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那个鞋上绣了猫的女人怎么死的?”
莫劭宏怔怔看着那些银票,又抬头看佛像上污浊的痕迹,“她一头撞在了佛像上。”
“哦……那尸体呢?三具尸体,尤其是最后一具,谁处理掉的?”喻鹰的扇子在手指上转了个圈。
莫劭宏摇头,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样啊……麻烦萧妈妈去查一查吧。”喻鹰好整以暇地吩咐道。
萧妈妈愣住了。
“瞒着莫夫人查一查。想必以萧妈妈的手段,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喻鹰笑眯眯地说道。
“喻二少爷,你……”
“这可是丢脸的事情呢。萧妈妈隐瞒不报,莫夫人毫不知情,总比莫夫人这个当家夫人故意放纵恶仆偷窃婆母嫁妆、恶仆分赃不均斗殴死亡来的好吧?”喻鹰脸上笑意不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萧妈妈垂下眸子,“老奴这就去查。”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了。”喻鹰扇子展开,扇去椅子上的灰尘,悠闲惬意地坐下。
詹文鑫看了眼四处都是灰尘的佛堂,又看看还坐倒在地的莫劭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声气。
过了没多久,萧妈妈就满脸惧意地回来了。
“她们……的确是死了……不止是她们……”萧妈妈慌乱地说道。
莫劭宏牙关打颤。
“怎么死的?尸体呢?”喻鹰坐直了身体。
萧妈妈咽了口唾沫,“尸体被她们家人领回去了。因为老奴疏忽,一直没有核查,她们的家人投机取巧,没有报上死讯,一直代领她们的月钱……”
“萧妈妈,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喻鹰抬了抬扇子。
萧妈妈低下头,双手捏拳,“那三个都是磕破了脑袋。一个磕破了,另一个通知她家里面来领尸体,又劝说他们不报死讯,代领月钱,然后又一个……第三个是自杀的,家里男人见她一直没回去,就托了人偷偷来找,结果发现尸体在佛堂里面都发硬了,他学着前面两家的样子,秘密发丧,不报死讯,代领月钱……”
“自杀?”喻鹰略感狐疑,看了眼满地银票。
“她孩子病重,本来她对她男人说可以筹到钱,但钱还没拿回来,孩子就死了,她后来就自杀了。”萧妈妈复杂地看了眼银票。
“你之前说不止是她们?”喻鹰又问。
萧妈妈点头,局促不安,“原本伺候老太太的那些人,这些年相继都死了……”有的瞒报,有的报上来,报上来的都没什么古怪,死于意外,时间间隔又长,不像这次短短时间连死三个,所以没人发现。萧妈妈这一查,差点儿给吓死。
“莫老太太什么时候死的?第一个死的又是什么时候?”
“老太太是十五年前死的,第一个死的是十三年前。”萧妈妈心不在焉地回答。
相隔两年。
喻鹰扇子微微摇晃,“你那个弟弟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莫劭宏和萧妈妈震惊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