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庸请旨,皇上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眼面若桃李的蛮族公主和一脸闲淡的蛮族王子,露出一个笑容,三言两语将这个话题带过,给喻庸放了个大假,让他先回镇北侯府休息。被一同搁下的还有已经拟好的封赏和丹书铁券。
蛮族的公主同喻庸依依不舍地告别,和蛮族王子一块儿被送到了鸿胪寺。
皇上摩挲着新制的铁券,神色阴晴不定。
太监总管杨公公凑到近前,低声说道:“张大仙在喻小将军进城的时候看了一眼,说喻小将军出了问题,很可能和蛮族有关。”
皇上微抬眼皮,“喻鹰那小子倒是机警。镇北侯也是好福气,生了两个好儿子。”
杨公公只是笑笑。喻鹰托人给他递话,不就是为了在皇上跟前给喻庸打圆场吗?这点举手之劳,皇上不会介意。
“即使如此,这个也不急着销毁。”皇上点了点铁券,微微一笑。
杨公公忙命人将东西存放好,说不得过一阵,这丹书铁券还要送到喻庸手上。
“莫燕归是怎么回事?”皇上悠闲地问道。
杨公公谨慎地回答:“两人在通德钱庄都投了份子钱,通德钱庄出事,莫燕归打听到这一点,就借机攀上了武阁老。”
“攀上?”皇上嗤笑。
杨公公将头埋得更低了。
“你这老东西在通德钱庄也有份吧?”皇上又笑了起来。
杨公公赔笑,“皇上英明神武,奴婢家中兄弟侄子不成器,只能想办法给他们找个财源。”
“哦?”皇上意义不明地发出一个音调。
杨公公连忙说道:“奴婢也是因此知道了一些消息。通德钱庄的东家两兄弟貌合神离,通德钱庄出了事情,两兄弟就找了两边帮忙。”
卢元宝找的自然是莫燕归,刑部尚书,查案子、审案子都得从他眼皮子底下过。结果通德钱庄发生的不是盗窃案,而是“怪事”,卢元宝要疏通门路,只能找武阁老和杨公公。莫燕归发现事有蹊跷,就跟武阁老通了气,武阁老自然是要打发了卢元宝,还要将自己的份子钱抽回来。杨公公在宫外也有不少耳目,见状紧跟着抛弃了通德钱庄。卢元宝这才彻底绝望。
卢金砖只看到了卢元宝焦头烂额、无功而返,还当是自己兄长手段有限,便起了心思,想要自己找门路挽救钱庄,到时候钱庄自然会落到他手上。他还野心勃勃,不光是想要挽救回通德钱庄,而他找的人,肯定不会是卢元宝之前找过的三人。
“他分别找了几位皇子。”杨公公说道。
皇上眼神微凝,“几位皇子?”
“是,包括大皇子在内,所有人他都找过了。”杨公公说到此,眼神中闪过讥讽之色。
商贾就是商贾,腰缠万贯,就想着学那些世家门阀去争一争从龙之功,好一步登天,也不想想,他们有那本事吗?当手中有钱,就能让皇子们趋之若鹜,由着他挑选押注的对象,真真是可笑。
卢家的聪明才智大概都落到了卢元宝身上,以他明哲保身的谨慎态度,哪怕是武阁老入股了钱庄,也不能从通德钱庄那儿得到多少帮助。现在可好,卢金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引狼入室,卢元宝怕也是没办法将事情妥善收场。
回过头来看,通德钱庄要真是栽在那怪事上头倒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惜如今通德钱庄的钱从七爷庄子上找回来了,通德钱庄起死回生,原本忙不迭要撇清关系的人又都蜂拥而至。张清妍还说出通德钱庄迟早要完的谶语来,那些人利用起通德钱庄来更是肆无忌惮,不等养肥,就要开宰了。
通德钱庄的事情皇上没猜疑七爷,要暗中调查,却苦于无能为力,上次请张清妍进宫,便想着让张大仙找到幕后之人,没想到张清妍一番话,让皇上就将这个念头放下了。杨公公从东宫开始就伺候皇上,当然明白皇上的心思。通德钱庄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皇上已经不在意了。只等事情了结,随意按在剩下的那个皇子头上就行。现在,那两个皇子可真是将把柄送到了皇上眼面前,都不用找借口了。
“通德钱庄是谁的了?”皇上淡淡问道。
杨公公垂下眸子,“明面上是大皇子,实际上还有三皇子。”
皇上似笑非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大还是个蠢的呢。听说张大仙见他的时候说他也有龙气?”
“是,只是当时张大仙的表情不怎么好看,瑜家二少爷和七爷的孙子詹公子也在场,事后去查了大皇子身边的谋士。”
“呵呵……行了,让他们闹吧。”皇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朕就等着看结果。”
杨公公将头埋得更低了。
皇宫中的这番对谈没人知晓,镇北侯府上的鸡飞狗跳倒是转瞬就被街头巷尾给知道了。
镇北侯夫人大发雷霆,喻庸面不改色,镇北侯夫人立刻换了做派,一哭二闹三上吊,喻庸这才露出无奈之色,婉言相劝自己的母亲。
喻鹰回家的时候见到就是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母亲和在旁苦着脸的哥哥,眼睛一转,没找到镇北侯,脸色微微一暗。
“鹰儿,你可回来,快来劝劝你哥哥!你哥哥真是失心疯了,居然想要娶那个蛮族女人!”侯夫人看到喻鹰,立刻又嚎丧起来。
喻鹰听得这消息也是震惊得不轻,但他因为张清妍的一番话,早就做了准备,很快镇定下来,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往身后瞥了一眼,对上姚容希平静无波的面容。听说姚容希回家的时候,姚夫人也是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将姚容希和张清妍分割开来,姚诚思则不为所动,一向被誉为贤伉俪的两人差点儿打起来——姚夫人单方面打姚诚思。再看自己家,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只不过自己的父母可不是恩爱夫妻,镇北侯这会儿连面都不露一下。而自己的兄长和姚容希的身份截然不同,同样是门不当户不对,姚容希顶多因为张清妍当个闲云野鹤,喻庸却可能因为蛮族公主害了整个镇北侯府。
侯夫人发现了跟着喻鹰进来的几人,满是泪水的脸顿时僵硬,狠狠瞪了一眼喻鹰,掩着脸就往内室避去。
喻庸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张清妍身上,瞳孔收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同几人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啊,大仙?现在可以说说了吧?我大哥到底怎么了?”喻鹰问道。
喻庸皱起眉头来,“你在胡闹什么?”
“我可没胡闹,是大仙说你有问题。”喻鹰找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摇着扇子。
喻庸不似喻鹰长相风流倜傥,他面容刚毅,哪怕是随意地站着,也身姿笔挺,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着冷静的气质。听到喻鹰的话,他再次看向张清妍,并没有露出鄙夷或怀疑的神情,而是带了几分郑重,“张大仙,您说我出了问题?”
张清妍仰着脖子看了眼喻庸,让他坐下,站到他身前。
喻庸觉得不自在。他常年住在军营,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张清妍此刻可不是清枫那副发育不良的小女孩模样,她已经年过二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放在这个时代,这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年龄了。喻庸微微垂下头,恪守礼节,和张清妍保持距离,忽的身体紧绷,下意识地要伸手,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喻庸一惊,下巴被一只温暖的手抬起,抬头不光是看到了张清妍清丽的容颜,还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姚容希。
喻庸有点儿惊讶。他能感觉到按住自己肩膀的力量,而他之前根本没感觉到姚容希的靠近,这位常年在外游学的姚家嫡长子可真是不简单。
随即,喻庸的注意力又被张清妍吸引过去。
张清妍一手抬着他的脸,一手伸到嘴边,咬破了食指,伤口不大,血珠却不断涌出。张清妍用血在喻庸的额头上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喻庸瞬间就眼神混沌,复又露出痛苦之色。
张清妍和姚容希同时松手,退开一步,就见喻庸健硕的身躯无助地蜷缩,整个人顺着椅子缓缓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