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北而去,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怪事。
这让陈海和黄南都有些不得劲。他们这一路也就是在京南运河上平静过,而在那平静之后,就是京城接连有事发生,一波接着一波,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现在又碰上了这样的平静,让黄南这个二愣子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压抑。
郑墨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了,他每天都期盼着张清妍将事情快点办完,好放自家少爷自由。
马车内,张清妍和姚容希没有打坐。张清妍的脸色有些阴沉,精神不怎么好。
张霄在最后那一刻遁入了冥道,逃之夭夭,这让她郁结在心。
阴气缠身,活人却充满了鬼气,张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脱离了三界六道,不再受天道掌控。他可以在人间和冥道自由穿梭,这让张清妍要抓住他、杀死他变得更为困难。
无数的阴差和判官,这等力量,不是用来完成简单的阴鬼运财阵和粗浅的百鬼夜行,而是被用在了张霄自己身上。
张清妍隐隐觉得不太对。
张霄虽然做了两手准备,但他之前一直在努力夺龙气,是想要提高自身修为,逆天而行,飞升成仙。这是所有张家人毕生的追求。可她的出现,了然的行动,让张霄无路可走,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了鬼道。这也让张霄踏上了去漠北的路。
漠北,风水阵的最后一步,也是这个庞大风水阵的阵眼。
阴气集聚,血煞弥漫,至阴至煞,却同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张清妍顺势而为,改变漠北的运势,整个阵法运转,到时候,就不是让南溟复活,而是让张霄重生。他那沛然阴气将尽数转变为阳气,让他的修为一日千里。与之相比,七爷身上的龙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张清妍想不通。
这无疑比兢兢业业帮着七皇子夺帝位事半功倍,为何张霄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路?
因为陵渊和南溟的陵墓?那里有什么凶险,让张霄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前往?
可南溟不是张霄所杀,还据此布下了针对张家人的局吗?
是有什么地方她忽视了或者判断错误了?
张清妍揉了揉额角。
“不要勉强自己。”姚容希劝道。
张清妍苦笑。她不是勉强自己,而是无法不去想。南溟、陵渊、风水阵……这些东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马车外开始有人声,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陈海说道:“大仙,我们要进三焦城了。进了这个城,就算是进入漠北地界了。”
漠北地广人稀,从三焦城到安乐侯所在的忻城和沈家所在的费左城还要走半个月的路程。
张清妍“嗯”了一声,脑海中浮现漠北的地图,只觉得眼熟又怪异。
要说漠北一带城镇的建立和取名,最早和中原皇朝完全没有关系,中原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漠北荒漠没有兴趣。漠北是先有百姓们建立一个个孤立的城镇,后来再被皇帝们收服,城镇的名字就变得五花八门,有建城的百姓集思广益来取名,有城主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更有无数村落,用着污七八糟的名字,狗村、鸟镇,屡见不鲜。漠北和中原格格不入,即使数百年前就被划归进中原皇朝的版图中,即使无数中原人迁徙到了漠北,这里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张清妍在马车进入三焦城城门后,就感觉到了异样,犹如道士进了寺庙,和尚进了道观。可以张家所学之杂,无论进入道观还是寺庙,张清妍都不会觉得异样才对。她撩开车帘,看向车窗外的街市,衣着、建筑、贩卖的东西都和一路途经的城镇差不多。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从睡梦被惊醒。
张清妍安抚地摸了它两下。
七爷那张地图,整个漠北都被墨迹晕染,没有明确的指向。陵渊是南溟以一己之力开辟出来的小世界,与世隔绝,凡人不知,要找到它的位置不可能靠陈海来打听。张清妍原本计划着先去凌家和沈家,彻底解决清枫的身世,也给七爷一击当头棒喝,推他登基即位,之后再去找南溟的陵墓。她不会让张霄如愿,必然不会在找到张霄前,变动漠北的运势。
想到此,张清妍放下了车帘,不愿节外生枝。
陈海赶着车,直接找了客栈住下。
客栈的掌柜很殷勤,给众人准备了上房,亲自忙前忙后。即将入冬,来漠北的人可就少了,所以张清妍他们这一行意外的客人让掌柜很高兴。
“几位是来游玩的,还是……”掌柜打量了一下张清妍一行人,嘴角笑容不改,眼神中却透露出疑惑来。
书生、书童,两个武夫,一个道姑,还有一只黑猫。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路经此地。”陈海言简意赅地答道。
“哦哦,那几位是要去哪儿?若是再往北走就要小心了,一入冬,那些胡人就要南下了。”掌柜好心提醒,又推荐道,“几位不如去咱们这儿的城隍庙拜一拜,求个护身符,可保平安。”话一出口,眼角余光瞄到了张清妍身上的道袍,掌柜语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对不住,这话说顺嘴了。有道长在,想必几位万事无忧。”
黄南好奇问道:“你们这儿的城隍庙很灵验?”
“也说不上灵验不灵验,就是咱们这儿的人习惯了。”掌柜将几人领到了屋子前,作势就要离开,“几位休息着,有什么需要就叫一声,热水、饭食都有。”
陈海谢过掌柜,请他准备饭食。
掌柜应下后,直接高声招呼伙计去端饭菜送来。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就将热乎乎的饭菜端来了。
黄南抓住机会问道:“哎,这位小哥,你们这儿的城隍庙很灵验?”
“灵验个屁!”伙计啐了一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客人,脸色有些僵,连连作揖,“几位客官别放在心上,小的是……”
“你说说嘛,我们又不会同你掌柜的说。”黄南被吊起了胃口,急得抓耳挠腮。
伙计扭头看了眼屋外,确定掌柜听不见,就小声说道:“你们可别信掌柜的话。掌柜家一亲戚在城隍庙当庙祝,掌柜是给他亲戚招揽生意呢。咱们这店里的伙计初一十五都得被压着去供奉香油钱,也没见有什么用。”
黄南噗嗤笑了出来。
陈海给了伙计一点碎银,“多谢你了,不然我们可得受骗上当了。”
“哪儿有的事!你们这儿不是还有位道长吗?”伙计笑眯眯地将碎银塞进怀里,还恭维了张清妍一句。
张清妍没接话,伙计讪讪说了句“吃完了我来收拾”就离开了。
“我还当这里的城隍庙有什么怪事呢。”黄南惋惜地说道。
陈海和郑墨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张清妍依旧沉默,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就回了自己屋。她这回还是和姚容希住一屋,房门一关,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城隍庙啊……”张清妍喃喃自语。
姚容希说道:“和陵渊有关的应该是道观吧。”
张清妍想了想,“总之,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吧。”
两人开始打坐,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就启程,往忻城而去。路径数座城镇,可那种感觉一直没消失,张清妍暗暗觉得惊奇,却始终都没有去细究。
半月后,马车停在了安乐侯府的门口。
张清妍下了马车,打量着安乐侯府紧闭的大门,眉头渐渐皱起。
整个安乐侯府好像被人挖空了,以张清妍那一双阴阳眼,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没有好运、没有厄运,只有一片虚无。
这气息,未免太奇怪了。
陈海叩响侯府大门,沉重而空洞的声音好像敲在人的心口。
许久都没有门房或小厮出来。
陈海回头看了张清妍一眼,又敲了两下,这回用的气力更大了,但门后依旧没有动静。
“哎,你们是来找谁的?”
众人身后有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