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不再管失神的老书生,站在水井边,对着水井祭出念破,可水井并没有发生变化,不像她对付棪榾结界的时候,破开一个入口,直接将她吸进了丑人的意念世界。
张清妍摇头,“南溟开辟出来的小世界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两种结界差太远了。
“我要见我儿子,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我儿子吧!”老书生跪下,给张清妍砰砰磕起头来。
连张清妍算出了老书生儿子的状况都心生同情,更别说陈海那三人了,三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张清妍。
张清妍沉吟着,“若是他离开了陵渊,我倒是可以算一算他在哪儿。”
老书生两眼放光,又给张清妍磕了两下头。
算修士和算凡人的命运截然不同,用普通的算卦方式只会像那些乱滚的铜钱一样,得不出任何结果。幸好张清妍已经重回自己的肉身,不再顶着清枫的身体,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张清妍又拿出了铜钱,却不像刚才那般随意。她将六枚铜钱平放在掌心,另一手沿着铜钱画圈。没有伤口,但指尖却沁出血珠,涂在铜钱表面,隐入其中,黑褐色的铜钱变成了暗红色。握铜钱的手捏拳,张清妍一手捏诀,默念咒语,对着拳头吹过口气。没有风,但周围的草木都随着张清妍吹起的动作沙沙作响。张清妍的脸色白了几分,将拳头中的铜钱抛起。铜钱慢吞吞地被抛掷到了半空,又慢吞吞地在半空中翻动了几圈,随后慢吞吞地落下,好像又无形的气一直从下往上吹拂,让这六枚铜钱在空中打转。最终,铜钱落在张清妍的掌心,围成一个圈,只有东南的那一枚正面朝上。
“东南方。”张清妍说道,“往东南走,就能遇到你儿子。”
老书生跳了起来,差点儿歪到自己的脚。
“走吧,我们也去东南。”张清妍收起了铜钱。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受到了什么困扰。
总觉得一切又重演了。她的行动如有神助,想要找到前往陵渊的方法,一路循着凌家、沈家的找,居然从老书生这个凡人口中听到了那么多陵渊的消息,还找到了确实的线索。
仍旧是天道在助她吗?
张清妍有些不确定起来。
自从知道风水大阵的存在后,她就觉得天道在这个时空的作用非常局限。这个时空的修士可以和张龘那个年代相比肩,而在那个年代,天道和修士都奈何不了对方,修士无法飞升成仙,但天道也不能轻易杀了修士。那时,要不是张龘心急天界先祖,杀那时的大能、妖兽、灵兽,开地府大门,与天道硬碰硬,张家那些先祖也不会死,更不会陷入后来的厮杀。
说实话,要不是张家先祖的疯狂行为,修士、灵兽、妖兽互相残杀,张家那个时空的修士未必会没落得那么快。但要是没有张家先祖的疯狂行为,没有和天道达成协议,张家肯定无法传承万年。
老书生的儿子能够回到漠北,并且被陵渊看中,是因为凌氏、因为那个道士、因为五脏神,凌氏还好说,她是因为黄公子的恶劣行为才有了后来的举动,但中途插足的陵渊道士和五脏神就不是天道能够操控和预料的了。
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有人故意将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建造一个复杂的机关,随后,将她这颗弹珠放在了起始点,轻轻一推,这个机关就运转了起来。
而要建造这样一个复杂的机关,怕是连天道都难以做到。这要跨两个时空,推演未来,并且按照自己所需,安排每一个人的位置,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天道更够做到的,这需要同凡人交流,影响所有人细微的行为,但任何修士都不可能跨两个时空、千年时光来布置这样一个局。
除非,排除掉姚容希,排除掉张清妍自己。
要是如此说来,张霄倒是很可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天赋能够让他轻易影响别人的意识,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事。若是张霄,又有说不通的地方:他夺龙气的举动太多余了。
那就是另有其人?
而姚容希和张清妍两人出现是巧合,恰巧被天道利用,成了个放置到这个机关上的弹珠。
张清妍想到慧空。
姚容希的四阳之体是慧空可以塑造出来的,又是他安排姚容希外出游学。能看到未来的慧空安排姚容希游学的路线,这说得通,那么四阳之体呢?又是巧合吗?
张清妍揉了揉额角。
她和姚容希是最关键的那颗弹珠,不是天道,不是旁人设计,而是巧合,那如今这局面真是可笑至极了。张霄都知道了姚容希的存在,怕是该被气得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张霄早就知道了姚容希的存在,他那么平静,现在想来,那次百鬼夜行就像是敷衍了事的举动。他最后那个微笑,不是因为他成功逃脱了张清妍的法术,而是另有深意。
张清妍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姚容希看张清妍脸色不断变化,关心地问道。
“是有那么一个人,张霄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他来漠北不是为了风水大阵。”张清妍眉头紧锁,“不,他可能根本就没来漠北。”
她会判断张霄来了漠北,是因为她能想到的张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就是利用风水大阵。但若是在漠北早就有一个修士布了针对她的局,张霄就不会来漠北,他会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张清妍猛地抬头看向姚容希,“那个炼制你的修士是谁?”
姚容希一怔,神情恍惚了一下,才慢慢摇了摇头,“他只是个普通的修士,除了炼制出我,并没有其他厉害的能耐。就连操控我的时候,都一直有所忌惮。”
张清妍琢磨着姚容希的话。
那个修士的确不是什么能人,有姚容希这样的魂尸在手,却没有在修士中闯出任何名头。张家的家族史中从没有出现那么一号人物,连张家先祖遇到姚容希都只是巧合,而那时候那个修士早就死了。现在再一想,能够从另一个时空中搜寻合适魂魄来炼制魂尸,那个修士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姚容希的脸色不太好看,“那个人是从一卷古籍上得到了炼制魂尸的详细步骤。”
炼制魂尸哪有什么详细步骤?阳魂、阴体,如何组合端看修士的能耐。就像玄坤,按照这法子也炼出来了魂尸,比起姚容希来却是寒酸到不行。
姚容希穿越时空不是意外,张清妍被牵扯进这件事不是巧合,早在这个时空数百年前、张家那个时空数千年前,就有人谋算了一切。
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家的人。
张清妍眼神转为茫然。
家族史中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没有任何一位族人做过这种布置。从张霄的举动来看,这个人不是他。那么是谁呢?除了张霄还有一个叛徒存在?
“大仙,我们还去东南吗?”陈海惴惴不安地问道,他看老书生已经收拾了包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了。
“去!”张清妍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来。
老书生见张清妍他们也要去,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马车坐不下,老书生手头拮据,还是陈海又雇了一辆马车,并且自己和老书生坐一辆车。
与此同时,在漠北东南的城镇中出现了一个老妪,颤颤巍巍地进了城门,就看到了一个中年人等在了城门口。
中年人看到老妪就行了个晚辈礼,对老妪恭敬说道:“阿泽师叔。”
老妪露出残缺不齐的牙齿,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两人转到了无人的角落。老妪将背后背着的一个长匣子交给了他,“棪榾已逝,这是祖师爷的画像。”
中年人郑重接过匣子,对着老妪又行了一礼。
老妪脸上浮现出了轻松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没有落地,就化作了尘埃,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