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了。”张清妍深吸了口气,“谢谢你,我没事了。”
姚容希微微松手,揉了揉张清妍的脑袋。
“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张清妍笑了笑,精神状态远不如刚才,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她重新看向这个幻境,张梓东和南溟已经吃完了饭,小南溟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拾了,而张梓东站在小院中,仰头望着色彩交替的天际。
夕阳西下,夜色逐渐笼罩天空,明月尚未升起,繁星已经开始闪烁。
南溟站到了张梓东身后,仰望他的背景,咬了咬嘴唇,双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今日的修炼如何?”张梓东微微侧头问道。
南溟的眼睛亮了起来,又很快黯淡,“我……我还是没有感觉到……”
“那么,用眼睛去看。”张梓东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南溟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特别。”
南溟忍不住翘起嘴角,又努力压下自己雀跃的心情,忐忑地问道:“真的?”
“真的。”张梓东温和地说道,“天生的阴阳眼,却从未被伤害过。”
南溟不解地看向张梓东。
张梓东伸手摸了摸南溟的脑袋,让南溟的小脸颊上染上红晕。
“天生阴阳眼的孩子一般都活不长久。”
张梓东下一句话就让南溟脸上苍白起来。
“看到得多,有时候并非好事请。尤其是对于孩子来说,分不清鬼魂和活人,不知道善心与恶意,最终的结果就是枉死。”
南溟轻轻发抖。
“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找到了你,你不会夭折的。”张梓东轻声说道,宽大的手掌挪开。
南溟的身上重新有了温度,脸上也有了血色。
张清妍怔怔看着这一幕。
张梓东说的没错,天生阴阳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非天赋,而是灾难,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活不长久,在孩童时期就会因为分辨不清鬼魂和活人而枉死。即使遇到的鬼魂不是恶鬼,小孩子阳气弱,和阴气重的鬼魂接触太久,也会损伤身体,导致早夭。至于遇到恶鬼,那下场自不必说。
连张家这样的人家在发现张清妍的天赋后都既是欣喜,也是担忧。她的阴阳眼很厉害,不仅能够看到鬼魂,还能看到气息、运势,这样一来更有可能伤及自身。所以长辈们当机立断地请了姚容希保护她,没想到她一双眼睛连姚容希的本质都能看清,也因此受伤。但总算,她平安长大,没有继承传承,但年少时的修行和作为张家子嗣的知识见闻,足以保证她平安到老。
南溟就不同了。没有任何人教导她、保护她,可她很幸运,命不该绝,一直等来了张梓东的出现。这或许也该说是不幸。因为若是没有张梓东,她应该和那座沙漠中的城镇一样成为历史,又或者是死在五脏神的供桌上,但有了张梓东,她死于非命,死后也不得安宁。
此时的南溟不知道这些,只将张梓东看成师父和救命恩人,满心孺慕之情,像所有孩子一样,期待被关注,期待被表扬。
“早些休息吧。”张梓东微笑着说道。
南溟点点头,乖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梓东没有那么早休息,他在院落内站了一会儿,抬手掐算,眼神和表情都变得深沉严肃。
张清妍看得分明,张梓东掐算的方法和寻常不同,不是在计算天干地支,而是用另一种独特的手法在做推算。
这应该就是张梓东的天赋异禀——推演之术。
推演之术其实人人都会,知道条件,推出结果。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运用就是在棋牌上,知道自己会出什么牌、走哪一步棋,对方有哪些牌、可能走哪一步棋,技术高超的能够推算到完整的一局,水平不够的也就是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做。张梓东的推演之术算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人的命。算出对方的命格,掌握对方的性情,由此推断对方的行为。他所掌握的命格可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无数人,所有人的命格、因缘线都在他的掌控中,成为他手中的牵线木偶。他所要做的只是推演,然后按照结果拨动其中一根弦,接下来就会如他所推演的那般发生连锁效应。这不是单纯靠知识和头脑就能做到的事情,是真正的天赋。
即使有这样的天赋,光靠一个人的大脑默默计算无法记得那么多条件和结果,所以张梓东自己发明了一种记录方法,帮助他做推演。这一点在家族史上也有记录。这种推演方法也只有拥有天赋的张梓东能够运用,其他人无法像他那样去推演无数人的命运走向。
张梓东站在院中算了很久,才收了手,吐出一口气来,看向南溟休息的小屋,说道:“早点睡吧。”
小屋内没有动静,但张清妍知道南溟一直在屋内偷偷观察着张梓东。突然间背井离乡,跟着陌生人走遍陌生的地方,南溟很没有安全感,不光是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张梓东布置的功课,还时刻观察着张子栋的一举一动。这是一种本能,怕被丢弃,怕被厌恶。她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若是离开了张梓东要如何生活。她不想回到漠北。她知道阿妈、阿奶都死了,阿爸对她漠不关心,而她的家乡每天都在上演着死亡,即使仍有活人,却依然像是一座死城。
听到了张梓东的话,看到张梓东也回屋休息,南溟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睡去。
两人在这个小城镇内呆了一些时日,南溟每天去棪榾那儿打坐修炼,而张梓东留在家中,城镇中的百姓遇到了鬼怪之事便会求上门,请张梓东施以援手。张梓东如同任何一个张家人,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来者不拒。
这个城镇实际上没有多少鬼魂作祟,反倒是城中的富贵人家对于如何祈福保平安、如何求子求姻缘求仕途比较感兴趣。张梓东对这些事情敬谢不敏,处理的方式也是彻头彻尾张家人的方式。
数日后,南溟提前回了家,脸色惨白,身体发抖,看到张梓东的时候直接掉下了眼泪,泣不成声。
“你看到什么了?”张梓东温和地问道。
南溟哭得打嗝,好半晌才镇定下来,说道:“鬼……是鬼……”
天生阴阳眼,但在五脏神的眼皮子底下,南溟见到的鬼怪并不多。因为漠北人供奉五脏神,死后多半就进了五脏神的肚子,不可能化鬼。而被张梓东收徒后,南溟虽然见过几次鬼,但有张梓东在旁,鬼怪不敢近身,那些鬼魂的死亡原因也比较正常,鬼魂的形态如同常人,不怎么恐怖。
今天是南溟头一次见到可怕的鬼魂。
披散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在身后铺开,如同上好的绸缎拖曳在身后。一身正红色的嫁衣,绣着华丽隆重的图案,价值不菲。可是,那人的脸雪白,白茫茫一片,如同涂上了厚重的粉,盖住了五官。而她从袖口中伸出的手青筋暴起,十枚指甲全部翻起,血肉和染了殷红色彩的指甲混合在意,看起来犹如细小的蛇张开了口。
南溟被吓到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发现只有她看到了这只鬼,其他人和她擦肩而过,甚至穿过了她的身体都没有半点儿反应。她知道这就是张梓东说的鬼魂,也是张梓东提过的阴阳眼的事情,但她不是张清妍,这里不是张家,也不是科技发达的现代,南溟并没有受过直观鲜明的教育,对于鬼魂也好、阴阳眼也好,都是一知半解。
在南溟怔愣的时候,那只鬼发现了她,脚步停住,头发拖地的声音停住,没有五官的脸缓缓转了过来,歪着头,好似在看南溟。
南溟浑身的血都凉了。她脑海中回忆起张梓东说的话,二话不说就冲回了家,头都不敢回一下,直到看到张梓东才安下心来。
张梓东刚听完这些就抬起了头看向了南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