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容僵住,恶狠狠地瞪着张清妍,口中咒语不停,那乌云中流窜起了紫色的电流,一道闪电倏忽落下,击穿了大成寺破旧的屋顶。
“拔苗助长,暴殄天物。”张清妍摇头,“若是按照你们的原计划,倒是有几分胜算,可惜被你浪费了呢。”
又一道闪电劈下,正中那肉团。
女人露出狂喜之色,停止了咒语,大笑道:“你也就是逞口舌之快,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
肉团被打成碎末,女人手中托着的不再是肉团,而是一团漂浮着的黑气。那团黑气如同粘稠的泥巴,还被烧开了,不断翻腾,咕噜噜冒泡。那声响逐渐变成了一种怪异的低吼,声音越来越清晰,哀鸣、惨叫、怒吼、咆哮……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好似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在胡言乱语。
黑气膨胀,包裹住了女人的手。女人忽然间就大叫一声,抬手要将那团黑气甩掉,黑气却如附骨之疽,怎么都无法摆脱。女人当机立断,一咬牙,握着匕首的手挥下,直接斩断了自己的手。没有鲜血,断臂的伤口处乌黑一片,好似烧焦后留下的炭。
黑气落地,蠕动了片刻,忽然间暴涨开来,变成了一个人形物体。那个怪物没有骨头,瘫在地上,四肢和身体都扭曲着,脖子艰难扬起,被诡异地拉长,脑袋左右摆动,似在寻找什么。
女人收起匕首,手掌按在肚子上的伤口上,沾了血,又将血液甩到了怪物身上,大声命令道:“杀了她!”
“这是什么?”慧能头皮发麻,惊呼出声。
“是怨灵。”张清妍淡定回答。
和贤悦郡主所怀着的怨灵不同,这本来只是个普通的肉胎,可女人和红霞一样选择提前让孩子出生。红霞吸了过多的阳气,等于是催产,肉胎短时间内完整发育,不甘的魂魄投胎成功,杀了红霞报仇。而这个女人直接取出了尚未发育完成的肉胎,以法术选取魂魄投胎转世。本就是修士强大的魂魄,投胎到这样一具都不能称为肉身的东西上面,只能成为妖怪,不容于天道,所以才有天雷降世,也正好劈散了那魂魄的意志。那魂魄比张清妍现在抱着的孩子更加不甘,可没了意志,只能留下最后的执念——也就是怨念,并且被红霞驱使。
“这个世界果然很适合修士生存。”张清妍喃喃自语。
这么容易就找到两个修士的魂魄,却也不奇怪。邙山、陵渊即使势弱,隐世不出,其实还传承了数百年,培养了不知道多少修士,而像合欢门这样自始至终都内敛低调的门派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只是不像张清妍这样行走在凡尘俗世,还闹出了诸多风波。论实力,未必就差到哪里去。
那怪物沾染了女人的血,脖子扬起,发出凄厉的嚎叫,看不清面容的脸对准了张清妍,蛇一般的四肢不断伸长,如同四个活物,和脖子一样挥舞摆动,忽的就甩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抬手,迅速画了一道符箓,金光闪过,那些黑色的肢体砸在金光上,顿时发出了焦臭的气味。怪物又叫了起来,疯狂地舞动四肢,不断敲打着金色的光壁。张清妍不紧不慢地一手捏诀,声音清越地喝道:“嗡!”
爆裂声响起,怪物的一条肢体炸成了粉末,让它整个躯体都颤动起来。受到了这一击,它似乎被吓到,肢体收缩,团成一个黑球,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张清妍皱眉。
“杀了她!”女人愤怒地吼道,匕首插回腰间,唯一完好的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把纸人,往空中抛洒。
那些纸人一落地就变成了壮汉,面无表情地冲向了张清妍。
怪物感觉到了增援,立刻嚣张起来,又探出了仅存的三肢和脑袋,张牙舞爪。
张清妍一手抹过腰间的香囊,一道符箓从手指间射出,火龙游走,瞬间席卷了那些壮汉。她再次捏诀,连声喝道:“嘛!呢!呗!”
六字真言已经祭出了四字,那怪物惨叫连连,四肢具已爆裂消失,只剩下了躯体、脖颈和脑袋。
女人脸色惨白,但眼神中却越来越疯狂,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还破开的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张清妍眉头紧锁,垂眸看到女人脚下积攒的血液,又抬眼看向女人。
“我要你死!”女人尖声叫道,捂着伤口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瘫倒在地,可她依旧咧开嘴,笑得畅快。
那怪物蠕动着,拼命伸长脖子,将整个脑袋埋到了那血泊中,一丝红线从它的脑袋顺着脖颈蔓延,进入它的躯体中,逐渐染红了它的全身。
张清妍头也不回地对慧能等人说道:“后退。”
众人不敢逗留,听到张清妍的命令就连连后退。
“咪!吽!”张清妍说出六字真言的最后两字,金光从她身上荡漾开来。
那怪物被金光扫到,浑身痉挛,却更加疯狂地吸食血液,变成了赤红色。金光包裹住了它的身体,它忽然间仰起了脑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直接震散了身上的金光。血气从它身上渗出,在空中弥漫,如同一层红色血雾。
“你到底选了哪个修士?”张清妍有些惊讶。
能有这般的实力,经历天雷,没了意志,还能够抵挡六字真言,这绝对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修士正好在此时间点附近投胎,那有极大可能,这个修士就是取代天灵寺的修士,是下一任的天下第一。但让张清妍更为在意的是,六字真言一开始作用在它身上时,所产生的效果极具攻击性,不符合六字真言的特点。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修士原来就是个邪祟,不被佛家所容忍,第二就是这个修士原来是佛门弟子,还是个高僧,现在堕落成怪物,自然也就被佛家厌弃,不能被超度。
“我怎么知道?”女人吐出了一口血,声音虚弱地说道。
张清妍摇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个女人所学会的炼胎之法大概也只是炼胎罢了。
在张家的世界,炼胎之法最早的作用是为了再续前缘,是一位女修士在孩子夭折后,想要重新找回自己的孩子,才创造出了这个法术。这个世界的炼胎之法是谁发明的,张清妍不知道,但她想来,应该和张家那个世界差不多。合欢门这种用法,已经属于将它用到了旁门左道上。毕竟八字命格不光是出生的时间,还包含了出生的家庭。这是一个人最初的起点,而一个人能走到多远,登到多高,除了他在这一生短暂又漫长的岁月中的所作所为外,还和这个起点有关。合欢门窃取了那些好命好运的人,可从她们窃取的那一刻起,就是在改变那些人的命运,即使他们依旧大富大贵,也会和原来的命格有所偏差。
所谓富贵,拜相封侯是富贵,当不成器的外戚也是富贵,两者的生死簿上都会写着“死时为某某侯”。
既然合欢门对于这一点不在意,甚至有可能不了解,张清妍也就没有再多费口舌。六字真言无用武之地,这怪物已经吸食了血液,除了怨气,更多了一层血煞,张清妍只能另想办法。
怪物重新长出了四肢,这一回鲜红的肢体打在金色壁障上,震得壁障都在颤动。
张清妍又画了一道符,先加固了这层金光。
怪物愈发猖狂,将四肢甩动得显露出虚影来,一下下打在壁障上。
女人失血过多,伤势很重,神色都萎靡下来,但嘴角还是挂着得意的笑容,眼中闪过轻蔑鄙夷,“什么张大仙,也不过如此!”
张清妍画了三次符箓,这才停手,挥一手,女人身上无数因缘线显现,五颜六色,却有一条特别粗壮,颜色也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绿。
“你做了什么?”女人紧张起来。
“果然是炉鼎啊。”张清妍说道,手指搭在了那条绿线上。
“你……”女人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看到一具炉鼎。唔,应该说是两具。只是你那个师姐妹在被人吸食前就死了,而你,正好自己作死。”张清妍拨动了一下那根绿线。
绿线分叉,总共三头,一头连接着女人,一头连接着怪物,另一头远远射入无尽的远方。张清妍一拨动,绿线震颤,怪物和女人都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