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已经跑了很久了,久到呼吸困难,肺部抽痛,心跳声巨大到震耳欲聋。
他的心跳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这么响亮了。
原本,那是因为兴奋。后来,则变成了恐惧。
周围路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没有在意。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至于跑去哪里……
沈睿眼睛忽然一亮,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在前面的街角处屹立着一幢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物,那两栋风格冷硬的尖塔,无数繁复花哨的彩绘玻璃,在周围四四方方的民居簇拥下,特别具有视觉冲击力。
沈睿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冲撞开了那两道铁栅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抬脚跳过了三级台阶,一把推开了木制大门。
大门看似沉重,却并非实木。沈睿这么一用力,大门直接撞到了墙壁,发出“嘭”的巨响。
沈睿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奔跑,直到扑到了正前方的讲坛,对着墙壁上挂着的耶稣受难像“噗通”一声跪下。
这番大动静自然要惊动这里的人。
不一会儿,穿着牧师袍的年轻人从讲坛旁的门走出来,看到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沈睿,脚步一顿,才缓缓走近,语气温和地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沈睿双手抱拳,竖在胸口,做出了虔心祈祷的姿势。可他的打扮太过怪异,怎么看都不像是教徒。
韩光明是这座小教堂的牧师之一。
他父母受教育程度有限,见识也不够广博,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并不知道某个外国宗教的存在,那时候各种奇幻风格的作品也没有盛行,他们只是希望儿子能够一辈子光明磊落。韩光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毕业后找了个薪资优渥的工作,前途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一片光明。
眼看着他事业要走入巅峰,一次旅行改变了他的生命。
那是一次公司组织的欧洲旅行,其中一环是参观中世纪建立的大教堂。韩光明被教堂内那种肃穆又神圣的气氛影响,沐浴在穿过半透明穹顶射下的阳光中,一瞬间,他仿佛醍醐灌顶,又仿佛豁然开朗。
他回去后就辞去了工作,潜心学习,当上了牧师。
这种跨度颇大的跳槽,让韩光明的新事业不是那么顺利。而他所生活的这个沿海城市,金融环境发达,宗教所需要土壤就不那么肥沃了。韩光明当上牧师后,被分配到了这个城郊小教堂,而平日里会进入这间教堂的,多半不是信徒。
这间教堂名为福音堂,是上世纪一位外国传教士修建起来的。从建筑角度来说,名列本地受保护的历史建筑名单。附近的居民,比起信仰,更迫切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比起信徒,来这里的游客更多。还有不少年轻人,来这里取景拍照。
韩光明觉得眼前这个样子古怪的男人就是来这里进行“行为艺术”的。他并非迂腐古板的老人,作为年轻人,他虽然信教,但对于那些关于宗教的娱乐作品和行为,他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乐在其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禁在想,是不是待会儿他会一个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牙。
然而,沈睿没有这么做。他的举动更加出乎韩光明的意料。
“圣水!神父,给我圣水!”沈睿几乎是乞求地说道。
韩光明一怔,看了看沈睿,又转头看了看大堂。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对方的同伙。
恶搞惩罚吗?韩光明暗自想着,嘴上却是平静地说道:“首先,我不是神父,而是牧师。其次,我也不会制作圣水。”
“但这里应该有的吧?求求你,给我一点吧!”沈睿露出疯狂之色。
韩光明退了一步,警惕了起来,“先生,这里没有圣水这种东西。我们教堂只是一间小教堂,平时负责主持礼拜,也接待一些游客,宣讲一下教义、经典……”
“十字架!十字架总归有吧!”沈睿打断了韩光明的话,暴躁地吼道。
“这个是有。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到隔壁商店购买。”韩光明指了指教堂大门,“出去左转就是。”
“商店?我要能用上的十字架!”沈睿跳了起来。
韩光明沉默了一下。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个人是疯子了。
“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吧?”沈睿跨前一步。
“听到了、听到了。”韩光明连忙说道,抬了抬手,“请你等一下,我把我的十字架给你好了。”说着,韩光明从脖子解下自己的十字架,刚伸手,沈睿就一把抢了过去。
韩光明趁着沈睿戴十字架的功夫,又退了几步。
“还有圣经!”沈睿紧紧握住了十字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激动地叫道。
“每个座位都有,可以免费拿。”韩光明指了指那一排排整齐的长椅。
“我说了,要有用的!不是那种批量生产的东西!”沈睿叫道。
“呃……”韩光明视线游移不定,最后落在了讲坛上,“你可以拿那一本。”
那是平日牧师布道、做礼拜时用的圣经。实际上,和下面可以免费拿的圣经是同一出版公司的印刷制品,甚至还是同一批次的。只不过那些免费派发的圣经放在那儿也没人拿,更没人去翻阅,这一本却是经常被使用,看起来有点年头。
沈睿抱住了那圣经,像是抱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呼出一口气来。
天气由晴转阴,乌云遮蔽天空后,教堂外墙的彩绘玻璃被笼罩上一层阴影,教堂内部更是变得昏暗。
韩光明看着沈睿那古怪的模样,心中发寒,暗自叫苦。
这间教堂每天只有一位牧师值班,隔壁的内部商店也只有一个店员看惯,保全和清洁人员都很少。这些员工的共同处,除了人数稀少、工资有限外,就是都习惯在上班的时候摸鱼。
韩光明相信,他的那些同事们肯定和他之前一样,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绝不会意识到教堂里面来了个疯子。
他不知道,教堂外突然出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东西——赤着双脚、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手握菜刀,站在教堂门口,盯着那半掩半开的铁栅栏。她手中的菜刀上沾了血,血迹顺着刀尖滴落,在她赤|裸的脚边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喂,你要干什么!”有个路过的男人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喊道。
女人没有反应。
“报警吧。”另有路人说道,“可能是疯子。”
“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好像看到她突然就站在那儿了啊。”
路上行人不多,可都被这诡异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驻足停留。不相识的人,因为这同一件事情而交流起来。
风,呼啸而过。
阴云中忽然传来了闷闷的雷声。
女人的长发和黑裙都被吹起。
“嘿!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最先开口的男人又喊了一声,撸起来袖子。
女人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教堂的围栏前,脚步停住。她垂着手,手腕一翻,菜刀横了过来,刀刃向外。女人再次迈步,绕着教堂行走,那菜刀好似碰触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你这疯婆子有完没完!”那个男人显然是暴脾气,直接快步走了过去,“你要对教堂做什么呢?”
“喂喂喂,这样不好吧?”
“小心点啊,那可能是个疯子。”
男人不为所动,仗着身强力壮,就要伸手去拉女人。他的手从女人的手肘处穿了过去。男人愣住了,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头,就看到自己的手出现在一个透明的身体中。
女人转过身,脑袋半歪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男人。
“你……”男人害怕起来,可是那情绪刚起来,就感觉到肚子一痛。低下头,他看到那柄菜刀插入了他的腹中。
“啊!杀人啦!”有看到这情景的人大叫起来。
女人抽手,再次伸出,如此接连捅了男人数刀,随着男人瘫倒的身体,从他的腹部到肩膀,留下了好几个伤口。
原本驻足的行人都奔逃起来。
女人抬头,眼睛看到了不远处转身逃跑的人,身影闪烁了一下,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那人身后,手一伸,将菜刀送入了那人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