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抬起头,两眼放光地说道:“我查过了,香织苑住了好多名人,但只有吕菲,每次去香织苑的日子都和那些日期吻合!这肯定不是巧合!肯定是吕菲!对了,我那个上家,也是吕菲的人!他原本就在辉煌工作,还是吕菲的私人助理!后来离职单干,开了家小物流公司,但和国内很多公司有业务,全国各地地跑,就是要接那些女孩!”
“你的上家是谁?”秦伟问道。
“阎世凡。”
听到这名字,秦伟眼神微闪。
阎世凡,D市重案组的老人都会记得这个名字。十年前,那个导致重案组几乎全部死光的案子的被害者就是阎世凡。十年前,也正好是在阎世凡死了几个月后,全国各地爆发了一波有关少女绑架、诱拐、被害的案件,还引起了当时媒体轰动和社会热议,对于少女的保护问题被所有人关注,并在次年颁布了一些法律修改案。这个男人所说的少女绑架案、7·31案件,都是相关的案件。而男人所说的那些女孩的名字,也有几个是那些案件的被害者。
“我明白了,我会查的。”秦伟冲着男人点点头。
男人高兴起来。他一笑,露出了上下两排牙肉和有些发黑的牙齿,看起来有些恐怖。
“你叫什么名字?”秦伟问道。
“我叫钱洪!”男人大声回答道。
“嗯,有后续情况我会再来找你的。”秦伟说完这句话,和负责人、医生招呼一声,转身就走。在走了一段路后,他问医生:“他是什么情况?”
“他啊,十年前第一次被家里面人送进来。你也看到他身上的伤了,那是自残留下的。他家人说,他就是十年前看了那些报道,然后说自己也绑架了好几个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地忏悔,说自己有罪,开始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家人制不住他,把他送来了。这些年,他也出去过几次,最后又给送回来,每次回来后就更加疯了。原本只是忏悔,现在都认为自己已经被判刑,是被关在监狱里面。”医生顿了顿,“他第一次被送来的时候,我们就询问过他的家人。他年少辍学,一直打零工,因为长相好、嘴巴甜,脚踩几条船,在外面花头很多,其中一个女友冲到他工作的地方,对他泼粪,他从那以后就不太正常了。”
看钱洪现在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他“长相好”、“嘴巴甜”。秦伟微微垂眼,似乎在凝神倾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负责人问道:“警察同志,你该不会相信他的话吧?”
“原本是信的。还以为有一件大案呢。”秦伟叹气,“原来他不是被判刑的犯人啊。”
“当然不是了。在押犯人都在上面。”负责人指了指楼顶,“你看这里还挺正常的,上面就恐怖了。那些都是暴力犯罪,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要被绑在床上,就这样还不消停,鬼吼鬼叫的,有时候还需要给他们打镇定剂。”
“这样啊。我以前也没来过这地方。”秦伟笑了笑,“碰到这种人,都是交给警局其他部门进行后续处理的。”
“这些人定期接受精神鉴定。就算你信那人,法院也不信。”医生也笑了笑。
秦伟又唉声叹气,“本来那个沈睿倒是个大案,可惜,疯了啊。咱们市那么太平,是好事,也是坏事。”
负责人和医生都笑了。
秦伟这话好理解。好事,是对百姓来说。对秦伟这样的警察来说,没重案,他只能熬资历升职,这要熬到什么时候去?
一行人随便聊聊,就到了门口。负责人和医生目送秦伟他们离开。
坐上了警车,一个警察问道:“秦队,要不要查?”
“查,但要悄悄地查。”秦伟果断说道。
光是阎世凡这个名字,就足够让重案组重视了。更何况……
“再查查那个钱洪。尤其是他家里哪来的钱给他送这来的。”秦伟冷笑一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渐渐缩小的南山疗养院。
那些被采取强制措施的罪犯,南山疗养院不能拒绝,也有政府拨款,给他们建立特殊的病房和看护机制。而普通精神病人,要送来这地方“常住”可就需要花钱了。尤其是钱洪这种情况,明显不是病情需要住院,而是家里面无暇看管他,才送来这南山疗养院。不是治疗,就没有医保,全部自费,以南山疗养院的价格,不是小数目。钱洪辍学、打零工,怎么想家里面都不是特别有钱的那种。
那位负责人和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让秦伟放弃调查的念头,可在钱洪说的时候,他们又都不阻止,从医生那句话“法院也不信”更可以看出他们的有恃无恐。他们也的确可以有恃无恐,因为钱洪就不像是个理智的正常人。
回到警局后,秦伟就去找了王鹏。
王鹏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或者该说是发呆。他的工作在没事的时候很清闲,有事的时候忙成狗。最近唯一的工作,就是今天封锁南山,后来和张清妍一块儿“抓鬼”,那其实已经算是越界和不务正业了。
“王警督。”秦伟敲了敲门,在王鹏抬起头后,就边进他的办公室,边说道,“我刚从南山疗养院回来,那个沈睿已经找到了。”他说着,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王鹏扬眉,意识到了什么。
秦伟坐下后,直接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十年前阎世凡的案子,王警督还记得吗?”
王警督脸色微变。
“我在南山疗养院遇到了一个病人。他说,阎世凡是他的上家。”秦伟严肃地说道,“王警督,当年那案子被定性为自杀,阎世凡设计了一些装置,杀死了自己,还留了一些未触动的爆炸装置,连累了重案组。那卷宗,天衣无缝,连阎世凡大学时候的专业背景都考虑到了,那些装置来源和残骸也让人找不出问题来。”
王鹏沉默。
“我原本也是信卷宗内容的,直到今天见到了那位张小姐,从她口中,还有你和局长口中,听到了那些话。”秦伟继续说道,“也见识到了那种……不该出现的东西。”
张清妍口无遮拦地说出“伪造”两字,而在此之前,王鹏和苏峰杰也对他有所暗示,让他不要管张清妍的所作所为,他就明白了过来。再看张清妍抓鬼驱鬼的手段,联想到王鹏今天的古怪态度,秦伟难免会有所猜测。
王鹏喝了口冷掉的茶,缓缓说道:“十年前,我们调查阎世凡被杀一案,一直毫无头绪。许队带着我们再去现场勘查。我记得,那是第六次现场勘察了。许队他们都有些烦躁,我帮不上忙,被许队派去楼里面的住户那儿调查。我先调查的是阎世凡的隔壁邻居,他说阎世凡是碰到鬼了。”
王鹏笑了笑,“这些话,之前调查的同事也当笑话讲过。我和他们一样没信。可等我调查完了一栋楼的人,再回去时,就在楼梯间碰到了冲出来的那个疯子,他说那个鬼又来了。我也的确是感觉到了他说的那种寒气。我进到阎世凡的房子,看到的就是许队他们的尸体。”
秦伟默默听着。
“那情况,和今天有点儿像。只是,许队他们比谢永惨多了,他们没有死在那鬼的手上,反而活了下来。”王鹏低下头,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虽然也没活多久。”
他参加了同事的葬礼,一共六次,接连的六次。而那六次葬礼,他都没能踏入殡仪馆半步。因为他知道真相,却无法对许队他们的家属说出真相,甚至还要欺瞒他们。
王鹏解开纽扣,从里面的衬衣口袋内拿出了一枚护身符。和寺庙里卖的护身符一样,那是个绣了金线的小布袋子。王鹏从布袋中拿出了护身符,它被折成三角形,模样有点儿像张清妍之前贴在他们身上的符纸。那符纸,在张清妍超度完贺心月后不久就自燃了。当时王鹏他们三个还吓了一跳。
“这难道是……”秦伟瞪大了眼睛。
“这是拍局长马屁,从他那儿高价买来的。”王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眯起了眼睛,遮挡住了眼睛中的湿意,“我那时候可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若是知道的话,许队怎么赶我,我都要死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