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扶她下去歇着吧。”
如蝶心中暗喜,却还是一脸不舍的样子:“皇上,妹妹这样子,若是一时想不开……”一边说着,却早已把失了魂的若水交到绿萝手中。
“不会的。”连锦年眼神温柔,抚着如蝶的脸颊,“便是想不开,也是她自己的事。朕宫里并不缺这么一个钟无艳。”
眼中盈盈的泪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如蝶急忙低下头去假装拭泪。
“钟无艳么……”若水淡淡的声音传来,这一次却不再温柔,而带了几分强硬,“连锦年,如今我便是钟无艳了么?看见我让你食不知味了么?”
“沈若水,你好大的胆子!”唐贵妃在一边喝道,“竟敢直呼皇上名讳!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此话一出,若水尚没什么反应,如蝶倒先急了:“娘娘,这……”
唐贵妃这才想起,沈若水的九族却也是沈如蝶的九族,一时脸色讪讪的。
连锦年却扬起一个好看的笑:“算了,看在沈才人的份上,这一回朕便不计较了……”
话未说完,却见若水昂了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呆呆地看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心中的疼痛终于不可阻挡地袭来,直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
许久,他才淡然道:“朕还有奏折未看,先会御书房了。”
如蝶却一把拉住,娇嗔道:“皇上,今夜……”娇羞得脸上红霞飞,模样真是任谁看了都会心动不已。
连锦年一愣,继而给她一个温柔的笑,便转身离去。
走到无人处,他的泪才止不住地流下,直咬紧了牙,依然不能忍。
一只手撑了在假山上,他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那巨大的疼痛从心底渗出,直到遍布全身,那疼痛,即使是再深厚的内力都无法控制。
清儿,对不起……
只有这样,我才能平安留你在宫里,在我的身边……
对不起……
夜。
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
连锦年烦躁地,将一叠叠的奏折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时不时地拿起一份,还未翻开却已无心查看,随手便扔了在地上。
一边的侯德宝诺诺地侍候着,脑袋上的汗珠如豆子一般,滚滚而下。
“哎哟,万岁爷!”涎着脸上去,侯德宝硬着头皮,“万岁爷,夜已深了,咱先歇了吧?”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明黄色的本子迎面扑来,直直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没有用的东西,你每个月领俸禄,是让你睡的?嗯?”那好看的眼圆瞪,隐约透露着帝王霸气,却又带着小孩子般的倔强。
“可是万岁爷,沈才人正等着您呢……”明明是自个儿答应了人家的,如今把气撒他头上,真是冤枉。
“什么沈才人?”连锦年烦躁地,“没看朕这有这么多奏折吗?滚!给朕滚出去!”
“奴才遵旨!”侯德宝忙不迭地退身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去额上的汗水,便撞上了一个人——
“哎……沈贵妃!”心中暗叫不好,嘴上却是甜甜地,“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可莫着了风寒……”
“替我通报,求见皇上。”若水声音沙哑,只是低低地道。
侯德宝瞬间拉了一张苦瓜脸:“娘娘,皇上这正忙着批阅奏折呢……你看……”天灵灵地灵灵,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让这沈贵妃进去了,嘿,他侯德宝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闻言若水不再说话,也不管他,径直地就要硬闯。
“娘娘……”侯德宝吓得急忙上前去拦,却半路上又收回了手来。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或许这沈贵妃便是皇上那个系铃人?
屋内连锦年依然发着火,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只是恼怒地吼:“侯德宝,你不要脑袋了是不是?”
“臣妾参见皇上。”若水站在原地,也不屈身行礼,只是口中幽幽地道。
连锦年一惊,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
“清……”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柔和,瞬间却又是冷冰冰的不耐,“沈贵妃,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心中早已冰凉,若水的嘴角是嘲弄的笑。
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到那书桌前停下。此时,她与连锦年仅一桌之隔。
书桌是父皇在世时留下的,乌木的桌子,边边角角上都用金包了,嵌了大大小小许多珍宝。上边铺着一条大红色的子罗棉布。那笔洗笔架,砚台镇纸依然是在原来的位置。
她抬眼打量四周,眼神空洞。
一切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恍惚间似乎回到父皇在世,自己还是公主的时候。
抬手轻轻摩挲着那乌木镶金的桌子,她的嘴角漾开甜甜的笑,隐在纱巾里,无人看见。
“这御书房……”她轻轻地,“好熟悉呢。”
连锦年心中猛地一抽,从位子上惊起:“沈贵妃……”
“好像……也许是在梦中吧,”想起来,那真的如同一个梦一般,“小的时候,常常在这里玩。”
心中是难忍的剧烈疼痛,恍惚间已然伸出手,想要去拥抱那个薄弱的身子,那眼中淡淡的希冀的光芒,是想起从前的事了么?
“臣妾的父亲,喜欢和臣妾玩捉迷藏……”每次都躲在这张桌子底下,她一下子就找到了。
父皇,那时候的父皇,真的只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清儿……”若早知有今日,他真的应该带着她便远离了这皇宫,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就该带她走的!
“皇上。”忽地扬起脸,眼中淡淡的希冀已然褪去,只余清冷的目光,似乎要一剑刺到他的心里,“臣妾听说,皇上是因为臣妾的长相和前朝德馨公主极为相似才宠爱臣妾的。”
连锦年一愣。
“是吗?”她盯着他,见他没有回答,便举手轻轻摘下面纱,任那张脸曝露在连锦年面前。
连锦年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回过头去。
“所以,如今臣妾这张脸毁了,皇上便……”情到伤处,竟无语凝噎。
屋子里是难耐的寂静。
半晌,连锦年才缓缓道:“夜深了,沈贵妃先回去吧。”
“我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若水轻若无闻地低喃,泪眼迷蒙地望住连锦年。
你爱沈若水,是为了华清,我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连锦年心中惊痛!
“侯德宝,送贵妃娘娘回宫!”惊慌失措地,只能选择大吼来掩饰自己的无助与对眼前女子的怜惜。
“不用了。”若水亦是大声冷然地,一字一句坚决,“我自己会走,我会离开,远远的。”
再不见你。
望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连锦年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
清儿,我何尝不想紧紧地拥抱着你,何尝不想看到你甜美明朗的笑容。只是,这后宫之中,唯一能保护一个女人的,不是皇帝的宠爱,而是皇帝的冷落。
啼春殿。
园子里是寂寥的春色。
几枝梨花开得正好,似乎下了决心要让园子里热闹些。却没有鸟儿清脆的啼唱。
自从上次在花园中,连锦年“表明态度”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老看望过若水,连鸟儿,都识时务地不来了。
若水愣愣地靠在窗柩上,眼神空洞。
已经是五月份了。
那时的这个时候,她肯定是在夜清宫里了吧。
不习惯炎热的身体,在这段日子以来都难以入眠。
那一夜,她原想请林远带她离开。
她清楚看见林远眼中闪耀而过的光芒,她心中已经肯定了他会带她走,然而他开口却是:“公主,家父求见公主。”
她一愣,林暮将军?
他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在那个荒废的园子里,她便见到了那张儿时熟悉的脸,带着岁月的刻痕,深深浅浅。
“臣参见公主。”林暮毕恭毕敬地跪下。
若水嘴角是凄然的笑:“免了。”如今我还是什么公主呢?
我已什么都不是了。
亦没有了继续争斗下去的勇气,唯一想做的便是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远远的再不回来。
可是林暮却说,公主不能走。
即便公主对连锦年下不了手,可是连蓉蓉还没有死。她只是被禁足在冷宫罢了,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被放出来——朝中支持连蓉蓉的,不止赵是一人。
若水心中惊颤,才恍惚想起。
是啊,连蓉蓉还未死,她便不能放弃。
付出这么多代价,却依然没有能杀了连蓉蓉替母后报仇,那不是骄傲的华清所能忍受的。
“请公主留下来,看着臣为先皇报仇之后再走。”
林暮坚决地,目光坚定。
于是她便留了下来。
看着连蓉蓉死,这是她如今在宫里残喘的唯一目标。
林远的目光黯然。
他知道公主为何要求他带她出宫。她是对连锦年死了心,以为连锦年嫌弃了她的样貌——她哪里知道,真心爱她的人,是不在乎她的样貌是倾国倾城抑或是丑陋不堪的,连锦年是,他亦是——却不晓得,连锦年常常深夜里站了在啼春殿的屋顶,静静地透过窗子看她熟睡时天真的容颜,她在梦中或哭或笑,都激起他的表情波动。
他却晓得。因为在每一个夜晚,他亦都守在梨香宫外。
远处有渺茫的歌声传来。
那么空灵,那么美妙,声声如刺,在她那已不复柔软的心里。
才依稀想起,今日是连锦年特地为如蝶办的酒宴——庆祝如蝶身怀龙种。
忽然吃吃地发出笑声。
如蝶,你太傻了。
我原以为你必是个聪明的女子——也许你是真的聪明,只是要在这后宫生存,却还不够。
你忘了吗?皇后至今没有怀上龙子,董贵妃虽然是平和待人,明眼人却不难猜董家对太子之位的觊觎。至于唐贵妃,曾经怀上了龙子,却又——不明不白地掉了,你以为她们会安安分分地看着你怀胎产子,然后任由你的儿子拿走太子之位吗?
韬光养晦还来不及,你却如此大肆宣扬。
这不是明摆着,要在她们的妒火之上再浇一瓢油吗?
罢了,如今我也不再挂心这些争斗了——连锦年,你已伤透了我的心。
正想着,却听见绿萝推门进来,神色尴尬。
“怎么了?”若水淡然地问。声音虽不复从前的婉转动听,却以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要不激动,便也听不出什么怪异。
绿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方才沈淑妃派了人来,说稍后宴席散了,请娘娘到恬芜院去,老夫人想见见娘娘。”
若水一愣,随即释然。
老夫人,是说沈如蝶的母亲吧?
要见她?
呵,两母女不晓得又想搞什么名堂。
若水坐了两人软轿,一路上无心欣赏这春末夏初的风景。
虽然有红蕊绿萝在身边打伞扇扇,却依然感觉到热气难当。唉,这么多年的身子都是这样,禁不得一点热。
心中烦躁亦有他因。
如今连蓉蓉被押在冷宫,虽说是凄惨,却相当安全。
她出不来,便害不了若水,便拿不到借口让连锦年杀她。
而她,一天不看到连蓉蓉死,便无法安心离开皇宫。
至于连锦年……
心中泛酸,却如隔了一层纱般疼得朦朦胧胧的,若有似无。
你不会为了这个负心的男子伤心的,傅华清。他负了你,不只这一次。
恬芜院。
院前是一片含苞的水芙蓉。
宫里有人说,按日子算来,这水芙蓉正是沈淑妃怀上龙子的那日长的苞。
连家天下以莲花为国花,说这话的意思谁都明白,却没人敢点破。
如今连锦年膝下只余一名小皇子,朝野上下对这沈淑妃的肚子是关心的紧,若真得龙子,怕真会有人上书奏请册封太子。
只是宫中孩子想来福薄,能否顺利出生都是未知之数。连锦年虽然口中亦对这孩子疼得紧,却始终不见他拿出什么措施来保护沈淑妃的肚子——可以下手的人太多了,如果此时她们脸上露出什么不满,将来万一有个不测,难免惹祸上身。
还未进屋,就听见屋中传来的娇柔的轻笑,似乎不止沈夫人与如蝶两人。
原来还有淑媛宁馨儿和修仪李双月在场。
见若水来,几人脸上都收了笑容,款款站起不甘不愿地向若水施礼,只有如蝶依然坐着,笑道:“姐姐进来身子重,不便起来,想来妹妹不会怪姐姐无礼吧?”
若水瞄了一眼如蝶那尚未有任何征象的肚子笑道:“自然,姐姐肚子里可怀着龙种,自然比妹妹要金贵些。”说着也不客气,拣了一张靠近窗子的椅子施施然坐了。
这时沈夫人上前来,特地向若水施礼道:“参见贵妃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民妇与娘娘也不是外人,为何要用纱布遮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莫不是嫌弃我们乡野俗妇玷污了娘娘的花容月貌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嘲笑地看着若水,看她如何作答。
若水心中恼怒,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大娘还不知道吗?本宫还以为姐姐见到大娘,会把宫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大娘说的呢。”
沈夫人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打嘴:“哎哟,民妇该死!淑妃娘娘的确是说了,只是民妇愚钝,一时在宫中看了这么些金碧辉煌,记不得许多。这才想起来,娘娘的脸……”说着瞄了一眼在座的人,使了个奇怪的眼色,在场的宁馨儿和李双月都吃吃地笑起来。
若水信手拈了一枚果子,淡淡地问道:“方才绿萝说大娘有话要与本宫说,按规矩该死大娘和姐姐亲去啼春殿向本宫禀告才是。只是本宫看在大娘是长辈,又是人老身子不爽利,才过来的。怎么,只是要看大娘在这演戏罢了吗?若真是这样,本宫便不奉陪了。免得在这也被这金碧辉煌迷了眼睛,也不晓得自个儿身份了!”
一句话说的沈夫人和如蝶脸上都讪讪的,屋中沉默了半日,外头忽传“皇上驾到”,这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几人急急起身迎驾,特别是如蝶,如今更是挺了她那“不方便”的肚子直直地冲到前面去。只有若水别扭地把头扭向窗外,不肯起来。
连锦年进屋,一眼便看见窗边的若水,心中猛的一颤,鼻子泛酸。
清儿,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一直不敢去绵忆殿,一直不敢面对她,便只好躲着,压抑着心中日益浓烈的思念,把自己扔进一大堆的奏折和女人当中,自以为这样便会渐渐淡忘——如今一见到她,只是一个背影,他所有的努力便化为乌有!
“清……请起罢。”声音里有一丝酸涩的沙哑,连锦年不自然地,“今日沈贵妃也在么?”
若水不答,只出神地望着窗外,仿若无闻一般。
连锦年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如蝶急忙起身挽了连锦年的手臂,撒娇道:“皇上,今日怎么才来。”
沈夫人亦陪笑着,口中教训着女儿,却是宠溺的语气:“娘娘,皇上公务繁忙,又怎么能每日呆在后宫之中呢!”
连锦年尴尬地笑笑,疾走几步坐下,掩饰他推开如蝶的尴尬:“回乡省亲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如蝶也跟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皇上放心,一切都有侯公公打点呢。”
“回苏州么?我也去。”一个沙沙的声音传来,连锦年心中一颤。
“你回去做什么?”不等连锦年发话,如蝶气恼地。
若水转过头,纱布上方那双流光星眸里是淡淡的:“苏州,也是若水的故乡,不是么?既然姐姐回乡省亲,妹妹又为何不可同行?”宫里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不如随着沈如蝶出去透透气——从宫外直接离开,比从宫中逃出要方便得多。
“你……”连锦年心中忽地莫名恼怒,“身为贵妃,怎可轻易离宫。”
若水一双笑眸看住他:“沈淑妃身怀龙种都可以出宫,我一个失了宠的贵妃,不过挂个头衔而已,又为何不可出去呢?免得在这找人眼嫌。”话只淡淡说来,心中却是难以压制的疼痛。
连锦年亦是。
他呆呆地看着她,半日不语。
半晌,才烦躁地站起,脸上怒容已难掩:“既然沈贵妃都这样说了,便依你罢。”便起步要走,如蝶一声娇呼:“皇上——”急急地跟了上去,正要挽留几声,连锦年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如蝶心中惊喜,亦是一阵甜蜜,正要上前撒娇,连锦年却重叹一口气:“让林远跟着……随行护驾,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话毕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林远……
若水心中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
如今,也只有林远守护在我的身边了吧?
嘴角是苍凉的笑,隐在纱巾之后,无人看见。
是夜。
到处弥漫的是寒气,和这五月的天气不甚相符。
若水脚上是一双桃红色的绣花修,一袭白衣胜雪,如瀑的青丝没有挽起,只懒懒散散地随风飘着。
她轻轻走着,昂头挺胸,每一步,都是那样骄傲。
今晚的她,不是沈若水,是傅华清。
是德馨公主傅华清。
转过一个弯,便看见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半掩,里头透出微微袅袅的烛光,似是鬼魅一般。
也不犹豫,便一脚踏进。
地上伏着一名青衣女子,表情淡然,死寂。
她的身旁,站着一名轮廓分明俊毅的男子,月牙白的袍子,玉带锦冠,腰间是一条黑色的腰带,中间嵌了一颗祖母绿。亦是前朝大内侍卫长的装扮。
“冷宫不愧是冷宫,真的让本宫有些起鸡皮疙瘩了呢。”她低声吃吃地笑着,走进那男子几步,眉眼间的明亮笑容瞬间照亮了他的眼。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林远亦是淡淡的笑,恭敬地。
华清抿嘴,歪着头想了想,便噗嗤一笑。
随即敛了笑容,面目冷清。
“连蓉蓉,若你肯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容妃,这冷宫,怕是一辈子也进不来的罢?”她的眼神忽地空洞,声音因了激动而嘶哑起来。
底下的人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你后悔么?”华清依然是愣愣地问着。
“悔,有用么?”连蓉蓉坐起身子,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她的侧影,“我做了,便不后悔。”
“父皇很爱你。”她淡淡地,似乎在说一件与之毫无关系的事情。
连蓉蓉一愣,瞬即垂下头。
“我知道,可我不爱他。”她亦有自己深爱过的男子,在那般青春年少的时候,在她的脸上依然是明艳美丽的笑的时候。
可是,进了宫,便身不由己了吧?
她的肩上背负的,是连家几代人的雄心壮志。
“死便死罢了。我不甘的,竟是死在自己侄子手中。”她展开凄然的笑,依然如多年前那般绝艳,“傅华清,你赢了。”
连家,输了。
让连锦年娶傅华清,真是她连蓉蓉的一大败笔!
“我说过,我要你死得比母后更惨。”华清轻若无闻地道,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如同深深的漩涡一般,看住了她。
连蓉蓉木然地点点头。
“死便是死了,再惨我也不怕。”
华清淡然一笑,亦是无奈:“可我若真的那么做了,与你又有何不同。”她还是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转身,留下一个青白两色的小瓷瓶。
“这里头,是掺了寒烟草的万年哭。”她淡淡道来,不带一丝感情。
连蓉蓉愕然。
“你……知道了?”
“玉萱给我下的毒,我知道。”她转过身来,缓缓道,“不过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份参与。”
“林玉萱心狠手辣,但若没本宫在后头暗中帮助,她要拿到这万年哭也并非易事。”连蓉蓉笑道,得意至极。
身边的林远是白了脸色。
“傅华清,你想不到吧?林玉萱可是受了林暮的指使给你下毒的——”她瞟了一眼林远,笑意越发的浓了。“当然,也亏了林侍卫的倜傥魅力,才让那丫头狠了心。”
“你胡说!”猛地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林远有些发懵,“父亲是为了复兴傅家江山,又怎会害公主!”
“一登九五,天下至尊。试问那名男子不想有如此的尊贵显赫?”连蓉蓉捡起地上的小瓶,从容地喝下,竟不似在喝毒药,而是在品尝佳酿一般。“林远,本宫猜想,再过不久,你也要面对和锦年一样的选择了。”她有瞧着华清:“傅华清,你猜你这次还会不会如此幸运……”
汨汨的紫红色的血从嘴角溢出,连蓉蓉不禁一愣,随即释然。
“这毒性发作的还真是快呢。”她嘴角是如曼陀罗花般妖冶的笑,“傅华清,你亦是输了,后宫之中佳丽无数,弱水三千,即使连锦年只取你这一瓢饮,你以为你能快乐吗……”
“你放心吧。”她轻声说道,“我会离开,你死了,我就能安心离开。”连蓉蓉,你是为我担心了吗?
恨了我这么久,你终于有一次为我担心了罢?
闻言,连蓉蓉轻轻叹了口气。
皇宫,果然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这罪恶黑色的见不得人的地方!
随即,是眼角和耳膜的一阵剧痛,犹如千万根针刺着一般,随即是汨汨的鲜血,黏黏稠稠。
华清只呆呆地看着她,任污浊的暗红色的血液充斥了她的眼,沉默不语。
连蓉蓉,我要看着你死去,这样,母后才能看见你死去。
再也撑不住身子的重量,她缓缓地瘫倒在地上。
她能感觉到手指渐渐的冰冷,仿佛灵魂抽离一般。
不,她嘴角勾起一个笑。
她是没有灵魂的,她的灵魂,早在进宫之前便随着那个人走了。
她那青春明亮的年少时光。
重华门。
大队的人马一色的暗红色服侍,整齐地排列成四队,远远望去,那暗红的颜色竟让她心中有些压抑。
若水身着玫瑰色宫服,杏色的滚边,用玫瑰色的线绣了繁复的花纹,似有千百只龙凤交缠一般。那玫瑰色的地方,亦用杏色的线绣了大朵大朵的木棉花,雍容无可比拟。
乌黑的青丝被盘成繁复奢华的华髻,却无十分繁杂的发饰,只一个纯金的花冠,便看出她的身份之尊贵,另散散地插了些其他的发饰。
只是脸上依然是一条纱巾,杏色的,用一色的线绣着木棉花暗纹。
她抬眼望望眼前自己的马车,大红色的车身,四角挂了四只纯金的铃铛,极为精致,似乎亦能听见那清脆的铃声。前头的四匹马,亦是纯种上等的枣红马,精神气十足。
她眼角含笑,回过身去看住正往这边来的如蝶和沈夫人。
只见那如蝶只是一身淡色的宫服,并不十分华丽,发髻上的发饰虽也华贵,却也无特别之处,比起她一身贵妃宫装,逊色了许多。
“姐姐,你和大娘的马车在后头,上前来做什么?”若水低低地说道,难掩声音中的笑意。
如蝶的脸色只是白了白,回身恼怒地问那侯德宝:“侯公公,我肚子里可是有龙种,你只让我坐那样寒碜的马车吗?便是我能委屈,肚子里的小皇子却不能委屈!”
侯德宝笑着,语气却是不松:“回淑妃,奴才都是按着宫中的体制办的。贵妃娘娘位居三品,自然是……”
侯德宝老谋深算,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虽然如今看来是这沈淑妃更得圣眷,更怀了龙种,但是以他多年的做奴才的直觉,总觉得万岁爷对这沈贵妃不简单!再说如今他是按规矩办事,便是自己判断失误了,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如蝶闻言,心中虽是恨恨的,口中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若水,悻悻地正要回身上车。
连锦年却来了。
若水远远地望去,他正在马上骑着,依旧是一身玄黑,隐隐地透露的帝王之气不禁让若水心中酸楚。
看到连锦年,如蝶急急迎上前,恭身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四列纵队亦齐齐跪下,好不壮观。
若水心中冷笑。
多么的风光!
连锦年闻言跳下马来,只是淡淡地道:“平身吧。两位爱妃回乡省亲,朕来送送……”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如蝶,那视线却恍惚地,透过如蝶落在那个冷然站在远处的红色身影上。
心中不免疼痛。
清儿……
一边的沈夫人甚是高兴,连忙口中称谢不迭。
这时那侯德宝眼珠一转,急忙地小走几步到若水跟前:“娘娘,皇上来送行了,您还不得……”说着挤眉弄眼地和若水使眼色,脸上是谄媚的笑。
一句话出口,全场都静了下来,似乎现时才发觉这位贵妃娘娘见到皇上并未行礼。
若水瞥过如蝶,只见她脸上是恨恨的表情,心中这会儿怕是已经将这不识时务的侯德宝骂个狗血淋头了。
倒也觉得有趣。
便施施然上前,对着连锦年稍稍福了福身,算做是行礼。
沈夫人大惊小怪地:“哎哟,贵妃娘娘!”压低了声音,只让周围几人听到:“见到皇上,您怎么就……失了礼数!”
若水冷冷开口:“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本宫怕不比大娘知道的少。这宫里有的是老人,还轮不到大娘教导。”
一句话说的如蝶变了脸色,却在连锦年面前不好发作:“贵妃娘娘,这原本就是娘娘有错在先,怎么倒怪起臣妾的母亲了……”
未等她把话说完,若水早提步离开,走得远远的。
“皇上……”如蝶心中愤恨,表情却是委屈,红缨小嘴撅起,一双含泪眼迷蒙,“妹妹她……臣妾原就知道妹妹不待见我这个姐姐,也没怪过她……便是小选时,妹妹对臣妾坐下那样的事……”
正抽抽噎噎地指控着,旁边的侯德宝早见了连锦年的脸色,这会儿急忙上来救急:“哎哟,沈淑妃!省亲是高兴的事儿,这会儿怎么哭哭啼啼的!还是快些上车出发吧,莫误了时辰!”
如蝶心中甚是不愿,却抬眼看到连锦年不耐的脸色,也不敢多说,只是不舍地拜了别,被侯德宝催着上了车。
恼怒地瞪了一眼侯德宝,这狗奴才,莫不是收了沈若水的好处,处处和自己作对!
大队的人马越行越远,渐渐地消失在宫外密林中。
连锦年望住那辆红色的马车,心中涌起莫名的奇怪感觉。
清儿,你那么决然地便离开了,没有再看我一眼,亦没有再看这皇宫一眼。你是真的毫无眷恋了吗?
为什么我竟有一种感觉,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血色红阳升起在天的那一头,染红半边天,恰若此刻他与她的心情,汨汨地流血不止,却无法自抑。
苏州城。
这江南的繁华之地,比起京都,自有别样风味。
刚到城门,便有沈章早带了满城的文武在城门迎接。十里的黄泥路铺上了大红色的毯子,直从长亭铺到了城门。
若水心中烦闷。
一路上如蝶也没给她好脸色看,只是碍着她贵妃的身份,加上此次负责省亲护驾的是林远,也不敢怎样。
只不知进了府,到底会怎样。
如蝶,她该不是那种轻易忍得下怨气的人。
若水款款地从马车上下来,下面的文武早已跪拜了一地:“臣等参见贵妃娘娘,参见沈淑妃——”
身后的如蝶似是被这场景填满了她的虚荣心,乐得正要上前,却被若水一个拦住道:“沈淑妃这么急着是要上哪去?本宫都还未发话呢。”
如蝶恼怒,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是……臣妾失礼了。”
若水展开一个如花笑靥,虽是在纱巾底下看不真切,却依然能瞧见那星眸闪耀。
“各位大人都起来罢。几位都是国家的栋梁,若水小小女子,又何德何能让几位如此跪拜呢。”
更是款款上前,扶了沈章起来,柔声道:“父亲!要父亲跪拜女儿,真的是大大的不孝之罪了。”
沈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好在也是见过世面的,只神色恭敬道:“臣不敢!如今娘娘是君,为父的是臣。臣子叩拜是天经地义。”
若水也不在勉强,只是微微地叹口气。
这是绿萝上得前来:“娘娘,此处风大,人也杂。还是请娘娘先进城吧。”
一句话方如点醒梦中人一般,沈章连忙不迭地:“臣该死!请娘娘入城!”
又是一阵山呼的“千岁”,若水只是淡淡地笑着。
这一切,本就是她的,如今,却换了个身份来承受。
此次如蝶省亲来的匆忙,苏州并未来得及早省亲别院,便只在沈府上住下了。
才到大门,便见那大门上的牌匾换了一块崭新的,大红的底子,烫金的大字,上还盖了皇帝的玉玺。
便想这是专为此次省亲而赐的吧。
因了若水亦是沈章的女儿,这沈章对她之前在宫中小选时陷害如蝶一事倒不甚放在心上,再加上如今若水虽不得宠,却是贵妃之尊,亦不敢怠慢了她。
便安排她住了府里东面的一间上好的别院,唤做紫云阁的,风景虽不如宫里的,倒也别致。
“真是有劳沈知府费心了。”若水淡然地笑着,对这安排甚是满意。
倒是沈夫人和如蝶心中极为不满,脸上都看得出来,只是此刻苏州的大人物都在场,也不好驳了皇家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娘娘玉体金贵,能下榻在臣府邸,是臣的荣幸。”沈章唯唯诺诺的在下头应道。
若水只是淡淡点头,又道:“此次跟随本宫和沈淑妃回乡省亲的,有皇上的御林军200余名,再加大内侍卫几十名,虽说是周密,但毕竟不可掉以轻心。何况我们两个小女子有什么差池倒不要紧,沈淑妃肚子里可是怀着龙种……”
“请娘娘放心。”沈章笑道,“臣已调了苏州守卫军百余人,日夜守护在府上,纵是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的。”
“那便好了。”若水点头,“今日舟车劳顿,本宫也乏了。想来沈淑妃也乏了。各位大人便先回去歇息罢了。什么行程,稍后呈上给本宫瞧了,明日再说。”
也不等大伙儿回话,便径自站起来走了。
瞬时屋里的太监宫女侍从去了一大半,屋子里倒显得冷清起来。
见贵妃娘娘都发话了,底下的那些官员便也纷纷告辞,说了些沈知府好福气,得女如此之类的话,便也走了。
见得众人离去,沈夫人才气恼地在沈章身上掐了一把:“你这老头子,为何如此护着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哎哟哟!”沈章吃痛地连连叫道,“我怎么护着她了,人家现在是贵妃!你的女儿是淑妃!九嫔的位品,能和人家比吗?”
“哼,父亲,你以为她做了个贵妃就了不起了吗?”如蝶冷冷地,“父亲在宫外,却不晓得宫内的事。妹妹虽是顶着贵妃头衔,却早已失宠,在宫里,便是个才人,也比她尊贵。”
沈章有些吃惊:“失宠?这不才封的贵妃吗?如何就失宠了?”
“您没瞧见她用面纱遮着脸么?不晓得的道是娘娘身份尊贵,不肯轻易将容颜示人。”如蝶不屑地,“其实,她已被皇后娘娘毁了容,见不了人了。”
沈若水,你等着吧,我必定会生下龙子,一步登天。而你,就带着你那张丑陋的脸,顶着你贵妃的头衔冷冷清清的过一辈子罢了!
紫云阁。
若水将脸上的纱巾除去,愣愣地望着镜子里那张脸,纵是上好的胭脂也掩饰不出的苍白,那雀卵般大小暗红色疤痕刺痛了她的眼。
紧咬了牙,才生生把涌上的泪水硬憋在眼眶中。
傅华清,你不该哭。
你的生命中不该再有眼泪了。
她已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去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夜深人静,月光皎洁。
若水懒懒地倚了在殿外长廊的柱子上,双目呆滞无神,只盯着地面那昏昏的光斑。
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沙哑:“来了,为何不说话呢。”
屋檐上有轻微的响动,林远飞身跃下,微微恭身行礼。
“臣怕打断了公主的思绪,不敢妄动。”
鼻尖是满满的酸意,她的声音哽咽:“公主,林远,我如今还是什么公主呢?”心中的委屈一涌而上,连日来的泪都在此刻倾出,“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唯一的亲戚,居然是连蓉蓉和她的儿子!”她低声压抑着,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唯一的亲戚,却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林远心疼,伸出手,想要抱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的哭,却,
只停留在半空中,愣了愣,又瞬间垂下。
“赵是已被发配边疆。”他轻声道。“我们的人押送,他不会再有机会回来救连蓉蓉。”
若水点点头,依然是泣不成声。
“朝中有好些大臣反对。他们都是连锦重的旧部,原本就不满于连锦年。如今更是借题发挥,要连锦年拿出赵是叛变的证据来。”他轻吸一口气,淡然笑道,“好在父亲部署周密,那些‘证据’并未被识破。”
林远不禁想起父亲当时脸上的表情,带着血色的狂喜与自得:“前朝大臣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比起如今来厉害得多了。那些旧部大多是连家堡的家臣,对这朝廷中的事,毕竟不如为父了解。”
是的,父亲承认前朝的政治昏暗。
他迷惑了。若真是这样,为何父亲还要执着于复兴傅家江山?
若水渐渐地停了哭泣,眼神亦澄清了许多。
“下次再来时,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了。”她轻声道,“连锦年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我了。想必以后,他也是不愿意来的。”
林远点点头,忽又道:“这次省亲,连锦年派我护驾随行。”连锦年,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公主,派我去其实是要我保护她吧?
若水点点头,嘴角是嘲弄的笑:“是啊,派你保护他的儿子。呵。”
月色迷蒙,静静泻下。
“林远,带我走吧。”若水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
那边是一阵沉默。
“带我走,离开这个皇宫,去哪都行。”声音中有了低低的哭泣声,“我再不能等,我们去杀了连蓉蓉,反正她如今在冷宫,死了没半个月不会被发现的……半个月,足够我们到苏州,足够我们离开了……”
“那连锦年呢?”林远叹口气,低声问道。
若水痛苦地揪住手中的丝绢,直把樱花般的唇咬出血来:“连锦年……”心中无法抑制地涌上难言的酸楚,“我下不了手,我也杀不了他……是我无能,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父皇,母后,对不起……
你们的女儿太软弱……
对不起……
林远心疼地,伸手扶住了眼前这个瘦弱的肩膀。
好吧,我带你走。
纵是你心中永远不会有我,纵是你心中永远会惦记着连锦年,我带你走。
保护公主,是臣子的责任。
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绿萝看着若水发愣的样子,心疼得走过来,那绢子盖住那镜子:“娘娘,莫再照了。”
若水也不答话,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
“绿萝,这些日子在宫中,你跟着我,福也享过,罪也受过。”她淡淡地开口,眼角流露的是温柔的光芒,“总算我,并不欠你们些什么……”
“娘娘!”绿萝急道,“您这是什么话,侍候主子,是奴才的分内事,什么欠不欠的……奴才才是欠了主子的……”说着竟红了双眼。
这时小顺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本子,恭敬道:“娘娘,这是沈知府让奴才送来的,这几日的行程安排。沈知府说了,娘娘省亲,只在苏州呆三天,日程有些紧……”
若水冷冷地:“放下罢,稍后我自会看的。你们都退下罢了,本宫乏了。”
绿萝小顺只好应声退下。
许久,方有窗外细微的响动。
若水急忙走过去,轻轻推开窗,是林远跃身而进。
“怎样?”若水轻声问道。
林远点点头,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那棱角分明的脸此时似乎带了长久未见的喜悦。
“明日要接见苏州城的几位大人,想来是没有时间的。”若水打开那小本子,仔细看着,“后天,去城外寒山寺进香,祈祷苏州风调雨顺。”
“是个好时机。”林远兴奋地,“此次省亲,臣带在身边的大内侍卫本就是前朝旧部,都对臣忠心耿耿甚于连锦年。到时候,只要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想来连锦年也不会太为难他们的。”宫中侍卫本就空缺,不是谁想当就能进的,不仅武艺一流,对皇帝的忠心程度亦是考核的重点。
她眼中闪过光芒,忽地站起,却有一阵晕眩感,身子不由地晃了一下。
“公主!”林远急忙上前扶住,眼神是焦急关心。
“没事!”若水连忙推开她,展露她明朗的笑,“许是太高兴了……要离开,太高兴……”声音渐渐低下去,竟是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不舍。
“公主体内的毒,调理得如何?”林远却不信,皱眉问道。
“许太医说,毒素在体内太久,怕是无法根除了。”她无奈地笑笑,“但如今已无大碍,只要别沾寒烟草便好……”
口中说着,心中却有一丝犹豫。
最近一直觉得胸口烦闷,用膳时亦是毫无胃口,身子懒懒的易乏,不知是不是真的已无大碍……
“以后,公主离了那个地方,臣定带公主寻访名医,除清毒素。”林远忽然坚定地,直视若水。
离开了皇宫,没有了连锦年和身份的束缚,他便可以和公她一直守在一起了吧?
那时,她不再是公主,他亦不再是臣子。
青山绿水,茅屋陋室,即便是粗茶淡饭,亦是神仙般快乐的日子。
那眼神中闪耀的希望,若水却不敢面对,连忙又拿起本子:“寒山寺进香,守卫定会有不少疏忽之处……那时,你便带我走罢。”语气是淡淡的,透着不坚定。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连锦年,她的心里真的很痛呢。
林远……
她抬眼偷看身边的男子,不忍打破他心中编织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