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似有一片乌云从天空中飘落。
“当!”有兵器隔开了向阿星砍来的刀。
那兵器黑黝黝的,是根铁棍,头上则装了尖锐的矛头。持棍人高大、沉峻、穿布衣、着芒鞋,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把阿星护在身后。
兵丁们怪叫一声,准备上来群殴他。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纵然是头雄狮,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豺狗,又如何是好?
他手一抖,棍头上的矛头飞射而出。
原来这矛头乃是活络的,以铁链连在棍子上,一按机簧,激射出来,好似一枚飞镖!
飞镖尚且一枚只能取一个人性命,这沉峻男人将铁链一抖、一拉,似渔夫撒网,又似农夫犁地,竟把一圈人都犁过来。兵丁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喉头已经连着被划开,不比肥沃的土地被犁头犁开更困难。
一串血珠洒开在黎明前昏昧的夜色中。
眼看他就要放倒这一圈所有兵丁了,一支箭疾速射来。
像铁一样硬的上好木头制的箭杆,削得笔直,箭头雪亮,箭尾是洁白刚健的鹰羽。它直取沉峻男人的喉头。
沉峻男人不得不举起手中的棍子抵挡。
矛头飞镖是以铁链连在铁棍上的。他举棍挡箭,镖势就缓了。
“呜呜”连响,箭并非只有一支,后头还有双箭连珠。一支取阿星、一支取沉峻男人的退势。
放箭者岂止能一箭三连珠,而且事先预估沉峻男人的应对,安排箭阵!
然而沉峻男人镖势虽缓,铁链倒是把两个兵丁拉过来了。
兵丁喉已破、人已死,身体则挡住了取阿星的那支白羽箭。
还有最后一支箭,射向沉峻男人的胯部。
沉峻男人折身、飞腿,“叭”!踢出这第三支箭。
“呜呜呜”,又是三支连珠箭射来。伴之还有尖锐的唿哨声。
沉峻男人向后一闪,“鱼鹰掠水”,抄起阿星,凌空一个转折,“风罢残花”,避至浓郁灌木后。兵丁们也早围将过来,并不靠近,只远远的放箭,显然是怕了他的铁棍飞矛,只用箭雨压制他。
沉峻男人将阿星紧紧护在身下,喝道:“白将军!你残害幼童,算什么好汉!”
那箭手猿臂蜂腰,眉目端正,全身白甲宛如玉雪生辉,腰挂箭袋、背插宝剑,手里持着宝弓,身姿矫健,乃是安君洪逸手下第一员大将:白顶天。
三箭连珠,且在放箭之时能布成箭阵、又指挥兵丁们行动,这份才干也只有他才具备了。
听得沉峻男人叫骂,白顶天脸上一惭,道:“铁棍飞矛,何大侠名不虚传。我只知忠于君主,旁皆不论。”
这男人名为何四,铁棍飞矛在江湖上也算有名的,退隐久了,今日出现,专为救护雪鸿母子而来,迟了一步,只救上阿星,尚且不知怎样才能脱险。
阿星听得他们对答,心里盘算:白顶天是安国第一大将,她是知道的。她是安城萱大少姬,白顶天也不可能不认识。白顶天既然带军队来公然追杀她,又说忠于君主,不曾反叛,难道……是洪逸嘱咐他的?
雪鸿夫人中毒后逃至花园,又被麻衣杀手追杀,也是洪逸的授意?这可以解释雪鸿夫人无还手之力。
但洪逸不是一直专*雪鸿、也很疼爱长女吗?*之间,出了什么事?恩爱夫妻反目成仇,连幼女都不放过,竟要斩草除根?
——难道洪逸也被谁穿了?
阿星脑袋里刹那间闪过这样荒谬、但确有道理的猜测。
箭雨仍然密集。一拨人箭毕,第二拨人立刻上前,让第一拨人有装新箭上弓的机会,循环往复,没有断档。白顶天手下的军人,训练有素。
何四大喝:“白顶天,你不要妻儿了么?!”
白顶天一震。
他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今年也是三岁。白顶天视之如珍宝,名之为宝刀。谁要伤他儿子,真比摘了他心肝去还厉害。
何四抛出一物,看起来是个小马鞭。
白顶天既爱独子宝刀,这样小小年纪就选了小马、做了小鞍小蹬,让人服侍宝刀在院子里骑骋。难道宝刀真已落在何四手里?
箭手们都怯怯停手。
何四趁机一跃而起,带着阿星闯过包围!
好个白顶天,猛然抬头,舌绽春雷:“君命必从!还不追了去!”亲自押阵追赶何四与阿星,他继续咆哮:“若敢伤宝儿一根寒毛,我将你寸磔!!”
阿星注意到,他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白顶天的焦灼与愤怒,只向何四去,必不针对阿星。
若说白顶天是反叛,要将少姬、少君都斩草除根,那绝不会在口舌之下反而给阿星留情。看来,他真是忠于主君,奉主君命来追杀少姬,在内心深处却不曾失去对少姬的敬重?
阿星啼哭:“白将军!我父君发了什么疯?他醒来要后悔!”
阿星赌!
赌洪逸就算是被什么坏蛋魂穿了,下这样的毒令,也无法解释清楚。忠心的将军虽然领命行事,必然抱有怀疑,不知主君日后会不会又改了主意?阿星赌这句话可以让白顶天手软。
只是稍稍一软,到底让她与何四又多一线生机。
一堵墙出现在他们面前。
长长、高高的一堵墙。墙外还有些香火、祭品,被昨夜大雨冲得七零八落,尚未收拾。墙头有铁蒺藜,难以攀爬。墙后可见一座高高的尖顶,在朝阳中熠熠生辉。
“君陵!”何四仰头吐出一口气,几乎像把自己的生命都呵了出去。
历代君王埋骨之地。最近的一个,是前安君洪峻。这是圣地,占地既广,防守也甚严。何四怎么有本事进得去?
看来他们两人要丧命在墙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