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海上航行了多久，回到流云国时，已到了白雪飘飘的季节。
船驶回岸边时，她看到的并非是一派平静祥和的气氛。流云国的海面上浮着一具具尸体，血色在海中慢慢晕染开来。
鼓声嗡嗡，厮杀声震耳欲聋。守着海港的侍卫，与闇月军厮杀成一团。
海港上的白雪，早已被鲜血染红。目之所及尽是刀光剑影，场面太过混乱，苏菲无法分辨清，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
慕容澈的战船，巧妙地隐在数艘战船后，弓箭手搭好弓，屏息等着将军发布进攻的命令。
慕容澈抽出长剑，寒光闪过，主舰上的桅杆被他的长剑削断，桅杆倾倒那一瞬，战船上的箭同时射出，前方正在厮杀的闇月军倒在地上，惨叫声，哀嚎声在海港回荡。
苏菲下意识抬手捂着眼睛，终于想明白为何慕容澈坐战船回流云国，而不坐马车，他早就知道闇月大军会攻打流云国的海港，是吧？
慕容澈垂眸看着神色凛然的苏菲，弯唇笑了，笑容中带了几分春光明媚的味道，褐眸透着睿智深沉的寒光，正如最初见面时的模样。
“甲板上的海风太大，菲儿小心着凉。”
他撩起裘皮披风，把苏菲整个人卷入怀里，她的背紧紧地靠着他那宽阔刚毅的胸膛。
身体突然被他转过来，她感到耳朵被他的手捂着，外界的厮杀声不复刚才那般刺耳。她的手悄然环上他的腰，低声问：“澈，你可不可以放过他？”
慕容澈没有回答，只无声地笑着。
放过林清扬，怎么可能。
早年他们游历江湖时，只能算上旧识，却始终无法成为知己。大概是早就猜到对方的身份，他们之间只能称为酒肉之交，从未交心。
此战若赢了，必然会重挫闇月军，如果计划顺利，这里就是埋葬林儒夜的地方。
“菲儿，你应该知道，我这人从来不做无利之事，救他是一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我不会做。”慕容澈十分平静地道。
这一次换苏菲无话可说了。
闇月的战船上，有一群穿着乌衣铠甲的士兵围着一个人，不管状况如何激烈，他们依旧如磐石般屹立在那里。
“太上皇，陛下吩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太上皇安全离开。”林清扬的贴身侍卫哀求般看着面色冷清的林儒夜。
林儒夜缓缓垂眸，一抹诡异的笑意渐渐在唇角漾开，乌黑的眼瞳里，映着战场上的惨烈的战况。
他淡淡的扫了船舱一眼，动了动唇角，“把流云国的青王押到船头！”
一位面容带了几分戾气的清俊男子，被几名闇月军押着走到闇月主舰的船头。
苏菲身形一僵，下意识回头看向慕容澈，他的弟弟被人绑着押在船头，他会如何？放林儒夜离开，还是直接射杀青王？
看到被绑在船头的人，是年少便名动京华的青王殿下。流云国的士兵指尖的箭，迟迟没有射出去，他们纷纷转头看向慕容澈。
慕容澈俊美的脸庞上罩了一层寒霜，一双鹰眸幽暗晦涩，如子夜般冷寂。
苏菲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刚才，她似乎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悲哀。他这种感情不会轻易外露的人，能够让人瞧见自己的悲哀，足以说明，他还是在乎这个弟弟的。
半响后，他叹气，冷声道：“杀！”
此时他的眼中，再无迟疑与怜悯。听了他的命令，船上侍卫手中的箭尽量避开青王，齐齐射向站在青王身后的林儒夜。
苏菲不忍心再看下去，连忙转身，把脸埋入慕容澈的怀里。
待厮杀声没有那么震耳时，她抬头看向慕容澈，意外的看到他满是哀恸的眼神。
“青王殿下……”
“死了。”慕容澈淡淡的说，“通敌叛国，即便是皇族也难逃一死。”
“林儒夜呢？”
“我的隐卫把他打成重伤，林清扬的贴身侍卫拼死救走他。”
“这场战争并未真正结束吧？”看着他坚定沉稳的目光，她便猜出了他的意图，重挫了闇月军，他肯定会乘胜追击。
慕容澈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无可奈何地道：“是啊……”
齐寺与温将军已领了兵符，一个从水路，一个从背后袭击闇月国，誓要攻破闇月皇都，诛杀林儒夜。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慢慢地覆在血红的大地上，苏菲看着地上凌乱的足印，以及刺目的鲜红色，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往后倒退一步重新靠在慕容澈的胸膛上。
“菲儿……”
他低低的，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青王的尸体上的斑驳血迹，很快被雪花遮盖住。苏菲感到慕容澈用力抱住她，头完全埋入她的肩窝内，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哀痛与脆弱。
以前她一直笑骂他十年如一日的阴险，可是这一瞬，她说不出半句话，连安慰的话也没有力气说。
“菲儿，从今以后，我便只剩下你和修儿了。”
暗哑低沉的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苏菲却觉得此时的他，脆弱得不像是以往那个永远沉稳冷静的帝王。
“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