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雪片钻入窗棂,飞落到十夜脚边,他笑望尚晨等着他的回答,毕竟开出的价码丰厚,极具诱惑力。
“你试验过了?怎么知道自己能够逆转时间。”
“你啊你,还真是多疑。”十夜笑:“我的确没有试验过究竟能不能穿越时空……”
尚晨冷哼,“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可问题是,你除了答应我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挑挑眉,句句刺准尚晨的心事,“反正你们也不可能了吧。我刚才看到了柳笛,貌似她和齐瑞涵又和好了,所以呢,与其失去,不如放手一搏。”
尚晨无所谓,“她还有下一世。”
“齐瑞涵也是这么想的。”
“下一世我一定会抢先!”尚晨剜了十夜一眼。
十夜叹气,不停的摇头,“我的傻弟弟,你怎么就想不通呢?你想事情就是太表面!”
“你一个人深邃去吧。”突然窗户被外面的狂风吹开,一股风雪冲向十夜。十夜被雪迷住了眼睛,引袖遮挡,身影消失在白色的风暴中。
赶走了十夜,尚晨失神的站在窗前,让外面的风雪息了。十夜说的没错,对他来说,就算失败了也没坏处,反正现在亦是一无所有。
“你明知道我怕冷,还拿雪吹我!”身后重新响起十夜的声音,而且慢慢逼近。
尚晨叹气回眸,“你回来的倒挺快。”
“时间紧迫么。”十夜打了个哈欠,“其实我是个急性子。你早答应我,咱们早成事。”
听着别扭,“我怕合了,分不开。我可不想再和你生活在一起。”
“呜呜,太让人家伤心了。”十夜做抹泪状,“你就那么讨厌哥哥么?”
“没错。”明确告知。
“唉,真无情啊。”十夜捂着胸口,“戳痛了我的心。”
“少来这套。”尚晨冷冷的说:“你就是因为太冷漠了,我才不想和你重新合为一体……”
“哈哈,怕受我影响,你会她没有眷恋了?”十夜双手搭在尚晨肩上,两张一模一样的俊容相对,“你怕什么,如果感情够深的话,是不会忘记她的,还是说你对自己没信心?”
【能忘记的话,不是正表明那份记忆不重要么。所以呢,也没什么好惋惜的……】柳笛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当然有。”
“很好,我们合了吧。”握住他的手,手指交叉,笑眯眯的问:“从哪里开始?”
难道是他太小心谨慎了?怎么如此重大的事情,十夜却轻描淡写的,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被老头子扒皮断骨。”十夜手指杵着下巴,微微仰头,“我们死在一起……”
“你为什么非要杀掉他?”十夜不是一向无欲无求的么,为什么突然开始反抗了?
“因为厌烦了啊。”十夜伸懒腰,“数不尽的麻烦需要处理,我常常想为什么要有人类,为什么我们要管人类的事情?如果都消失的话,该多好,该多么清静。而且呢,他如此愚弄你,折磨你,我不反击,下一个就是我。哎,我就知道老头子,很久前就看你我不顺眼了。”
“你还认为巧娘是他给设置的情劫?”小声问道。
“傻弟弟,你真傻的让人心疼。”十夜一脸疼惜的去摸尚晨的脸颊,“答案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怀疑什么?所以呢,追一个女人追了几百年都追不到手,也不能全怪你。如果不干掉老头子,就算柳笛转世了,他一定再从中作梗,让你得不到她,不信你就等等试试。”
其中蹊跷,他何尝不知。
十夜又道:“而且我怀疑让你变成人类,法力尽失,也在他的计算内。估计看到你受苦,可高兴惨了。”
“他还真恨我!”
“谁叫你不服从他。”十夜笑道:“他叫你往东,你非向西。他让你留在天际,你非要去人间。他是这么想的,哼,不是去人间么,去吧,去吧,老子就让你爱上人类的女人,让你永远留在人间痛苦!我们去报复他吧,把老头子干掉,神族不再掌管人类,大家都自由了。”
“好。”
十夜笑,“我就知道你说得通。”
“但不是现在,我想再等几天……”
十夜撇嘴,“切,还是怕忘掉她,所以想再去看看她。哎呦哟,真痴情呢。”
尚晨怒,“你烦不烦!滚!”
狂风再次席卷而来,十夜见势头不好,消失前道:“我再来找你……好弟弟……”
—
夜幕降临,以前每晚,这个时候正是瑞涵缠着她的时候,可是今晚情况特别,某王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小小的人儿,表情复杂的问:“真的不和我睡吗?”
“我怕被你压死!”
“我会小心的。”捧起她在掌心,放在自己眼前,“都说疼人要捧在掌心上,现在的情况,不就是么。哈哈。”
“不许笑!”柳笛跺脚,嘟起嘴巴:“我要去一旁睡!”抬手指向桌子,“比如那里!”
“小心半夜有猫进来,吃了你。”
“怎么会,哼。”心里慌,猫对现在她的来说等于猎豹。
“就怕万一,死于猫口,你甘心么。所以呢……”把她放在自己枕边,“让我看着你,你安心的睡吧。喏,盖这个。”
是块手帕,大小正合适现在的她做被子。
“哈,倒是合适。”柳笛道:“我明天要洗澡,给我准备个水碗罢。喂,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吵吵闹闹的入了夜,瑞涵守着柳笛自然是一夜未合眼。第二天起身后,准备妥当,把她藏在袖中,入宫面圣,商讨‘瀚王妃’的处置。虽心烦,但想到这此后,便能离开京城,两人永远在一起,心情复又大好起来。
“王爷,陛下在等您,请随我来。”
陆霜白在前引路,瑞涵对他没好感,两人一路无话。走过重重宫阙,马上要到书房处的时候,陆霜白突然回过头,问他,“你打算处置这件事?把柳笛留在宫中吗?”
瑞涵一怔,绷着面孔道:“大胆,与你何干?!”
陆霜白眼神暗去,装模作样的拱手致歉,“殿下,事关国体,微臣是为陛下担忧。”
“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越纠缠麻烦越多。”柳笛在袖中小声说,“我们走吧。”
她说的没错,瑞涵冷哼一声,越过陆霜白向前方走去,到了书房门口,由太监禀告后,走了进去。
一进书房,瑞涵看到眼前的情景,脑袋嗡的一下,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应对。生气吧,此人不是所爱的人,而是思瑶,不生气吧,此人顶着‘瀚王妃’的头衔和其他男人说笑。
站在皇帝身边,提笔作画的思瑶抬眸对上瑞涵的眼睛,挑衅的勾起嘴角,随即‘慌慌张张’的把笔一放,小步后退到桌侧,低声道:”殿下……”
“瑞涵,你来了。”
废话,太监早禀告你了,你没听到么!“皇兄,好兴致啊。”
皇帝面无表情,“是王妃会写古体字,朕让她写下来给朕看看。“
瑞涵哦了声,心里道,会写这玩意的人,朝中之人何其多,用得着一个女人来演示,皇帝哥哥,你就是喜欢上她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的是柳笛,还是思瑶?
“朕跟你说过了,朕是在去你府中的路上,遇到了她的。”
“是的。”
静默,两人都想要对方主动表明立场,偏两人都耗着不动,一时气氛尴尬。
这时就听思瑶发出哀哀的啜泣声,“瑞涵……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我被妖怪迷惑那么对你……这一次若不是被陛下相救,我怕早就以死谢罪了……”
“死倒是不用。”瑞涵冷笑:“你好好活着罢。自你走,你我就已是路人了。今日你回来亦不必有愧疚,你本和我再无关系。“
皇帝道:“即是说,瑞涵,你不想接她回王府了?”
“对外已称王妃辞世了。”
思瑶心知肚明,偏要戏份做足,哭道:“瑞涵,你不原谅我么……“
你烦不烦啊。瑞涵决然道:“你我再无关系,这句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皇兄已打算留下你,你为什么还要演戏?!
她嘤嘤的泣着,突然身子一软,扶着桌案,瘫软在地,皇帝见了忙起身去扶,“传御医,传御医——”
柳笛自袖口看到这般情景,心里道,装,你就装吧。趁乱悄声对瑞涵说:”现在离开,才显得决然。“
瑞涵微微颔首,拱手对皇帝道了声,“皇兄保重龙体,臣弟告退。”便向殿外走去。
“你站住!”皇帝赶上来,抓住瑞涵的胳膊,逼问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恨朕,以为朕要霸占你的王妃?”
没有,真没有,您喜欢,您随便。“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伤不到你我的感情,况且我对她……哼,的生死毫不关心。天下人都是皇兄的子民,她便由皇兄处置罢。”
皇帝这才放开瑞涵,“那你所说的要远离京城,就藩地方……”
“希望皇兄成全。京城中我已无留恋,不如去景色优美之地,无忧无虑的生活。“
“是皇兄逼的你在京城待不下去……”只有兄弟两人,他却做出了这等伤害他的事情。不禁愧疚的低首。
“皇兄不必自责……”这时瑞涵小声凑到皇兄耳边道:“我明白他的父亲做过什么,叫我如何原谅她……”
皇帝身子一凛,回望被宫女前呼后拥的‘柳笛’,是啊,这个女人的父亲和他有‘杀父之仇’。
不是装做柳笛么,那就要承担‘柳笛’的一切。瑞涵心中冷笑,又道:“希望皇兄答应我的请求。”
“……容朕想想。”皇帝道:“你走了,母后不会答应。”
“她啊……”瑞涵笑了笑,没有说完。她更喜欢的,是皇兄你。“臣弟告辞。”说罢,这次不顾皇帝的挽留之意,出了殿门。
瑞涵提起衣袖,对着袖中的柳笛笑道:“依我看,皇兄用不了多久就会下旨。”
“你们可真麻烦,自己想去哪里还要向他的允许。真不如一般的富户过的逍遥。”
“没办法,谁叫我生在帝王家。”
柳笛一本正经的问:“如果皇帝真的要留下的是我,你会怎么办,会迫于皇权,让出么?”李隆基霸占了儿媳妇,儿子不也得乖乖听命么。
瑞涵笑道:“怎么会,皇兄才不会喜欢真的你,字都不识几个。他喜欢的是才女,思瑶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柳笛抬手砸他的鼻子,“哼,我就那么差?”
他笑着躲开,“没有,没有,你最好。”
“这还差不多。”柳笛撇嘴,“思瑶啊,你知道她为什么明明对你无感,还要表现出一副情难舍的死样子吗?”
“迫于身份。她自称是瀚王妃。”
“切,她是在吊皇帝胃口,她越是表现出对你情深不舍,皇帝对她越有征服欲。”柳笛摊手,“没准不是人妻,皇帝还不喜欢呢。”
“……”
“皇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大概吧……”她心不在焉的轻声说,她刚才听到了瑞涵和皇帝的对话,即是说瑞涵是知晓柳天恒的作为的,那么他对她……“瑞涵,你知道先皇是如何去世的么?”
“知道。上祖命令你父亲做下的。”
柳笛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蹙眉,回忆着,“我去找上祖问宁阳的下落时,他顺便告诉我的。”
“……你情绪稳定?不想捏死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时你的年岁,连话都不会说呢吧。”瑞涵神色怅惘,“人有生生世世轮回,每一世的仇怨,自有定数。就像我,我前一世死于上祖的手……唉,不说了,我们回去罢。”
齐韶说要补偿他,被他断然拒绝。
因为他的补偿,意味着危险。
【瑞涵,我把天下还给你吧……】
—
她蜷着身子,睡梦中下意识的去拉被子,保护身体的温度,“冷,好冷……”
夜风抚着皮肤,凉丝丝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嘘——”忽然唇上被人用指抵住,尚晨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和我走……”
柳笛睁开眼睛,发现尚晨坐在自己床榻边,而她亦恢复了原本的身长,而瑞涵正睡在她身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她心惊,怕吵醒瑞涵,低声说。
“和你告别。”尚晨握住她的手,“倒是你怎么变小了?”
“你去问十夜那个变态罢。”尚晨来了,也有好处,便是能帮她早些摆脱尴尬的小人状态。看了眼瑞涵,深觉说话不方便,道:“我们去外面说。”
须臾,瑞涵睁开眼睛,身边的柳笛已不见了,他坐起来,摸着她刚才躺卧的地方,哼道:“你怎么说的?和尚晨再无关系?”在黑暗中静坐了会,大声道:“来人,去把司徒元海叫来!”
不除掉尚晨,他们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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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新月之夜,天边悬着一弯淡淡的月牙,大地黑沉,树木下寒气尤重。
柳笛抱着肩膀,对尚晨道:“你要和我道别?”不是已经说过再见了么。
“……”尚晨抿唇问:“你觉得过去可以改变么?”
这个柳笛有经验,她言之凿凿的说:“绝对不会。”如果能够更改,青墨就不会死了。
他失望极了,语调低沉,仿佛从胸中发出,“……我先遇到你,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
“这个嚒……还真不好说。”柳笛想了想,“不过呢,既然历史不可改变,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的话燃起了他的希望,只要逆转时间,她便有无限的可能靠近他。“你帮我做出了决定。”他有自信,不被十夜影响,不管过去多久,都会记得她。
“什么决定?”尚晨的决定,向来事关重大。
“我要和十……”
嗖——
柳笛只感觉一道凌厉的风从耳边划过,刺入了尚晨的身体,是一支羽箭。
柳笛循着箭发来的方向去看,只见不远处的屋檐伏满了弓弩手,而射出刚才那箭的元海好保持着拉弦的姿势。
“尚晨,你走吧。”奇怪,元海认识尚晨的,他怎么敢对他动粗,不怕尚晨杀了他们么。
“咳!咳!”尚晨突然呕吐一口血,捂着被箭刺穿的地方,痛苦的跪倒在地,满手鲜血的去拔那箭头,“这箭有古怪……”竟然能够伤到他。用不上力气,他对柳笛道:“帮我拔出来……”
柳笛大骇,尚晨的样子吓坏了他,赶紧听他的话去拔羽箭。“妈的,有倒听到钩!”箭头的设计在刺入身体后,深深勾住脏器,根本拔不出,柳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道:“尚晨,我们离开这!”
“我试试……”
尚晨的身子轻摆,眼睛微闭,只有一半的身体若隐若现,而这时,又有一箭越过柳笛穿入尚晨身体,将他钉在地上。
“尚晨——”
她想冲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他死不了的。”
“齐瑞涵,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放了他,他只是来和我告别的!”双腿腾空乱踢,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是么,那下一次告别是在什么时候?这一生,你们要告别几次?一千次够不够?!”瑞涵捂住柳笛的嘴巴,在她耳边说:“我不过是想把他关到你我辞世那天,阻止他来打扰我们,有错吗?”
“来人,把他网起来!”元海吩咐着。十数人各拿一堆树枝把尚晨盖在他身上,才拿网把他罩住。而网下的尚晨痛苦的呻吟声越来弱,暗红的血从树叶下渗出。
柳笛搬开瑞涵的手,哭红了眼睛,回眸质问他,“是那片桃花林的花木?”
瑞涵不置可否,“谢谢你给我讲解前世,很有用。”
“你放开他!你放开他!”她捶打着他的胸口,哭着,闹着,“他已经和我告别了啊!”
“你好好看看!”瑞涵怒,扳住她头,让她看向被抬起的丝网中露出的那条蛇尾,“看到那条尾巴了吗?嗯?他是蛇,是妖怪!”
柳笛噙着泪水,紧紧咬住下唇,“对,他是蛇,一条爱我的到连命都可以放弃的蛇!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