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笙歌幽 剑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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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碎湖边明月沉3

那日来临了。三人穿着新衣进了城。

他们来到了狄府大门,狄海上前招呼着,抱拳道:“义兄,近日可好?”

宇文磬微微一笑道:“我很好!恭祝贤弟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狄海谢过他后,领着他们,穿过前花园,慢步来到大厅。

旭日透过薄薄的纱窗,为几张木椅面上铺陈出一片金黄色的温柔。

宇文磬和抱着浩天的箬菊坐在那几张高贵的木椅上。深红色的坐垫,和椅子相搭配,十分好看。它软绵绵的,坐上去舒服极了!

“贤弟,我来为你引见——这是内子‘梅荏昕’,她手中抱着的,是犬儿‘浩天’,他刚满月。”宇文磬浅笑道。

“嫂子好。在下名为‘狄海’,与义兄乃八拜之交。”他自我介绍道,而后,又淡淡一笑,说道:“浩天?好名!好名!请恕小弟愚昧,不知此名有何意义。”他心中暗笑:“浩天的确是好名,可是这‘梅荏昕’,多念几遍,岂不成了‘没人性’了?”

听到“狄海”二字,箬菊赫然一惊,脸色颓然一变!磬看了看她,然后,紧握她的手,直到她感到疼痛。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我们希望孩子一身正气,日后成为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箬菊朝着狄海嫣然一笑。

狄海打量了箬菊一番,笑脸盈盈,问道:“不知嫂子是否武林中人?”

“内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谈上打打杀杀呢?”磬笑道。

而箬菊,则是看着狄海,目光随其转移而转移。——他,瓜子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她心中暗想:“当年若不是磬抢亲,我要下嫁的,是否就是眼前此人?”

狄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刻意回避。“义兄,嫂子可真是贤惠!您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确是您的福气啊!”狄海冷笑道。重音落在了“好”和“福气”上。

磬没有听出狄海的意思,笑道:“是啊!内子她貌美如花,真是让我魂牵梦萦。”

“嫂子还可真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呢!”狄海赞美道,心想——“简称讨厌!”

“哪儿的话!”箬菊莞尔而笑,心中暗道:“是你么?一定是的!——扬州城,只有一个‘狄海’啊!而且,若不是‘他’,宇文磬又怎会为我改名?”

许久……

“弟妹如今身在何处?”箬菊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想:“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所谓的‘弟妹’,大概就是我了!”

狄海听后,先是一愣,一时之间弄不清她的用意。“小弟我尚未娶亲呢!”说罢,把头低下去。而磬一听,也怔住了。——为箬菊的反常而深感震惊。“她知道了么?”一想到此,他竟有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害怕!随后,他觉得他们俩之间有怪异,便狠狠地盯着他们,算是在警告他们俩!

就餐时,她更是留意狄海——他轻轻地夹起菜,送入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好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再看看磬,一手抓着鸡腿,狠狠地咬下去,狼吞虎咽的模样,真是像极了饿鬼!箬菊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目光转移到饭桌上。她慢慢地把食物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磬望着她的无奈,诡异地一笑……

他轻轻地夹起菜,送到她的碗里。而她对这样的动作并不感到吃惊,——反正,一有外人的时候,磬就会变得分外体贴。

——好一对恩爱夫妻!

狄海没留得住他们。直到未时,三人回到了小筑。

深夜。月色清朗。清风徐来。

梅箬菊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再看看他们父子俩有无惊醒——磬正鼾睡着,小浩天也熟睡着。她轻轻地拉开帘子,迈着碎小的步子来到门边,拿起那把沉重的锄头,轻推小门,忽发起几声响,没把他们吵醒,倒把荏昕吓得直冒冷汗!心,似乎要跃出喉咙。熟睡中的他们毫无察觉,屋内依然鼾声如雷。

箬菊轻捷地踏出大门,来到后园。

她回想起当日挖地瓜时,不小心发现了秘籍的事,便站在当初自己站着的位置,双手紧握锄头,用力锄着。与此同时,又要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声。

良久……

她终于把《玄虎剑法》挖了出来,细细地打量一番——它很破旧,封面已残缺,但“玄虎剑法”四字,还在那上面。虽然封面如此,但是秘籍却完好无损。箬菊见秘籍安然,心生欢喜。她拍了拍剑法上的泥土,然后把它放进袖子内,回屋,找出文房四宝后,又悄悄地离开了小筑,来到了竹林。那儿除了她,再无他人,故此,她放下了心头大石,坐在地上。明月,撒下银白色的光辉,辅佐她模仿着真秘籍的字迹,抄写《玄虎剑法》。

抄了几页,她侧头一想:“既然这本剑法威力无穷,我何不抄本假的!不错!应该这样!对那卑鄙小人,何需谈及‘仁义’二子!”她心意已决,绝不后悔!于是,她便在下一页默写《诗经》,以及《易经》里的几段话。还剩下几页,她就又抄剑法上面的。

夜,是那样的寂寥——没有虫子的低吟,没有鸟儿的轻唱,幽暗的竹林失去了往日的喧响,似乎,大自然已悄悄地进入了梦乡。对荏昕来说,这样静谧的夜,是那样的可怖!

大功告成!

箬菊伸了个懒腰,仰首瞻望天色,焦急地说道:“糟糕,快天亮了!”说罢,她匆匆忙忙地把真假剑法放好——真秘籍放进怀里,假秘籍放进袖子里。

她回到小筑后园,把假秘籍埋在土里后,拾起锄头,转身回屋。箬菊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草草地放下锄头。

“框当”一声,锄头落下。磬,惊醒了!

他盘问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箬菊神色慌张,道:“去、去……方便了!”

“去方便,也需说得如此吞吐?”磬半信半疑地说。

她哑口无言。磬想:“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想罢,他便放下心中的疑虑,继而蒙头大睡。

如今,又恢复了方才那样的静谧、寂然……

翌日,箬菊想去找狄海谈谈,万一不成功,就拿《玄虎剑法》来诱惑他。她心意已决,故此,她趁磬不在家中,悄悄地带上剑法,独自一人进了城,来到狄府,找到了他。

当时,他正在大厅招呼客人,忽闻一女子轻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娇滴滴的,颇感熟悉,蓦然回首,却见箬菊孤身一人,先是一惊,随后,便笑了笑,道:“嫂子好。咦?怎不见义兄呢?”

她紧张,心快要蹦出来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了——“狄大哥,我是背着相公来这儿的。我想清楚了,既……既然你尚未娶妻,那么,要我委……委身下嫁于你,我亦是甘愿!为了你,我可以不惜受世人耻笑、唾骂!”待她把话说完,已是满头大汗。她想:“就算这几年都白过了罢!——我要把不高兴的事全然抹去!”

“这是什么话!这话儿能从女儿家口中说出吗?”狄海已被她的“情话”所激怒,猛地拍了拍桌子。旁边的客人在窃笑着,笑她不知羞耻。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箬菊愤怒地朝着客人喊道,又转过身子,温柔地对狄海说:“只要你愿意,要我把好不容易从磬那儿打听到的《玄虎剑法》送给你又何妨!只要你喜欢,我有什么东西会舍不得送给你?机不可失,你可千万别后悔。”她想利用剑法来诱惑海就范。——可是……“打听”?——很明显,她并非想把真秘籍送给狄海!

话音刚落,那个客人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明显地,他起了贪念。他心想:“就她这个侏儒,也配拥有《玄虎剑法》?”

然而,狄海却不屑一顾。“什么《玄虎剑法》!我才不稀罕呢!”说罢,又呵斥道:“梅荏昕!若不是看在义兄的份上,像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子,我会毫不留情赐你一剑!那一剑,足以让你毙命!”狄海转过身子。“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仙蓉,送客!”

箬菊负气离开。——没想到,真正与自己指腹为婚的人竟是如此的迂腐!

“左元,你别见怪,这类女子,我可是见得多了。那都是一些爱慕虚荣、一脸歪风邪气的人!哎!只可惜,义兄遇到了这种人,真是不幸。”狄海黯然长叹。

左元问他:“狄兄,那剑法,你知道吗?”

狄海笑道:“哈哈!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对那些什么剑法,根本不感兴趣。我啊,只要练好自家的功夫就好了,学那么多,弄得自己也累,况且,死后又带不走的。那还不如别修炼,别让自己累着了!”

左元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回过神来,抱拳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说罢,拿起剑,撒腿就跑。

他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其实她是知道的,所以故意绕路走,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死胡同里。

蓦然回首。两人四目对视。左元十分尴尬,傻笑着。

“我知道你所为何事。你无非是为了那本剑法而已!我告诉你不就得了!”箬菊笑道。而后,她把磬的住址告诉了他,还跟他说,剑法就埋在后园。

“我凭什么相信你?”左元心中充满了疑惑——会不会……是个陷阱?

“哈哈!就凭我对他充满了恨意!只可惜,我不会武功。但,我可以借助他人之手来杀害他。剑法,我可以不要,但宇文磬的命,我志在必得!”梅箬菊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瞪向前方。

左元笑道:“呵呵!‘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谋杀亲夫,还用‘借刀杀人’这样的卑鄙手段。”

她听罢,忽而冷笑道:“你不杀他,就休想得到剑法!杀了他,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话音刚落,她转身走出胡同,越走越远,消失在人海中。

此时,箬菊正在笑得欢。——且让他白忙一场罢!

左元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妨到小筑一趟。”他心意已决,往小筑方向走去。

他背着剑,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

“按照她的说法,走过这段坡路,再经过一个竹林,就到了。可是,这哪像有人住的地方啊!”左元抱怨道。

他仍继续往前走,探个究竟。他走下山坡,穿过竹林——真的有一间竹篱小筑!筑内灯火明亮。磬正倚在屋门边,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狄海被未时的事扰得心绪不宁。他生怕义兄会出个什么事,便出门,打算到小筑。

左元迎上前去。他是一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惟有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位兄弟,敢问一句,贵府后园是否有一本《玄虎剑法》?”

磬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这个秘密!”随后,他什么都知道了——“是箬菊!她骗了我,她说出去了!可恶!她竟然这样对我!”

“你是否见过我家娘子?”磬明知故问。——死到临头,才要做回儿好丈夫么?

左元冷笑道:“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磬听后,什么都知道了。——真的是她,是她说的!

风儿,惨然地嘶鸣着!吼叫着!咆哮着!那样狂暴的咆哮声,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此番吼叫,已然费尽它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它声嘶力竭,却又不愿停止咆哮!——多么倔强的风!

左元已经毫不耐烦了:“识相的,赶快交出剑法,否则休想活命!”

语毕,利剑出鞘。磬的反应快,也从身后抽出铁剑,双方互打,剑交叉并在一起,他们使出惊天动地的力度,力求能把对方的利剑逼下去。许久,双方不分胜负。左元依然抵着剑,只是剑慢慢往下,——两剑相互摩擦,擦出万分火花。剑到磬的腰间,停住。

磬激动,仰天长啸:“你杀吧!我穷愁潦倒,妻子也要离我而去。我做人也没意思了!杀吧!想我这一生,都没干过什么大事,而最可恨的是,我对大哥的诺言没有兑现,与其苟活于人世,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语毕,他闭上双眼。

他当然不想死,只是……他知道他敌不过对方,才说出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并希望它能使他震撼,从而放过自己的性命。

果然,左元完全被震撼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磬会说这些,一股悔恨之感涌上心头。他打算放弃《玄虎剑法》,可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此剑法威力无穷。机不容失!邪恶之念战胜了一切!一剑穿心……磬倒下。

“我杀了他!哈哈!”左元笑道。这笑声,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为成功杀了磬而开心呢,还是因为杀了一个正人君子宇文磬而伤感。

事不宜迟!他急忙跑去后园,很明显,有一处地方是被人挖过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占有它!他对它的占有欲,不知不觉已越发强烈。于是,他以剑作锄,挖出了《玄虎剑法》,也不事先检查一番,就放进怀里,逃之夭夭……

今晚很冷。——异样的冷,是那种彻骨的寒冷,并带了点儿凄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