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银色十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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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宗教裁判所 (1)

满身都是垃圾的味道,臭到令我自己都汗颜,可抱着我的人毫不在意。

“哗哗”的流水声,有湿湿的雾气迷漫开来,我闻到了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我却并不害怕。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有能够让我安心的力量。

背后的拉链被缓缓拉开,我微微一颤。

“迦斯。”我拉住他的手。他抱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入水中,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

“迦斯,是你吗?”我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缓缓覆上我的眼睛,似是那人不忍再看。

我温驯地闭上眼睛:“迦斯,为什么你不说话?”

寂静。他只是仔细地替我洗去身上的污迹,很轻很轻,仿佛我是易碎的陶瓷娃娃,仿佛怕触痛我一般。

“迦斯,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他们为什么都说你是宗教裁判所的大祭司?迦斯是宗教裁判所的祭司,东方晓是吸血鬼,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迦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迦斯,我……还可以是你的东方晓吗?”沉默,只有水的声音。

我被裹入一块柔软的浴巾之内,再次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好怕……迦斯。我怕白颜夕会抢走我的身体,我怕撒旦会找到我,我怕看到闻人白伤心欲绝的眼睛,我怕迦斯会消失,迦斯迦斯,你是迦斯,对不对?”

小心翼翼地,他将我放在柔软的床上。我紧紧拖着那只拥着我的大手:“迦斯,迦斯,你不会再随便消失不见,是不是?”

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一个怎么样的保证。终于,耳边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睡吧,晓晓。”他拥着我躺下,说。我枕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怀里,怔怔地瞪大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他说,睡吧,晓晓。我终于,得到了救赎。

晓晓,他喊我晓晓,我还是迦斯的东方晓。在温暖而熟悉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我幸福得宁可就此死去,再不醒来。

“如果结局是死,我宁愿杀死我的那个人,是迦斯。”紧紧抱着他,我缓缓开口,“如果是迦斯的话,我可以去死的。”

那一回,宗教裁判所攻入魔界,我对迦斯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我依然这么说。如果结局必须无奈,那么我宁可在迦斯的怀中永远沉睡,再不醒来。我乖乖闭上眼睛,入梦。

身边的人微微一动,我便惊醒了,下意识地闭着眼睛,我仍是装睡,却忘了自己即使睁着眼睛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许久没有动静,我略带惊慌地摸了摸枕边,已经空了。我摸索着下床,不小心绊到柜台,一下子摔了出去。手指触到阳光的感觉,很温暖,天亮了吗?是阳光从玻璃窗里透进来的吧。

急促脚步声,“唰”地一声响,窗帘被拉上了。我错愕地抬头,眨了眨眼睛,仍然茫茫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迦斯?”坐在地上,我侧耳细听,想感觉到迦斯的存在。

很轻的呼吸,但稍稍有些紊乱。我循着那呼吸声,摸索着走向他。果然,我刚迈出一步,那个温暖而熟悉的胸膛就自动靠了过来。抱着他,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我听到他的心跳。

“我是日行者,不怕阳光的。”我轻轻开口,嘴角弯弯。刚刚,他在怕吗?怕我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怕我会消失?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我仍然是被迦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女孩,没有迦斯,我寸步难行。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挽着迦斯的手臂,我慢慢地走,前面的路畅通无阻,我知道迦斯会带我避开前面所有未知的碰撞。

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糖果一般的甜。四周很静,连风吹过花草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这是哪儿?”虽然看不见,我依然下意识地侧头,微微仰起头“望”向迦斯的方向。他不答,我便放弃询问,安静地跟着他走。

“坐。”他轻按我的肩,扶着我坐下,我摸了摸椅子,那是一张藤椅,和以前摆在家中后院里的藤椅一样,连左边扶手处的一个被烫出来的小破洞都一模一样,那是我以前偷偷在后院里玩“烧烤”,结果差点引起火灾的记念品。

想起那一回,一贯温柔的迦斯也被我气得直跳脚的模样,我便忍不住笑,那是迦斯惟一一次,也是最后一对我大声,之后,他便突然消失了。

消失的五年间,他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茶香,是迦斯喜欢的那一种茶,我却不喜欢喝茶,偏喜欢可乐,所以每一次迦斯泡茶的时候,我总是盘腿坐在藤椅上,十分大煞风景地“啪”一下拉开可乐罐,然后抱着可乐罐一边喝可乐一边观赏迦斯泡茶。

迦斯泡茶的姿势十分的养眼,那般风雅,我不喜欢喝茶,却喜欢看他泡茶,也算是附庸风雅吧。

“啪”一地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执起我的手,往我的手里塞了一瓶易拉罐饮料。我怔怔地喝了一口,甜甜的气泡在舌尖跳舞。是可乐的味道。

我喝着可乐,轻嗅着空气中茶叶的清香,微微眯起眼睛,傻笑。暖洋洋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有一只大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便乖乖顺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膝上,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中入了梦。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迦斯不在身边,黑暗中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便摸索着下了床。赤脚走在地上,是毛茸茸的地毯,很厚实柔软。

小心翼翼地扶着床沿,我用手去探索,却什么都够不着,一步,两步,三步,还是什么都没有碰着,直到走出第十步的时候,居然还是一点障碍物都没有。

于是我干脆放开了胆子,撒着欢儿地跑,偌大的房间,一片空旷,除了床我什么都没有够着。跑累了,把自己重重地扔到地毯上,软软的地毯倒比床要舒服。

我开始郁闷了,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怎么跑都好像没有尽头?摸了摸肚子,好饿。

“怎么睡在地上?”是迦斯的声音,我忙一骨碌爬起来,装乖,胃里却仿佛有一只猫在挠似的,好饿。

他轻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我不敢跟他说我饿了。他跟我说什么我都听不真切,耳朵里全都是他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它们在诱惑我,诱惑我咬上去。

口中的獠牙比我诚实,我感觉到尖锐的牙齿慢慢滋生出来。我狠狠咬牙,尖锐的獠牙咬破了苍白的唇,唇上缓缓渗出一颗小小的血珠,我下意识地舔了舔,随即惊恐后退。

我抱着脑袋坐在地上,不敢让迦斯看到我难看的样子。他,会不会杀了我?他会杀了我吧。

那一日,他说,东方晓早就死了,现在她只是一个被黑暗操控的悲哀死灵,以鲜血来唯持着这罪恶的躯体。那么现在,他会杀了我吧。

有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我的头顶,我缓缓闭上眼睛,都结束了吗?

一阵馨香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恍惚间,杯沿碰上了我的唇,我微微瞪大眼睛,闻到血液的腥甜味道。

“喝吧。”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我愣愣地就着他的手,饮尽杯中的液体。

“为什么?”捉住他的手,我茫然地问。他是除魔者,宗教裁判所的大祭司,现居然在用鲜血喂养一只吸血鬼?他的手微微一僵。

“宗教裁判所不会惩罚你吗?”我问得有些惴惴不安,我的存在会不会害了他?宗教裁判所不是一直与魔界为敌的吗?可是迦斯身为大祭司却三番两次对我手下留情,这样没关系吗?

他的手从我的掌心收回,我感觉到他拿了帕子轻轻拭去沾在我唇上的腥甜液体。“别担心。”他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你身上的伤都自行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是撒旦,他说要带我去黑暗国度,我逃离魔界的时候被撒旦打伤了。”他几乎不怎么开口,难得主动问了这么长一个问题,我忙不迭地十分认真详细回答,用近乎讨好的口气。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轻轻地抚摸着:“是撒旦。”

“嗯。”我闭着眼睛,乖乖的。

“看不见,会很不习惯吧。”

“这样很好,很好。”我拉下迦斯的手,抱在怀里,喃喃。他用另一只手轻抚我的脑袋,不语。

眼睛看不见,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我便可以安安心心住在这个房间里。房间的地上铺着厚实而柔软的毯子,房间很大,大到我至今也没有丈量出到底用多少步可以走到尽头,于是迦斯不在的时候,丈量房间是我惟一休闲活动。

我饿了,迦斯会给我甘美的鲜血。偶尔他也会挽着我的手去庭院里散步,泡茶,帮我梳理头发。我常常觉得很奇怪,迦斯带我离开房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我自己走的时候,几百步也走不到门口。难道我的方向错了?

不过很快我就会将这些问题丢到九霄云外,还有什么是比和迦斯在一起更重要,更幸福的事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迦斯不在,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继续去完成昨天的游戏,丈量房间的距离。

走到第一千八百五十六步的时候,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我迟钝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词:结界。会不会是因为迦斯他……在房里设了结界?所以我才走不出房间?

可是,他为什么要设结界?东方晓的最大理想便是和迦斯在一起,即使他不设结界,我也会死皮赖脸地粘着他的啊。

坐在地上,我苦苦思索,左手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银戒。眼睛看不见的惟一好处就是听觉更加灵敏,指尖触到戒面的那一刹那,我听到空气中气流的异常,侧耳细听,我伸出右手,用右手食指上的银戒戒面轻触空气中的某一点。

再站起身时,我数到第十六步,便感觉到了阳光。

结界消失了。

扶着墙,我慢慢地走。这个时候迦斯在哪里,在干什么呢?他设结界是怕我一个人出来危险吧,所以才在房间里铺了那么柔软的地毯,除了床什么都不放,这样我怎么玩都不会撞到自己。要是迦斯知道我能够走出来,会不会高兴?

猫一样竖了竖耳朵,我听到有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而来,是迦斯!我能够分辨得出迦斯的脚步声!

我偷笑,摸索着躲到走廊后面,准备吓他一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我悄悄踏出一步,准备跳出去时,忽然有另一个人比我更早地跳了出去。

“迦斯!”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声。我忙躲回原处藏好,如果被别人知道迦斯藏了一只吸血鬼,会给他带来麻烦吧。

“巫马小姐。”迦斯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又淡漠疏远。我嘴角微微翘起,迦斯跟我说话时很温和,却不会如此淡漠。

“好冷漠。”那个女孩抱怨,又道,“叫我火野就好啦。”

“尊卑有序。”迦斯的声音仍然淡淡的,虽然如此说,口吻却是一点都没有卑微的意思。

“你好没劲!”叫火野的女孩嘻笑,随即又道,“女王失踪,魔界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找不到莉莉丝,撒旦一定发狂,那个家伙撒起野来,还不把魔界拆了,任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叫火野的女孩越说越兴奋,又问,“现在魔界形势如何?”

这便是他们的如意算盘吗?迦斯也参与其中吗?所有一切都是他们的计谋吗?

“撒旦盛怒之下杀了女王的执政官和审判者,我们秘密派遣的除魔者也已经入驻魔界。”迦斯的声音一贯温和淡漠,听在我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在我自以为幸福的日子里,他们在浴血奋战吗?在我盲目的自以为是里,他们遭到了灭族之灾吗?

洛特……闻人白……我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耳边一片嗡嗡作响,我狠狠握拳,指尖刺入掌心,感觉不到疼痛。

小山,奥兰多……他们是如此的信任我,但是他们口中那个伟大的女王陛下却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候抛弃了他们。

他们是吸血鬼,他们是魔族,他们是可怕的妖魔,他们为人类所不齿,所以他们活该被除之而后快吗?

已经死去的心脏仿佛在油里煎熬,明明很痛,却是冰凉一片。

迦斯,我们,果然还是回不去了。无论我再怎么委曲求全,无论我再怎么粉饰太平,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所有的依恋,所有的感情,因为那么多失去生命的魔族,被连根拔除。

谈话结束,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从走廊后走出,我听到白颜夕在我的心底哭泣,叫嚣着要破体而出,她要报仇。白颜夕,你的心很痛,是不是?我也很痛啊。白颜夕,你很恨我吧,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愚蠢,他们怎么会死呢?你知道的,他们是那么的相信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迦斯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些许的焦急。听到他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看”向他,紧紧握了握拳,又松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气流的波动,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抚向我的脸颊。下意识地侧头,我躲开他的触碰,我能想象到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的样子。

“下次想出来,告诉我。”寂静半晌,迦斯终于开口。

“你不问我是怎么出来的吗?”我微微扬起下巴,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过一条湿湿的痕迹。

寂静。

“你是谁?”寂静中,冷不丁地响起一声娇斥,是刚刚那个女声。

“我是谁?”我歪了歪脑袋,一脸迷茫,“我是谁呢?”

“你不是人类!”那个女声低喝,随即一道森冷的气流挟带着危险的气息直扑向我,我直面攻击,怔怔地不闪不避,脑海中有一刹那的软弱,如果就这样被击中,死去,也不错。

一双温柔的大手将我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