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一个工业大市,轻工业极少,重工业分布在市郊以及郊外。工业出口占了所有产值的四分之三,市内不见得有多么繁华,红砖瓦房却是有的,一栋栋矗立街边,一矗几十年,风雨飘摇而未倒。
房地产商屡次劝诫市民朋友说:"那是危楼,是巍然屹立,也是危然屹立,应该尽快捣毁重建,以保证市民朋友的基本安全。"
可是没人听劝,甚至和拆楼的房地产商死磕到底,舍命相拼。因为这些市民朋友都是穷人。那么,工业产出赚来的钱去了哪里?别忘了,这些工业区大多是国家的,不是私人的。从A市来到B市,第一感觉是萧条,第二感觉是破败,第三感觉是萧条破败。
天气阴沉沉的,烟雾浓重,灰垢也厚积薄发,清风一起,便欢快的四处寻找寄主。那些陈年的泛昏黄的照片,也许和此地的现貌颇为相似。
有历史的沧桑,也有浓浓的厚重感,只不过与文化无缘,而与水泥袋沾边。随处可见的身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也和这儿的建筑一样,满是沧桑之感。
他们脸上纵横的皱纹,肆意的泥印,流淌的汗水,和疲惫的眼神交缠在一起,每一日出勤出力出神,然后回神回家,循环交复,比机器还认真还机械的努力,为了什么,有选择吗?我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当倪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的感慨几千言不能详尽。他自命为一个尚需奋发的作家,感性的力量时时牵动着他的神经,或悲或悯或叹或唱,丰富的情感时常溢出来,专注于周边的人与物,事与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太安逸了,现在只不过吃一点苦,就快要举高双手投降了。这些勤劳的工人,给了他走下去的希望,虽有恶势力的奸计阻挠,他只该让恶势力现出原形,然后伏首待诛,而不是自己先引颈待戮。那太懦弱了,不是男子汉的作风。他决心让周围的人看到作家阳刚的一面。
刚来的时候有这些感慨不足为怪,生活些日子就适应了。两市相邻,气候差不多的阴寒,所以适应很容易。倪秋带着杨小蝶就在市郊一处简陋的屋子里住下来,房东是个老太太,为人随和而且视力不佳,极好相处。
她的老伴一年前死于中风,家里没钱医治,吃了几幅中药,卧床几月,后油水不进而活活饿死。老太太膝下无子,全靠社保与邻里救济过活,这更使她宅心仁厚,善良而且勤劳。
秋蝶刚住进去,她便抽出时间来细细打扫了屋子,堵住漏风的窗户,原来闲置的一张光秃秃的木床上,也经她铺了厚厚的稻草。床单与被褥由杨小蝶购置,请人到市集上买的便宜货,应付一时。她闲下来时硬要帮她铺好床单套上被子,杨小蝶心疼她一把年纪,送了全新的被褥给她,几番感谢之后,请她回去歇着。做饭时再去帮忙添柴伙,一个锅上做饭,一张桌上共餐。
这日子少了焦虑,不几日,便使人感受到过稳定日子的好处。杨小蝶有了家庭主妇的样儿,做饭洗衣扫地叠被,这些基本的家务事干得仅仅有条而且不觉烦躁,她开始有些喜欢这样舒心的小日子。而倪秋自感身上背负要案的压力,创作也无从下手了。
他觉得内心很疲惫,没有写东西的兴趣,尽管理性告诉他,要振作起来,可是办不到。此刻,理性的力量毕竟太小了。他找了些书籍,每日看书打发时间,也便于从书中静下心来,等待刘彦平的消息。
刘彦平寻找计森,也不知找到了没有,他静静的想着。
这也许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城市,工业废气充斥着的废弃的厂房里,现代设备没有踏足的那些角落里,阴暗潮湿污浊恶臭的常人不会去的地儿,发生过什么,发生着什么以及将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谁又能预见到呢?
说不清道不明,隐伏的危机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当灾祸降临,谁又能化解能避免?上帝都不知道,他懒得管这些事情。
郊外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里,一个壮如牦牛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虚弱的喘着气,他的房门开着,清风灌进来,夹着几声狗吠。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远处的树影下正缓缓走来一人。狗愈叫愈厉,链子哗啦啦清脆的响,屋内的男子判断,那条狗链子许管不了几日了。
那人走近了,男子发现,他裹着白大衣,头戴一顶小毡帽,手里拎个白色的箱子,蹒跚走来,似个老人。
老人走近房子,被那狗炒得烦了,冷眼看着那畜生。狗是能通人意的动物,它被吓得禁了声,不安的乱转。男子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不解地皱着眉头。老人走进屋子,清楚眼前坐着的虚弱的男子便是他的病人,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把手提箱子放到墙边的桌案上,打开来准备针剂。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忍不住问,他虽生了病,可语气里的强硬却减不得分毫。
"计森。"
"没听说过,我朋友怎么会认识你的?"
"跟你一样,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计森面容冷淡,一只针剂已快准备好了。
"你很拽,在我面前拽成你这样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杀了很多人。"
"只要好好给我治病,看在我朋友的面上,我不会杀老人的。"
计森依然冷着脸,拿着针走过去。"你还没为我诊治呢老头。"男子提醒道。计森只作没听见,举针扎下去,柱塞一推到底。男子醒悟过来,胳膊肘立感麻痹,无力软瘫下去。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慌了神,左手操起旁边一张凳子向计森打去,可是力道并不大。
计森伸出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已经握着一把手术刀,轻轻一划,一道鲜血飚出,男子的手臂被划出一道5厘米左右的伤口。顿时惨叫起来。凳子掉到地上,"嘭"一声,又惹来门外套着的狗的几声预警的叫唤。一分钟不到,男子便昏死过去,头耷拉着,鲜血兀自流下来,浸红了袖子。
他关了门窗,着手处理尸体,一个时辰后,他开了门,离开这栋房子。警方发现这宗命案是在五日后,房子对面的住户老听见狗叫,整日里不得安宁,炒得忍耐不下去了,上门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