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嘉陵江畔一家担担面馆,这里是日本谍报网一家联络站,刘泽之正准备出发去见张占,权菅祜赶回来,刘泽之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今天你不露面,让宋宁生告诉我给张占安排的联络点和助手吗?宋宁生已经从你们落脚的那家联络站出发了吧?”
权菅祜答道:“还好赶上了,我一直担心你已经出发了。倪局长急电命我和古华在你和宋宁生撤离后,继续留在重庆一段时间。倪局长说张占的军衔虽只是个上尉,地位却很重要,让我在此期间亲自和他联络,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面见张占,命宋宁生去安排你和古华今天午夜乘船离开重庆等有关事宜去了。”
“我一直担心拿不下张占,由你一同去我就放心了。老权,重庆是民国政府的战时陪都,军警宪特密布,你要小心在意。”
刘泽之暗道权菅祜滞留重庆,不会没有目的,难道日伪在重庆有行动?虽然权菅祜说是刚接到电报,以自己对倪新的了解这个行动还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绝非临时起意。按照原定计划今天午夜就要离开,怎么样才能打探出实情?转念一想,权菅祜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在监视之中,没必要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出口询问。如果不问,带着宋宁生离开重庆后权菅祜等人出了事,也不会受牵连。
权菅祜笑笑答道:“你放心吧,我在重庆潜伏数年,对这里很熟悉,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你们走后最多四五天我也就出发回去了。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走出担担面馆,刘泽之边走边问:“那个女的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给她用的强力安眠药和对张占使用的不同,十二个小时后才能清醒,对王凤仙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不对,是春梦,哈哈。”权菅祜笑的颇为暧昧猥琐,刘泽之也忍不住笑了笑。
二人一前一后拉开四五十米,走到租用的那间家庭旅馆。
十二点一刻张占来了,几个小时不见,两眼通红、胡子拉碴的张占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我想着你也不敢不来,守时是一个特工最基本的素质,张占,你迟到了。”
张占恨恨盯着刘泽之,怒道:“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手里!”
权菅祜敏锐的听出张占话里屈服之意,劝解道:“泽之,你这随时随地开玩笑的毛病可不好。张先生,你和泽之是老朋友了,别和他一般见识。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条条大路通罗马,曲线救国也是一种方式,未必就行不通。”
刘泽之也顺势劝道:“张占,这个乱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作为一个男人,连给自己的女人一份安逸的生活都办不到,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民族大义,岂不太可笑了?你放心,我和权队长回上海就替你向倪局长申请,一年效力期满,你就可以带着老母、未婚妻到大上海来团聚。如果在此期间能立下大功,还能提前。”
张占长叹一声说道:“你们别以为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毛先生身边……我一个侍卫,根本接触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刘泽之,这你知道的最清楚。”
权菅祜笑道:“张先生放心,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也为了你的安全,上峰启用你的次数不会很多。这里是配给你使用的专用联络店的地址和接头暗号,还设有一部电台,你的代号启明星,从今天起,这两个人就归你指挥了。”权菅祜拿出三根金条:“这是你的活动经费。”
张占看着金条发了会呆,又是一声长叹,装进了口袋里。权菅祜和刘泽之略一对视,放下了心。权菅祜问道:“张先生,我和刘处长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你多保重,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毛人凤逃离苏北的时候,乘坐的居然是李士群主任的专车,你们是怎么搞到专车的?这只不过是我个人好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时过境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不会给刚上贼船的张占太大的压力,权菅祜不过是想以此试探张占的诚意。
“专车是我驾驶的,至于怎么搞来的……我不是很清楚,是陈劲松开来的。”
刘泽之追问了一句:“我也很好奇你们最后是如何逃离的?”
张占不愿多说,很简单的答道:“我开着李士群的专车在一处检查站外和一个叫山木龙三的日本人——这个人的名字是周成斌在车上对毛先生说的——撞上了,周成斌和陈劲松开枪强闯,之后毛先生带着他们几个下车换船,命我开车继续走转移你们的视线,而后弃车自行设法回重庆。分开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番话和权菅祜所知相互印证,让他放下了一半的心,笑道:“原来如此,又是陈劲松干的,听说他回来重庆,现在在什么地方?”
“唉,陈劲松的腿截肢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可惜了,军统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只能去一个培训班混日子里,这个年头,唉……也好,总算没把命丢在上海。”
怕刺激张占,权菅祜不再多问,又交代了几句,三人就此分手。
当天晚上九点,汪秘书办公室内,张弛回来了:“老汪,刘泽之走了,我亲眼看着他上船的,奇怪的是权菅祜和那个叫古华的没有一起走,难道他们四个分两路走的?”
汪秘书摇了摇头答道:“不是,负责跟踪权菅祜的人汇报说姓权的换了家旅馆,没有离开重庆。”
“这么说他还有事没办完?刘泽之没有汇报是什么事?”
“权菅祜滞留重庆当然是还有事要办。八十六号并没有汇报,应该是他也不知情吧。”
张弛又道:“对了,监控权菅祜还有什么收获?何时可以动手破获日本人重建的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我不能长期留在重庆,上海那里,周局长一个人,我不放心,但是又很希望有机会参与破获抓捕。你不知道,周局长受过电刑,后遗症很严重,一直没有机会彻底静养恢复,自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汪秘书皱眉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权菅祜这两天除了和刘泽之见面,给张占设局,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而那个叫古华的,今天凌晨突然失去了踪迹。”
张弛一听就急了:“失去了踪迹?怎么回事?六七个人跟踪一个人,还是在中国人自己的底盘上,这是失职,必须要追究责任!陈劲松负责的那个培训班是提高班,学员应该都是曾独当一面的职业特工。”
汪秘书解释道:“老张,你别动气,因为要保护刘泽之,所以命令他们宁可跟丢,也不能让被跟踪的人发现。再说你知道的,执行跟踪任务那些人都不是重庆本地人,来了重庆就直接去了培训班,此次又是临时接受任务,连个熟悉地形的机会都没有。好在权菅祜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张弛只得作罢,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古华到底是什么人?八十六号说之前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而权菅祜对此人颇为客气,权菅祜是76号行动队长,虽是下属,却和倪新一样都是上校军衔,地位不低啊。”
“难道古华的军衔也是上校?小野平一郎手下上校军衔的特工?八十六号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张弛,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跟踪权菅祜,八十六号说他们次来有两个任务,一是发展卧底,由刘泽之负责,宋宁生协助,从表面上看已经完成,所以刘泽之和宋宁生回了上海;第二个任务是启动重建的谍报网,由权菅祜负责,古华协助,难道实际负责人是这个叫古华的?”
汪秘书无可奈何的答道:“也只能如此了,老张,跟踪权菅祜的事交给我负责,你还是少露面。”
张弛虽不放心,也只能点头答应。
二十四日下午,汪秘书再一次请来了张弛:“老张,权菅祜一直在收集重庆民生方面的资料,又和张占见了一面,问了很多有关毛先生行踪、分工、起居等方面的情况……”
两天来坐立不安的张弛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不急之务,他留在重庆,就算是他曾长期潜伏在重庆,也是有危险的,就是为了这些事?那个叫古华的,有下落了吗?和权菅祜联系过吗?”
“没有,权菅祜买了一张明天上七点开往桂林的长途汽车票,我想他是想由桂林转道越南,而后经由香港回上海。”
“一张?你确信只有一张?古华不走?还是分头走?”
“目前还搞不清楚。”
张弛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说道:“能不能抓捕权菅祜?”
“在你来之前,我请示了毛先生,也提出抓捕的申请,被驳回了。”
张弛说道:“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为了今后张占的卧底,不抓捕也是对的……可是现在权菅祜要溜,而古华又失去了踪迹,破获日本谍报网的事请怎么办?老汪,权菅祜让八十六号先离开重庆回了上海,会不会是八十六号暴露了?如果我们在放走了权菅祜,岂非鸡飞蛋打?”
汪秘书答道:“你的顾虑有道理,八十六号已经离开重庆,我也很担心他会有危险,却又无法联系,只得向毛先生汇报,毛先生说陈劲松比较了解对手,又没有参与此次行动,旁观者清,命令他一同商议,我已命人去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