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高文驾车到了南京郊区,一条弯曲的河汊边,只见一身渔民打扮的冯根生带着两个人站在路边,艾高文靠边停车。
几分钟后,艾高文一个人驾车离去,面无人色的梁女士主仆被冯根生等三人夹在中间向河边的一条渔船上走去。
十多个小时后,六号凌晨六点,冯根生一行人赶到了民国政府第三战区长官部下辖的警卫团驻地,张弛走了过来,冯根生行了个军礼,说道:“张副局长,汉奸押到。”
闻听此言,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梁女士主仆吓的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了。
张弛沉下脸教训道:“胡闹!梁女士是我们请来的贵客!碍于潘师长尚未起事……算了,不知者不罪,小孔,把梁女士带到我的房间去,好生照应。”转身对梁女士笑道:“部下们都是粗人,失礼了,梁女士别放在心上。”
一路上被冯根生一再教训恐吓的梁女士惊魂稍定,赶紧点了点头,跟着警卫员小孔走了。
这时正是部队出操的时间,军营中居然出现了一个衣饰华贵却又脸色灰败的女子,很是抢眼,许多人驻足围观,窃窃私语。
二人跟着小孔来到一排平房,打开最边上一间的房门,让梁女士主仆进去,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房间里各种生活用品粗备,靠窗户的脸盆架上放着大半盆清水,梁女士拿起暖水瓶,里面也是满的,她简单洗漱后对女仆说道:“我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的,这好像不是潘师长部队的驻地。你拿着脸盆,我进来之前看到外面有水井,以打水为名出去看看。”
女仆也很害怕,却没法回绝,只好答道:“好的,我这就去。”
走到水井边,拿起水桶,女仆看着辘轳发愣:不会用啊。
田成佯装路过,说道:“我来吧。”熟练地搅起两桶水,还热情的帮着送进房间内。
梁女士连连致谢:“谢谢你,长官。”
“什么长官?你叫我田成就行。战时条件艰苦,虽然是军统上海分局张副局长住过的房间,也简陋的很,让您受委屈了,还缺什么,你就告诉我,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梁女士并不知道田成和潘干臣是甥舅至亲,见他和颜悦色,鼓足勇气问道:“原来是田长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骗我们……让我们上车的那个长官说是潘师长命他接我们来驻地;押解我们来的那个长官却一路上骂……我是汉奸姘头……军统?难道……”
田成笑着解释:“你说的是冯组长?他不了解情况,怠慢了。现在……还不能说,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里是重庆国军第三战区长官部警卫团的驻地。梁女士,您可真的再别叫我什么长官了,我当不起,算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很快您就会明白。”
“重庆第三战区?那是韩德勤……”梁女士还是一头雾水:“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想用我要挟老潘?”
“你想哪去了?接你们来这里的确是潘师长的命令,你不还还收了一笔钱吗?军统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给您钱?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老潘?”
“还需要耐心等几天,潘师长这几天军务繁忙。有事你找我就行了,我叫田成,您真的没听说过我?”
梁女士想了想答道:“我跟潘师长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你刚才说军统?我想起来了,老潘说他有一个外甥在重庆加入了军统,可他没提你的名字,你就是……”
见田成没有否认,梁女士稍稍安心:此人总算是有点瓜葛,想来不至于加害自己吧?她又问道:“那我可以出门吗?”
“当然可以,你是军统的贵客。不过要走出驻地,最好提前说一声,别误会,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对了,我还有点事,中午回来给您送餐。告辞。”
田成走后,百无聊赖的梁女士试着走出房间,果然没人阻拦,四处转了转,见到他的人都很客气,有的还主动搭讪,她这才放下了心。
六号下午三点,浅野一键拿着一封电报匆匆而来:“将军,影佐将军打来电话,说是他安插在重庆韩德勤部的内线发来了密电:潘干臣的姘头出现在韩德勤部警卫团,颇受礼遇,还有人风传军统送给了这个女的十根金条,都说军统出手阔绰。”
小野平一郎眉头深锁:“难道姓潘的真的有异志?倪局长已于今天上午七点出发赶往潘干臣的师部……浅野君,何其莘那里有新消息吗?”
“还是三个小时前发来的那份电报,他本人在一零九团,派其他人去了另外两个团。说是开始讯问后,团部的几名军官还算配合,其他被讯问的对象只到了两位,苏团长的解释是韩德勤部时有小规模的军事行动,各个营连长接到来团部的命令后,要先安顿好部队才能动身。”
“潘干臣的情况如何?”
“于思文带着三名宪兵贴身监控,他的两名随员被属下软禁在了其他房间里。对了,属下派人去他的那个姘头家里搜查,虽然没发现可疑物品,却听留下来看门的厨娘说姓梁的那个女的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不要打电话,密电影佐将军,请他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令皇军向潘干臣部师部靠拢,以策万全。”
“是,将军,潘干臣部师部和两个团的驻地距离不远,只有一零九团的驻地在七八十公里之外,距离最近的皇军正规部队也有八十多公里。”
“我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二十八师下辖的苏东然等三名团长八号来南京述职,国防部已经给这三个团发了电报。你电告在一零九团团部的何其莘,命苏东然不要等到八号了,即刻动身,连夜前来南京述职。”
下午五点,何其莘拿着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发来的密电,来找苏东然:“苏团长,这是我刚收到的,请您过目。”
苏东然接过来看完,笑道:“电报怎么发给了何处长?不是说八号去南京吗?我还想着那个时候何处长的公务也办完了,可以同行。”
何其莘也笑着回答:“谁知道司令部为什么又改变的原定的安排。”
“那我只能先走了,何处长放心,我走后,参谋长会继续协助你的工作。”
见苏东然没有抗命的迹象,何其莘暗暗放心。一刻钟后,故意在大门口逗留的何其莘看见苏东然的吉普车驶出了军营。
晚上十点,何其莘准备就寝,部下夏松悄悄的走进他的房间,低声说道:“一个小时前我就想过来了,苏东然手下的一个勤务兵一直绊着我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以要睡觉了为名脱身。”
何其莘奇道:“干吗鬼鬼祟祟的?什么事?”
夏松答道:“一零九团三营一个连副是我一个小同乡,今天来了团部,是您亲自讯问的他。”
“我记得,姓詹,晚饭前和他谈了两个小时,没问出什么。他怎么了?”
“他吃完晚饭回驻地,迎面碰上了我,这才知道我跟您来了这里,我们聊了一会,他说让我送送他,离开团部后,他告诉我: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这里!我问他为什么,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被我逼急了,才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有可能出事,让我好自为之。”
何其莘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这两天接受讯问的一零九团的军官,虽然都很配合,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想来这些人说的都差不多,所有细节都能对的上,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到现在为止,除了团部的军官,只来了三个营连长,还都是副职,难道一零九团要起事背叛皇军?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苏东然很爽快的去了南京。他问道:“这个小同乡和你的关系如何?”
“我和他数年不见,不过在家乡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密切,他们家家境贫寒,家父家母经常资助。”
“可是苏东然奉命去了南京,会不会是你这个小同乡信口开河?”
夏松答道:“去了南京?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才还看见他的亲信罗副官了。”
何其莘的心里更没底了:“在哪里看见的?你和他说话了吗?下午五点多钟苏东然乘坐吉普离开驻地,我隐约看见罗副官就坐在前排。”
“我虽然没和他说话,但肯定没错,就是罗副官,咱们一来就是他负责接待的。”
“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我假意回了房间,摆脱了那名勤务兵,绕路悄悄来找您,看见罗副官去了最后面那排营房尽头那间房。”
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完不成任务不说,还有可能搭上性命,可又不敢贸然翻脸,何其莘想了又想说道:“小夏,你私下通知咱们的人进入一级警备,不要待在一个房间里,电台做好随时联络的准备。”
“是,我这就去办,用不用和倪局长联系,请他报告影佐将军?”
“我去看看,等我的消息。”
何其莘打开配枪的保险,径直来到夏松说的看见罗副官进去的那间营房门口,只见房间里亮着灯,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里面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停止了。何其莘又敲了敲门,说道:“我是南京来的何其莘,林参谋长在这里吗?”
房门打开了,居然是苏东然!
何其莘吃一惊,心知不好!强笑道:“苏团长,您不是去南京述职了吗?怎么在这里?”
苏东然没有回答,房间里另外一名男子起身说道:“何处长,在下重庆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