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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如花美眷(大结局) (1)

永乐七年,九月,福洲!

慕容珏,不,应该是黎青青在八月未便赶到了福洲码头,她记得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归来是在九月份,却不知具体是哪一日,唯恐错过,便早早赶来了,她相信无论是哪一日,杨士奇必会等在这里。

为了行走方便,黎青青换了一身男装,她想象着陆羽看到留书知道她已经出走时的表情不禁偷偷的笑了,又不禁微翘起娇唇,谁让他拦着不许她独自外出呢,黎青青自然是不能直说要来福洲等杨士奇,只说要去寻找落雨,陆羽则不放心她一个女子行走江湖,冷着脸给她两条路选,一是不得离开陆府,直到他有时间能陪她离开;二是他派一个人跟着她去找落雨。当然这第二条路也是他不情愿的。

黎青青很干脆的赏了他一对卫生球吃,三日后却趁陆羽进宫的时候换了男装悄悄溜走了。

谁知刚走出长安街不远,便看到汉王带人向陆府方向拐去。

黎青青忙低头躲开,心里也不由暗暗后怕,让这个魔星缠上可不象陆羽那么好摆脱了,当下毫不迟疑混出城去。

她在这片码头已经逛了十天,远远近近都看了个遍,希望着一次不期而遇,然而那张熟悉的面孔却不曾出现在眼前。

她也曾想过,杨士奇必不会以本来面目示人,可是即便那张无表情的面具脸也未曾看见,莫非他还没到福洲?

黎青青心中忐忑,难道他又换了一张面具?还是……

这一日,她干脆换过女装出去,即便她认不出杨士奇,杨士奇总能认得出她了吧!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平静无波,深蓝色的海水如丝滑的锦缎一样铺展开去,远处海天一色,白鸥飞翔,轻轻掠过海面激起点点微澜。

码头上人来人往,仍没有她要等的那个人,大海的喜怒无常她早已经深有体会,他们那么大的舰船,又设施齐备尚有面对危机的时候,她简直不敢想象,他的一叶孤舟是如何在怒涛骇浪中度过的两年。她的身边还有郑和,有那么多的人,有时在茫茫大海中走了多日,她尚觉得不堪忍受那种漫无止境,眼前看不到任何参照物的无望。

他,独自置身苍茫大海中该有多大的毅力忍耐着怎样的寂寞和渺茫!还有,寻她不至的焦灼!

这样想着,黎青青心都疼痛起来。

“姑娘!”

声音清冷如许。

黎青青蓦然大喜,忙转身:“杨——”

眼前那人一身浅灰衣衫,摇着一把折扇,意态悠闲,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却分明不是她一心要等的人,黑亮的眸子瞬间黯然。

那人见到黎青青的容貌,不禁一怔:好美的女子!

微微行了个礼:“姑娘站在海边已经大半天了,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防说说,也许夏某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黎青青心不在焉的摇摇头:“不敢有劳夏公子,小女子只是在等人!”

“哦?等人?”那人却似乎来了兴趣:“姑娘莫不是在等什么亲人?”

青青想想,在这个时代里也只有他能称为自己的亲人了,遂缓缓点点头。

“姑娘的亲人出海了么?”

那人却不等黎青青回答自顾说道:“这一片码头,夏某熟的很,人来人往也不过那些个人,一旦有陌生人来,小子们也早就报告于我,姑娘已经来了十几日,日日在这一带闲逛,最近除了有消息说郑大人的船队要回来,别的并没有什么了,莫非姑娘的亲人在大明的船上?”

黎青青一惊,这人竟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来了几日都有人向他汇报,不免心存警惕,摇头勉强道:“不是,不劳公子费心!”

说着转身欲走。

那人目光一闪,轻轻一摆头,跟在后面的两人已经左右挡住了黎青青的路,笑道:“这片码头事无大小都是公子管,姑娘暂请和公子回去,有什么为难的事和我们公子说一声,保管万事皆休!”

黎青青见他拦路,冷颜道:“你们要干什么?”

“姑娘莫慌,只请姑娘回府小住几日,夏某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

见他目光灼灼只盯着自己周身打量不止,不由得心慌。

心下焦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只见那人惊道:“姑娘止步!”

黎青青脚下一空,身子向后跌去,不禁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却没有预想的摔进冰凉海水之中,身子撞进一个暧暧的怀抱,一股久违的凛冽气息夹着海风淡淡袭来,黎青青蓦然睁大双眼,目光顿时胶着在梦萦千回那张脸上。

面孔粗砺了几许,倒生出了几分粗旷,眉宇依然俊挺,透着几分憔悴,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一如大海般深沉,却再掩不住那一汪深情,眼光如芒热瞬也不瞬注视着她,抱着她旋身跳到一处空地上,口中淡淡笑道:

“姑娘看够了吗?姑娘这一走叫杨某好找!”

黎青青脸上一热,眼眶不禁发酸,低低道:“你瘦了!”

杨士奇扬眉笑道:“青青更美了!”

说着将她放在地上,轻轻亲了下她的额,一抬头,转身冲那三个人一指冷冷道:“是这些人要逼迫你么?”

眸底柔情刹那退去,寒意如层层冰雪般堆砌。

还未等黎青青说话,只听那个姓夏的公子喜道:“阁下莫不是海上飞侠么?半年前我们的商船遇到海盗正是大侠救了我们,虽是晚上瞧不甚清楚,但在下自问眼睛还管点用,在下夏至明,夏某从不敢忘记大侠的恩德!刚才是误会,误会!”

“误会?”

“是,只因不日郑大人的船队便归来,在下受人之托注意码头有无可疑之人,所以才对这位姑娘误会了,原来姑娘等的人便是大侠啊,请二位移步去府上小坐,容夏某好好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

杨士奇微点点头,淡声道:“不用了!只是——”突然声线一凝:“虽是误会,若不是我赶的及时,你岂非害她落入海中!”

“这——”那人见机倒挺快,略迟疑躬身冲黎青青深深作了一揖:“夏某鲁莽,请姑娘恕罪!”

黎青青淡淡瞥他一眼,只觉得此时满心满脑都是杨士奇的影子,只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和他一叙别后之情,遂向杨士奇嫣然笑道:“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杨士奇知她心意,闻言笑握住她的纤纤素手,顿觉凝香如玉,心中说不出的满足,更不再理那些人转身便走,夏至明心中微急刚想举步拦住,但觉头上一片冷风掠过,地上纷纷落下缕缕黑发,不由大吃一惊,只听杨士奇声音冷冷传来:“既是误会便只略作惩罚,若有歹意,此发便是你项上人头!”

说到最后一个字,二人身影已没入人群没了踪影。

夏至明恨恨的跺跺脚,不敢再追,一旁跟着的人劝道:“公子,那姑娘虽然美貌,可咱府上的那几个也并不逊于她啊!”

“你们懂什么,昨日刚刚收到汉王的消息,说府中跑了一位美人,要咱们帮忙留意着,若只是一个普通美人,汉王岂会在意?跑了的必是他心尖上的人,我瞧着这姑娘倒很像,可惜了这到手的富贵!”

“既如此,那我们还追不追?”

“追你个头啊!”夏至明不耐烦举手打在那人头上:“你没看到她旁边那个人么,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出手时我竟丝毫闪避不开,你们说,是命要紧还是富贵要紧?”

“公子可不是糊涂了,没有命了还要富贵干什么?当然是命要紧!”

“你这会子倒明白了!既然命要紧,还不赶紧服侍公子我回家!”

“哎!”

主仆三人渐渐走远!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

永乐九年,京城应天皇城内,匆匆走来一人,中等年纪,身材不高,身穿青色官服,眉宇略带憔悴,只听值班的公公打了个喏:“解大人,皇上远征鞑靼,这一时也回不来,大人总等在京城也不是常事,不如暂请回化州吧!”

来者正是多年未见的解缙,当年神采飞扬的面容带了风尘仆仆之色,唯有双目炯炯有神,听了公公言语,眼中掠过一丝丝失望。

当年,他被贬至广西作参议,初时还不甚在意,凭他的才华怎会埋没在那偏远地区?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生气,等皇上气消了自然会调他回来。

没想到这一去,就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呆了近三年才等到一个调至化州作督饷的差使,这次进京是汇报督饷,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次进京机会,解缙只想牢牢抓住,无论如何得让皇上将他调回来,谁知皇上竟亲征鞑靼不在京城。

他若就此回化州,更不知何年何月再有回京的机会了,看着重重宫门,解缙心头一片茫然,失落一点点漫过心头,难道就这样回去?

不,这次进京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皇上不在,所有机会都等于零啊!

解缙一时进退两难,就这样放弃,心中着实不甘,可是又总不能一直在京城等下去吧!

正自哀叹时运不济,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太子的仪仗正进了宫门。

太子,对啊!还有太子,当年他可是一心扶持太子,太子心地纯厚,若知他的苦楚定能帮他!

解缙重新打起精神,向东宫走去,守在大殿门口的公公见是解大人,原本认识,忙进去通传。

解缙负手站在高高的朱红宫门前不由感慨,果然是物是人非,景致仍是当年的景致,人却非是当年心情。

当时他正得皇上重视,入内阁,当学士,人前显贵,何曾如此落魄,京城那些官员都以求得他解缙的一字为荣,他仍记得在福升茶楼戏弄纪纲,正是那次,认识了义妹,当初还误会义妹与太子两情相悦,谁知竟不是,听闻她也回过京城,已更名为黎青青请旨出宫去了。

义妹本就不愿入宫,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解缙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蓦然,他心头一跳。

那年黎青青离开时曾给他留下一封信,信虽然已经烧毁,然而其中内容仍记忆犹新:

“今日一别,从此山高水远,相聚遥遥无期,有一事妹实乃放心不下,兄潇洒特立,洁爱心高,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兄当提防小人!大典将成之际,兄许遭暗伤,远调他乡,若得返京机会,且记,万万不可去见太子!当谨言慎行,防小人中伤。另,若在大典完成之际,兄能功成身退最佳!”

“兄许遭暗伤,远调他乡,若得返京机会,且记,万万不可去见太子!”

“且记,万万不可去见太子!”

解缙脑中只轰然响起这一句话,当时看完信时,他并不在意,曾以为义妹是女子之见,然而,不过两年,他竟真的被贬他乡,遭贬之时可不就是大典将成之际?

她竟然料得一点不差!

义妹的话竟如偈语一般,她似乎也早已料到他会有一次返回京城的机会,那么“若得返京机会,且记,万万不可去见太子”又是何意?

解缙遽然心惊,他略踌躇向宫门内看了一眼,庭院深深,宫宇错落,通报的人正向这边快步走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当下不再迟疑,转身向宫外走去。

无论是何意,当年,他便是没有听从义妹劝告才落得远调的下场,虽不知见太子到底有何危险,他,已不能再冒险,以前还有官员呢?可以堵输赢,如今他只剩下了这身家性命。

解缙不再犹豫,回去收拾一番,第二天便匆匆返回化州。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站在东宫门口等待太子见面的时候已经有人飞速报告了汉王。

汉王桀桀而笑。

群山巍峨,草木葱茏,华山绝顶之上,云遮雾掩,缥缈无踪。

空山寂寂,古木悠悠,一个清脆的女声如破晓的初阳打破沉寂亦掩不住惊叹之气:“士奇,快看!那是莲花峰吧!”

一名娇俏女子盈盈而立,眉目秀美,身穿茜素青色滚雪细纱的长衣上只细细绣了几朵百合,甚是素雅。手指处,但见山势峻峭,壁立千仞,远远看去一块巨石形状好似一朵莲花瓣。

被她唤作士奇的那人与她比肩而站,淡蓝衣衫,头戴书生巾,丰神出众,此时眼角含了笑意,并不看那挺秀山峰,只将目光紧紧锁在眼前笑颜上宠溺道:

“是啊,那就是华山的西峰,即是莲花峰了,走了一早晨,青青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黎青青摇头只顾看着眼前美景赞叹道:“难怪李白有诗云‘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①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传神!”

“是啊!徐霞客在《游太华山日记》中也记述云:‘峰上石耸起,有石片覆其上,如荷花。’即是此地了!”杨士奇点点头,看着黎青青绯红的双颊,额上浸着一层细细的汗,又忍不住问了一声:“青青,坐下休息片刻可好?”

黎青青这才回眸嗔道:“不过才走了一会儿,我还不累呢,再休息今日可赶不到南峰了!”

“那有什么打紧,今日赶不到我们就在山上住一宿,明日再去也无防啊!”杨士奇柔声说道:“即算是我们不累,也要顾及我们的孩儿不是?”

说着扶青青拣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慢慢坐下,又拿了水给她喝。

黎青青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边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我就是担心孩子啊,月份再大些,行动不方便,我也不能再出来了,所以才趁机多走走嘛!”

“这几年,我们也走了大半个中原,有名的山水也都踏了个遍,等你生产完了,我再陪你去海外走走,寻你的那两年,倒叫我发现许多有趣的小岛!”

“真的?”黎青青眼睛倏然一亮:“那我们明日便下山,到幻情谷可不知能走多久?”

杨士奇心底偷笑:“青青身子不方便,自然不能骑马快走,我们一路游玩,到幻情谷也需三个月吧,正好待产,我已经飞鸽传书过去了,幻天早已做了准备!”

黎青青悠悠叹道:“我已经有多年没见到落雨了,当年一别,竟也没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不知他们现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