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多虑了。”普安师太笑了笑,说道:“这位林姑娘并不是因为触犯了什么家规才来寺里静住,而是因为她要替去世多年的父母抄写(十往生经)才来这里住了半个月。不过前几日贾府又来人说,元妃娘娘要娘家中出身清贵之青年女子抄写的(金刚经)和(般若心经),所以她才住到今日尚未回府。”
太妃点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她倒是个及孝顺的孩子。”
普安师太微微笑道:“是啊。这林姑娘性子娴静,罕言寡语,悟性也极好。与佛家颇有渊源。主持师太也很喜欢同她一起讲说经文。”
太妃笑道:“师太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普惠大师还想渡了人家姑娘出家不成?我可是瞧着贾府老太太的意思要把这位外孙女许给他那宝贝孙子为妻的。虽然二人没有放定,但老太太做主,想来外人也没什么说法。你若是渡了人家姑娘出家,可不是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
普安师太忙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世间痴男怨女之姻缘皆由前生今世的因果注定。佛家讲究缘法,缘法到时不用求,缘法不到,如何求也是没用的。太妃是个明白人,拆散和玉成之间,不过是一线之差。此时尚未成定数,一切还都是未知。”
北静王太妃便笑着摇头,说道:“罢了罢了!我同你说了半天的话儿,你还是跟我在这儿绕弯子。今儿也叨扰了许久,我出来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改天闲了,再请大师去府上为我讲经文。”说着,北静王太妃便从蒲团上站来起来。
水溶这会儿倒是听得仔细,知道这宝黛二人的婚事尚未成定数,听着普安师太话中的意思是,纵然宝玉和贾家一厢情愿,恐怕到时候也不一定能成。一时间心里倒是前所未有的空明畅快起来,因见太妃起身,便忙上前搀扶着,同普安师太告辞。
普安师太也不强留,便微笑着起身相送。
诸人从静室内出来后在院子里刚走了几步,水溶便闻见空气中似有淡淡的馨香,于是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儿的香?竟然这样好闻!”
太妃便用心的嗅了嗅,说道:“这大冷的天,哪有什么香?”
普安师太微微笑道:“香在心中,闻者自知。”
水溶听这话暗合佛法,便不再多言。太妃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走吧。”
普安师太送太妃上了马车,水溶带着众侍卫出了寺门后,便吩咐寺中小尼姑把院门关好,方自回自己的静室中清修去了。
且说水溶自从散花寺回府之后,耳边便常常响起当时隔墙听见的那几句简单的谈话声,或者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读书习字之时,也能闻见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清的香味,心中甚是纳罕,却终究猜不透其中的缘故。
然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情已然发生了变化。
比如,习字时偶尔写到‘林’字,他便会想这‘林’字正是‘林姑娘’的‘林’呢。
想的次数多了,他又会想,也不知道这位姑娘闺名是什么,表字又是什么,可曾读书识字,仪表妆容如何,又想起她的声音娇甜无比,便悄悄地想她定然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就像是风中的那朵芙蓉,晚风吹来一摇一晃的,凌波轻舞,婀娜多姿……
这日,水溶正在自己书房中静静地挥毫泼墨,抒发心中之感慨,却听见门外有人回道:“回王爷,宫里来人说有要事求见。”
水溶一愣,自己虽然承父亲战功荫庇,袭了郡王之爵,却因年少,尚未曾入朝参政,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已,宫里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还说有什么要事?
然,想归想,宫里来人,定然不能怠慢,于是水溶忙放下手中之笔,说道:“快快有请。”
门口下人匆忙离去,不多会儿的功夫便带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水溶看那小太监十分的面生,因问:“不知公公此来,是传那位主子的话,有何要事?”
那小太监只是迟疑的看着书房门口的下人,犹豫不决。
水溶便吩咐诸人退下,将房门关好,又转回来问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所为何事?若再装神弄鬼,我可要把你绑了送到宫里的总管太监跟前去了。”
那小公公忙给水溶行礼,低声说道:“求王爷开恩!恕奴才胆大妄为。实不相瞒,奴才乃御膳房里的太监名唤王贵儿,受凤藻宫贤德贵妃娘娘嘱托,来送一封书信给王爷。”
水溶一愣,虽然贾家与北静王府有些渊源,但后宫之事北静王府从不参与,这元妃娘娘忽然送信来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见水溶脸色阴晴不定,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奴才这条命原是贤德贵妃娘娘救下的,此番为了娘娘的命,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娘娘此时只怕已经不行了,娘娘身边的抱琴姐姐偷偷的把娘娘的绝笔给奴才,叫奴才无论如何送出来给北静王,王贵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罪,王爷放心,不管王爷接不接这信,王贵都已经做好了闭嘴的准备。”说着,那小太监便从怀里摸出一颗小药丸,张口就往嘴里塞。
幸亏水溶手疾眼快,抬手一指弹掉了他手里的药丸,冷冷说道:“你一死,我这儿岂不是有口难言了?”
王贵一听这话,更是焦急万分,跪在地上说道:“奴才原本就是偷着跑出来的,奴才听见消息的时候,凤藻宫里已经在急召太医了。贵妃娘娘久病不医宫里谁人不知?此刻她命悬一线,奴才不过是要报救命之恩。王爷不信奴才的话奴才也没办法。如今奴才这条命便交到王爷手里,王爷要怎么处置奴才,奴才都认了。只求王爷别把贵妃娘娘牵扯进来,奴才下辈子当牛做马以报王爷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