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解太子说这话是何意思,只好回道:“是。王爷怕寻儿为他的父母担心,所以将家书夹在快报之中,连夜送至龙府。不过龙将军的伤势和公主状况……黛玉此时尚未忍心对寻儿讲。”
太子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东阳姐姐和龙将军的事情……我听了也十分的心痛。寻儿还小,有劳郡主多费心了。”
黛玉回道:“黛玉受公主所托,必当尽心竭力照顾寻儿。请太子殿下放心。”
客气的话说起来是没完没了的。太子很不想跟她说这些无聊的话题,可是此时身边站着燕松昀,还有她的贴身丫头,门口有护卫和宫女值守,还有龙家的管家也侍立在廊檐下,太子心有万千话语却也不能吐露一句。唯有深深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疲惫的旅人行走在沙漠中,饥渴交迫的时候望见的一座海市蜃楼。
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太子便沉默下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博山炉里篆烟细细,笔直的袅袅升起,窗外漱漱的风声都清晰入耳。灯光下只见黛玉所着粉色薄绸夏衫之上,有一层淡淡的黄晕如水波轻漾。
偶然听得噼啪微响,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飞蛾,扑在了灯盏上,围着那冰绡纱罩团团扑着翅膀。过了一会儿,终于绕进了纱罩里,直向那火焰扑去,灯光突得一跳,很快又重新漾漾的晕散开来。
燕松昀轻声的咳嗽一声,太子方淡淡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王兄北上之前曾托我照看郡主。郡主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打发人来找我便是。东阳姐姐认郡主做妹妹,郡主也便是我的妹妹。如今又有着北静王的一层关系,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黛玉福身相送:“黛玉谢太子殿下恩典。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客套了,听说你身上不好,也一直病着,还是多多的养息才是。”说完,方猛然加快了脚步,匆匆而去。
燕松昀临走时也冲着黛玉点点头,说了声:“郡主多保重。”方尾随太子出了房门。
于德安自然是带着家人送出了府门口,瞧着太子带着人渐行渐远,没了踪影之后,方回身进门。走到了门房里后,于德安忽然停下脚步,又转身往外看了看,暗暗地叹了口气,吩咐看门的下人:“今儿来的人你们都看仔细了么?那可是太子殿下!以后都给我长点眼,省的那天掉了脑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是。”门房的家人忙躬身应着,于德安长长的吐了口气,方背着手进了院子里。
太子回到自己府邸之后,方想起来自己原本想着问问黛玉有没有书信捎去松州,却不料自己见着她竟什么都忘了,连去看她的本意都没说出来。
一时间又深深地懊恼了半夜,几日后皇上批复了水溶的快报,名人快马加鞭送往松州时,太子又让燕松昀去问黛玉,可有书信一并捎去。孰料黛玉却说:“没有书信,寻儿一直很懂事,只叫东阳公主放心调养便可。有劳太子爷想着。”燕松昀回去后如实回禀太子,太子笑了笑,心中却想水溶倒是一番深情,不料她却是个冷硬的心肠。
忧郁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七月的天气,雨过之后依然是闷热。黛玉觉得闷在家里心情越发难以纾解,便寻了个理由带着紫鹃去绣坊走走。
如今的华锦楼已经又扩出了一倍,把后面的几间屋子都收拾出来做了绣房,里面摆了十来副绣架,绣娘也大都是外边来的女人们,或者是按月支取工钱,或者按活计领赏,李纨总管着,再加上平儿从中协调,绣坊里倒也和谐的很。
黛玉来时,王熙凤正在同一个来顶绣活的年轻女子说话。黛玉原想着不惊动她们,只悄悄地往后面去找李纨等人说话儿,却不料那位女子却看见了她,因笑道:“这莫不是娴阳郡主么?妾身给郡主请安了。”
王熙凤原本正捧着两件裙子给那人看,听见这话忙回头,见却是黛玉站在那里,正疑惑的望着这边呢,于是忙放下东西笑嘻嘻的过来,福身道:“给郡主请安了。郡主可能不认得她了,她原是史大姑娘的嫂子,今儿是来咱们这里订衣裙的。”
黛玉听了这话,方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你。许久没见云丫头了,前些日子恍惚听说她成了家,如今做了将军家的少奶奶,自然越发的疏远了我们。”
那女子正是小侯爷家的少奶奶,湘云的堂嫂。贾府败落之后,史家也受了牵连。但因是老亲,贾老太君年事已高早就不在管家中之事,而湘云的叔叔虽然是世袭的爵位,但却一直没什么实权,当时皇上下旨彻查贾府之案时,他受的牵连并不是太大。
然因原本史家就不怎么景气了,再受此一挫,越发的没了往日的风光,几乎要淡出京城名流世家之列了。如今王熙凤在华锦楼当家,为了多包揽些生意,自然要联络各家亲戚,原本她们也是说的上话的,所以才来这里订衣裙。
听见黛玉问湘云,史家媳妇忙回道:“我们姑奶奶也整天念叨郡主呢,只是如今我们都败落了,郡主尊贵,岂是我们这样的人想见就见的呢,我们去见郡主,没得叫郡主手下的那些奴才看了笑话……”
黛玉轻笑:“什么富贵,什么败落,我又有什么?你说这话,也问问凤姐姐。”
王熙凤忙在一边说道:“郡主可不是那样的人,她如今待我们都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没瞧见。刚才兰哥儿他娘你也见了。若不是郡主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们两个哪里会有今天的栖身之所?我劝你可别说那样的混账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