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听了这话,忙劝:“主子,王爷也是一番美意,您又何必较真呢?”
黛玉皱眉,瞥了一眼紫鹃,把手里掰碎了的点心一并丢进鹦鹉的小食盅里,抬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并非我较真,分明是他虚荣瞧不起人罢了。”
紫鹃听了这话,便不敢分辨,忙福身答应着,慢慢的退出去。
龙寻陪着水溶在前面说些闲话,见紫鹃进来,还以为是来替黛玉道谢的,因问:“紫鹃,可是姑姑差你来的?”
紫鹃上前徐徐跪下,磕头给水溶请安。
水溶便道:“起来吧,寻常家里不必大礼参拜。郡主身上可好?”
紫鹃正不知道黛玉的那些话如何开口说出去,听见水溶这样问,忙低头回道:“我们郡主身上已经大好了。多谢王爷观念。”
水溶听了这话,脸上的微笑便深了几分,又问:“那些东西她可看见了?”
紫鹃的头低的更低,声音也低了几分,说道:“回王爷,郡主并没有看。郡主说……之前留在静宜别院的东西……王爷……已经付过银子了,算是货银两讫,所以这些东西她……叫王爷带回去……”
水溶脸上的微笑渐渐地凝固,手中的茶盏微微的抖了抖,努力克制着没有抬手掼到地上去。
货银两讫?
这是什么混账话!
小龙寻却很是意外,他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水溶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问着紫鹃:“这是什么话?什么货银两讫?”
水溶捏着那只莲青缠枝白瓷茶杯的指尖因为用力的缘故已经是惨白的颜色,听见小龙寻的疑问他僵硬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冷笑:“我说的话多了,怎么你们郡主只记得这一句么?再说,她即将嫁入北静王府为妃,难道这辈子还想跟我撇清关系么?”
紫鹃自然不敢回话,旁边的龙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忽的,廊檐下有细碎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走到了门口停下来,水溶的目光忽然一亮,抬头看去。却听见门口的家人已经齐声请安:“奴才给郡主请安。”
小龙寻急忙站起身来看着门口,然门帘却没有被掀起来,黛玉只隔着帘子在外边说道:“黛玉多谢王爷的良苦用心,王爷这份恩情黛玉记下了。”
水溶慢慢的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口,伸出去的手却停在门帘的缝隙处,沉吟了片刻方喟然叹道:“玉儿跟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客气话。那些东西都是林家的旧物,我叫人搜寻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京城各家大小当铺都搜寻过了,能找来的都找来了,我想这些东西定然是郡主的心爱之物,所以才给你送来。你又何必拿旧日的气话来激我?”
黛玉站在门外,脚边跪着七八个下人,水溶带来的侍卫也半跪在一侧,她却茫然的看着游廊的尽头,听水溶说完,方轻声道:“多谢王爷盛情,怕黛玉今生无以为报。”
水溶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随即缓和下来,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会无以为报?”我们还有一辈子……
石青色弹墨门帘之外,黛玉慢慢的回过头来,纵然隔着一道厚厚的门帘,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倏然脸红,便微微福身,然后无声的转身离去。
水溶在屋子里站了许久,终究没听见她的承诺,之后在下人们恭送郡主的声音中回神,淡然一笑,转头跟小龙寻说道:“我先走了。”
龙寻忙上前挽留:“舅舅用了晚饭再走吧。”
水溶看看渐渐暗下来的窗户纸,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天气不好,你和你姑姑都需用心保养,切不可受寒受凉,书要用心读,身子却是第一位的。”
龙寻忙答应着上前来亲自给水溶打起帘子,恭敬的应道:“舅舅的话寻儿都记住了。”
送水溶离去后,龙寻便匆匆的往后面去直奔黛玉住的小院。一踏进院门便见黛玉站在廊檐下,看着西南角上深蓝色的天空发呆,于是忙上前去劝道:“姑姑,天都黑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黛玉仰面凝望宫墙一角,衬着碧紫深黑的天。粉白院墙上扣着青灰色的瓦片,那春寒犹冽的晚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也并不觉得。听见龙寻问,方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抬手摸了摸龙寻冰冷的脸颊,说道:“瞧你,又这样着急的跑来做什么?”
龙寻嘿嘿一笑,说道:“寻儿想见识见识姑姑家里之前收藏的好东西啊。不知姑姑给不给看呢?”
黛玉看着他装出来的好奇之中难以掩饰的焦急,便也不戳穿他的心思,只淡淡一笑拉着他的手进屋去,却见紫鹃和雪雁正打开了一口箱子,把里面的一些古董瓷器玉器一件件的拿出来摆在窗前的矮榻上,见了他们二人进来,雪雁高兴地说道:“主子主子,快看这个小炕屏,正是当初主子摆在闺房里的那件呢。”
黛玉点点头,慢慢的走过去,拿着手中的帕子在那件和田玉小屏风上轻轻地拂过,轻声叹道:“果然是呢。自从父亲去世后咱们搬了来,我总没看见这件东西放在那里,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雪雁不乐意的哼道:“当初下船的时候奴婢就说有几个箱子还在后面,姑娘说有琏二爷料理,必不会少。如今怎么样?若不是王爷帮忙从当铺里赎了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转到咱们的手里呢,刚刚奴婢查看了这些东西,虽然不全,但总有十之八九都回来了。”
黛玉却只是淡然一笑,说道:“既然现在已经回来了,你还不好生收起来?这些东西我看着就伤心,你们仔细的收好了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