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从她身后走来,看着她踌躇不前的样子,不禁上前说道:“怎么,这里跟原来的布置不一样么?”
黛玉和紫鹃雪雁几个人正犹豫徘徊,忽然听见他说话,都吓了一跳,忙回头看时,却见水溶长衫飘飘,沐风而来,一脸和煦的微笑比午后的阳光更加灿烂。紫鹃和雪雁几个丫头忙一福身请了个安匆匆退下,竹林中直留下黛玉和水溶二人。
黛玉看了一眼水溶身后退下去的两个丫头,微笑着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水溶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抬头环视着茂密的竹林,有缕缕阳光从浓密的绿云中穿下来,点点斑斑的落在脚下松软的草地上,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
黛玉见他不说话,索性抬脚往前走。
水溶从后面跟上去,叹道:“多喝了两杯酒,这会子身上发懒,想找个地方略躺一躺。听说王妃之前住在这园子里的潇湘馆,所以便过来了。”
黛玉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走到一棵粗大的竹子旁边,蹲下身去看着土壤里刚冒出来的新笋,伸手去轻轻地抚摸。水溶跟过去蹲下身子笑道:“王妃对这竹子都比对为夫好。”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王爷怎么能跟竹子相比?”
水溶伸手拉住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答非所问的说道:“走,待我去看看你昔日的闺阁。”
黛玉不得已只得由着他拉着自己穿过竹林进了潇湘馆的院门,院子里的紫竹越发的茂盛,一片新绿铺满了眼底,让人如置身世外仙源之中,再没有俗事之烦恼。水溶忍不住叹道:“果然好个所在。”
黛玉却不理他,只顾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那三间小巧上房的屋檐下,站在屋门口略一迟疑,里面便有两个干净的丫头迎了出来,见了黛玉福身请安:“王妃万福。”
黛玉点点头,说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头应了一声:“是。”便从游廊的另一个方向退下去。
黛玉抬手推开屋门,慢慢的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一桌一凳都跟原来分毫不差,连那书案上的笔架砚台都是从前的旧物。黛玉默默地走过去,指尖从那张紫檀木的书案上轻轻地拂过,有微凉的感觉从指腹传到心口的位置,便似有柔韧的竹枝抽了一下,微麻的疼痛让她的思维都停在了某个瞬间。
“妹妹,不过是出去念几天的经文,怎么竟把这东西都收拾起来了?难道你不回来了么?”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这屋子,更爱这几竿翠竹,定然要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若是不回来,我便去做和尚去。你安静的念经,我便去你身边给你敲木鱼。”
“又胡说八道。还不快去上学去呢!”
往日的话语犹在耳畔,此时益发的清晰可闻,只是今非昔比,他已经另有所娶,而自己也另嫁他人。此间的是是非非纠缠到如今,再回首时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水溶也进了屋子,却发现黛玉站在书案前沉思。他的瞳眸流转,一丝黯然的神色闪过,这一刻里,不管她想谁,想什么事情,那记忆中都没有自己的影子。刹那间,一种不满的情绪悠然而生,他轻轻地咳嗽一声,也不顾黛玉脸上不悦的神色,皱眉说道:“这屋子里怎么还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也不知道开开窗子,通通风。”
黛玉认真的嗅了嗅,说道:“并没有啊,你看那边窗子不还开着呢么?”
水溶转身见那边的窗子果然半开着,于是又道:“许是这些家具长久不用,才有这股味道吧?”说着,又走到西里间卧室里去转了一圈,掀开窗下高几上的博山香炉,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是香没了,怪不得。”说着,便随手把自己荷包里的一个小香囊拿出来,解开香囊口上串着的穗子从里面摸出一块小香饼点燃后放到香炉里,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缕缕白烟从香炉的烟孔里轻轻地飘出来,丝丝缕缕的缠绕纠结着,蜿蜒着转几个圈儿之后又慢慢地散开,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慢慢地扩散在空气中。
黛玉跟了进来,惊讶的看着香炉:“这是什么香,怎么着香味竟是这样的甜蜜蜜的?”
水溶心里有点虚,不敢如实回答,只笑了笑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刚从荷包里随手翻的,如今也忘了是什么香了。这味道倒是蛮好闻的,玉儿觉得呢?”
黛玉笑了笑,本来她此时并无心情和他讨论什么熏香的事情,只是随便一问罢了,听他这样说,自然不会再计较下去。
水溶转身去黛玉之前的床上坐了下去,庸懒的叹了口气往后一靠,说道:“玉儿,你之前就住这个小屋子里么?”
黛玉哼了一声,说道:“这屋子是小,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喜欢的,况且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屋子做什么?”
水溶抬手将自己的腰封解了丢在一旁,长衫宽松开来,身上也舒服了许多,他又蹬掉靴子索性把脚也拿到床上去,双手反剪到脑后枕着,看着这顶烟青色绣出水芙蓉的帐子,惬意的说道:“我没说小屋子不好啊,我是说,你这里倒真是清幽呢,很是个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读书写字……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这也是神仙不换的日子呢!”
黛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把之前放东西用的橱柜都细细的看了一遍,终究觉得身上劳乏,于是转身靠在那边的贵妃椅上,也将鞋子脱掉,双腿蜷缩在裙子里,侧躺在椅子斜斜的靠背上,惬意的一叹,说道:“之前我住在这里,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哪里有王爷说的那份豪情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