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吓了一跳,忙跪下去求饶:“奴婢胡说,请姑娘莫要生气……”
黛玉原本是有些生气,却也是羞涩更多。然见翠羽忽然跪下,心底的气便化作了几分不安,忙后退一步叹道:“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姑娘,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下去吧。”
翠羽忙磕了个头转身往外走,刚至门口却见一个婆子提着灯笼从外边进来,却见她的模样又眼生的很,于是问道:“你是谁?怎么无缘无故的闯进来了?”
那婆子身后跟着翠羽的各个洗墨,洗墨听见自己每次呵斥,忙紧走几步跟上来,小声说道:“这是太妃跟前的徐嬷嬷,别大呼小叫的。”
翠羽一听是太妃跟前的人,哪敢怠慢,忙福身赔笑道:“嬷嬷好,奴婢来的日子短,也没到府里去过,不知深浅,请嬷嬷不要怪罪。”
徐嬷嬷倒是个和蔼的,微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老奴贸然前来,还怕打扰了王爷休息呢。只是太妃又在家里发脾气,一整天见不到王爷的人影儿,姑娘快去替老奴传个话儿,请王爷早些回府吧。几位王爷家都打发了人来送了请年酒的单子,太妃等着王爷商议呢。”
翠羽一愣,呆呆的说道:“嬷嬷,王爷来是来过,只是用了午饭便走了。这会子您叫奴婢去哪儿传话呀?”
徐嬷嬷听了翠羽的话,略显错愕,问道:“王爷当真不在?”
洗墨站在她身后笑道:“奴才刚就说了,您老偏生不信。如今可信了?”
黛玉在屋里已经听得明明白白,知道是太妃来寻人了,心头更是惆怅不安,只是人已经到了门口,自己再躲在里面不出去,怕是失了礼数,总是住在人家府上,不能叫人笑话了去。于是扶着紫鹃的手慢慢地迎出来,见着徐嬷嬷款款福身,轻声问候了一句:“嬷嬷好。请嬷嬷屋里坐。”
徐嬷嬷听见这声娇软的声音心中一阵诧异,忙转头看时却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立在灯影里,因背着灯光看不清她的模样。却只见她白皙的脸,头上斜斜的云髻低低的垂着,只是那惊鸿一暼却如清流溪。一抹华云,一曲清柔。明媚娇艳众人怜。芙蓉花未开,幽香扑面来。
饶是徐嬷嬷见惯了莺歌燕舞环肥燕瘦,也不由得被黛玉这淡淡的倩影迷惑了老眼。于是她忙对这黛玉福身请安道:“老奴眼花,这可是林姑娘不是?”
黛玉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这一句疑问,思来想去,只微微笑着说了一个字:“是。”
“老奴给姑娘请安了。惊扰了姑娘静养,老奴真是死罪。只是……哎!太妃实在是发起了脾气,老奴没有办法才过来寻找,王爷不在,老奴还得赶紧回去复命,就不多扰姑娘了。”徐嬷嬷说着,又给黛玉福了福身,便退了出来。
徐嬷嬷走后,黛玉的心中便再也无一丝安宁。她只缓缓的走到屏风之后,慢慢地坐在软榻上,一手拾起白日里绣了一天的帕子,指尖在那七彩云纹上轻轻的抚过,便仿佛是抚过千山万水。再抬头时,她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清明之色。
紫鹃小心翼翼的端了饭菜进来时,见黛玉独自坐在榻上眼睛望着窗户手里拿着绣花绷子发呆,便上前轻声劝道:“姑娘……该用晚饭了。”
黛玉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淡淡的问道:“从那日散花寺咱们分开到现在,有多少日子了?”
紫鹃皱着眉头细细的算了算,回道:“有两个多月了呢。那时刚到冬天,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初进十月的天气。如今要过年了,算起来还差十来天就三个月了。”
黛玉轻声一叹,说道:“原来不过是三个月而已。我怎么觉得竟像是过了三年之久?”
紫鹃劝道:“今年天特别的冷,姑娘身上不好一直闷在屋子里,可不就觉得日子过得慢?等过了年,天气暖了,可以出去走走就好了。姑娘,饭菜要冷了,还是先吃饭吧。”
黛玉点点头,转身让紫鹃拿了湿手巾过来擦了她的手,又叫翠羽和雪雁抬了小高几过来放在一侧,伺候黛玉用饭。
饭后黛玉又发了会呆,独自往床上去睡下,究竟是长吁短叹,半夜也没睡着,直到四更十分方渐渐地迷糊了一阵,只睡了一个更次又醒了。只听见外边风声呜咽,吹的窗户纸呜呜作响,再也睡不着。
却说徐嬷嬷回去后,因见水溶已经醉醺醺的回来,太妃也消了怒气,便只劝了几句也就罢了。夜间,徐嬷嬷服侍太妃睡下时太妃问她:“你今儿去北边别院,见着那个林姑娘了?”
徐嬷嬷点点头,说道:“见到了。那姑娘长得好俊俏的模样……人也知礼,说话声音软软的,弱弱的,是个可人疼的姑娘,怪不得王爷那么记挂着她。”
太妃叹道:“那姑娘小的时候我也见过两次,那时她只十一二岁的样子,模样虽然未长开,但已经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只是她那样子像是有什么不足之症,身子弱的很,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哎!如今又逢着宁荣二府被抄了家,也算是死里逃生的了。”
徐嬷嬷又忽然笑道:“今儿奴才就那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见着那姑娘后方觉得不妥。只怕她已经多心了。回头若是再有什么事端,王爷定然心里不痛快。”
太妃便笑笑,说道:“他能有什么不痛快?这一冬天里只那边一个姑娘花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比我们这边的开支都高。如今府上虽然有我和王爷双份儿的俸禄,日子还过得下去,但也没这样糟蹋银子的。如今我才明白,为何当时荣府上的二夫人提及这个林姑娘便长吁短叹的。实在是正经的花销还支应不开呢,哪里又有这些闲钱去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