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香听了这话沉默下来,心里已经开始暗暗地谋算,片刻之后又叹道:“太妃这会子恐怕睡了。待会儿王爷回来就要祭祖,大年初一是什么日子,我总不能叫太妃生气。此事唯有麻烦妹妹你了。你只瞅个空儿在太妃跟前提一下姐姐我,等姐姐我过了这个坎儿,必然忘不了你的恩情。”
梅香忙道:“姐姐放心,我先扶姐姐下去休息吧。”
蕙香点头,被梅香搀扶着出了水溶的屋子,往后面院子里她自己的房间去歇息。
水溶从宫里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太妃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便又起身,带着水溶开了祠堂,祭拜了天地又祭拜祖宗。然后一大家子人又给太妃磕头拜年,之后,大家有给水溶磕头拜年,一连串的吉利话儿都说尽了,一直到巳时方完了事儿。水溶扶着太妃从祠堂回来后,又劝道:“母妃,不如用些点心再去榻上略歪一歪,午饭还要等一会儿呢。”
太妃嗯了一声,坐在软榻上,却摆手让端着点心盒子的丫头退下去,轻声唤水溶道:“儿啊,过来,坐到为娘身边来。”
水溶听了这话,少不得坐到太妃身边去,又问:“儿子恭听母妃慈训。”
太妃笑了笑,叹道:“我能有什么慈训呢。我老了,这个家将来都是你的,你是一家之主,是王爷。要治理这个家自然是要立规矩,说一不二的。只是今儿乃大年初一,凡是什么事儿都图个吉利。蕙香那孩子跟了你这几年,事事都还算上心。今儿偶然做错了什么,也是无心之过。留下她,别打发出去了吧?管教她以戒下次就是了。”
水溶的目光从一旁侍立着的丫头们身上掠过,便轻轻的点头,应道:“是。家里的事情,自然还是母妃说了算。儿子如今尚未成家,只外边的事情已经调理不开了,哪里还管得了家里的事情,母妃受累了。”
太妃点点头,说道:“你呀!还是要多保重身子要紧。你去吧,闹腾了一宿,你也够累的了。回去休息一会儿,明儿开始,各府都要请年酒。这一忙就忙到上元节去了,且没得闲呢。”
水溶答应着:“是。儿子告退。”便从太妃屋里退出来,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
新年初三这日,天气却阴沉起来。依然没有什么风,但有浓浓的雾气,屋里屋外都透着潮湿。
暮云归客栈里,黛玉一早起来再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扶着紫鹃的手回屋,因问道:“紫鹃,按照风俗,初三这日应该是串亲戚的吧?”
紫鹃笑着应道:“是呀。这日主要是姑奶奶回娘家的日子。大街上该是热闹起来了。姑娘,要不咱们也出去走走?”
黛玉笑着摇头:“咱们又没有什么亲戚,去哪儿走呢?”说起这话,黛玉又忍不住问:“你们这几日可听说舅舅家怎样?”
紫鹃摇摇头,说道:“这几日我们都在家里呆着,吃喝什么的都是让客栈的人去买,没有人出去过,也不知道那边的消息。要不……索性今儿闲着无事,咱们不如叫了车来,出去转转?也当是散散心了。姑娘整日在家里闷着,对身子也不好。”
黛玉想了想,便点点头,说道:“那叫洗墨出去跟客栈的人说,雇一辆车来,咱们都出去走走。”
紫鹃听了,高兴地应道:“好!姑娘少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回来咱们得把屋子收拾一下,把这房门也锁上才行。”
黛玉想了想,点头应道:“也是。人家说‘破家值万贯’,如今可明白这话了。这儿好歹也是咱们的窝呢,是该收拾一下,再上了锁。”
紫鹃笑笑,又叫了雪雁和翠羽一起收拾,洗墨便去找人雇车。
既然上头有交代过,黛玉要什么东西,暮归云客栈的掌柜的自然是仔细的准备着,据说这位姑娘可是上头的上头的人,这若是在自己这儿出了差错,恐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马车准备好了,洗墨回来请黛玉出门上车。黛玉已经穿戴好了带着三个丫头从屋里出来,翠羽怀里抱着个小包袱,是黛玉随身用的东西,雪雁替她捧着手炉,紫鹃转身将房门锁上。翠羽和雪雁到底是小孩子家,一说出门就特别的高兴。
几个人出了院门后沿着甬道往前走,要去客栈前面的院子门口上车。不料刚走了十几步路却见前面迎头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半新不旧的蓝缎子长衫,头上戴着一顶暖帽,手中握着一本书。昂首挺胸的走过来,整个人丰神俊朗,温文儒雅,眼波闪烁时若波光粼粼的湖泊,荡漾着书生文人特有的干净、清明的璀璨。真真切切的应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男子从黛玉面前默默地走过去,黛玉却不由得站住了脚步,侧了侧脸,目光在那人的脸上略做停顿后,淡淡的撇开。而他却在走过去之后也蓦然止步,然后徐徐转身,却只看见黛玉娉婷的身影缓缓地远去。他却站在那里愣住,一时间似是忘了身在何处。
黛玉在客栈外上了马车,车夫因问:“姑娘要去何处?”
紫鹃则看着黛玉,黛玉摇了摇头,紫鹃便跟那车夫说:“走吧,先随便走走,捡着热闹的街道走,我们先随便逛逛,买点东西再说。”
车夫哪敢说什么大年初三没有店铺开张的话?只答应一声:“好来!姑娘们坐稳了。”便甩了一记响鞭,吆喝着马儿走开来。
马车出了暮云归客栈门口的那条街,朝着大街的方向走,一路转过两条街道,紫鹃透过车窗帘子往外看,也没见哪家店铺是开着门的,大街上只有乘车坐轿或者骑马的行人,带着家丁仆从的来来往外,看来是走亲戚吃年酒的老爷太太们。也有少数的贫寒之家的百姓手里提着点心盒子来往,或者一些荆钗布裙的女子牵着孩子挎着篮子偶尔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