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语哲打电话给同学们:“今天出成绩,你们什么时候去学校?”
说起来也的确挺微妙,高考成绩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查询的到的,比如网络,报纸,或者打电话给相关部门。但像莫扉君、向语哲、萧念之流就非觉得看成绩就要看学校放的榜,那样感觉才对——这几位同学都是骨子里很罗曼蒂克的人。
“我们不能让‘名落孙山’这么悠久的历史文化失去了实际的载体。”敢情萧念同学骨子里不仅很罗曼蒂克而且还很传统,众人差点用唾沫淹死她:“呸呸呸!你就不会说金榜题名吗?!”
接到向语哲电话的时候她们一个在去医院的路上,一个陪另一个去医院,纷纷表示太阳太猛烈不愿意在外面跑,全权委托向同学代为查看。
向同学孤单单的走在学校久违了的林荫道上,回想起这三年来的种种,一时思绪翻涌感慨万千别样滋味在心头。被路过的同学看见了,很诧异:“太阳这么大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对了你不是没参加高考的吗?怎么也来看成绩?”
向同学从心底里叹出来一句:“为了高尚的同窗情谊啊。”
那同学立刻就明白了:“哦,帮萧念和莫扉君看的。”心里不知不觉有强烈的醋酸味涌了出来:你是人生的大赢家啊老兄!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假惺惺!
丝毫没察觉自己被人怨妒了的向语哲特别诚恳和虔诚的去看榜了,顶着盛夏火炉似的的太阳,一个一个号码的找,汗流浃背。
心底里倒是一片澄明。
那位一直跟在旁边的同学被向语哲的表情惊吓到:“你你……你怎么了?笑的这么傻!”向语哲朝着他灿烂的咧开嘴:“不愧是她!”
不愧是,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萧念对那成绩反应冷淡:“普通啦,普通而已。”
高考前那些没日没夜的用功努力仿佛都是假的,成了天那边的一抹浮云。
向语哲有点委屈了,心想那里面还有我的辛劳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抬头却看见两个女孩默默的相拥在一起,眼底里都有泪光闪烁,便什么也不说了,微笑着在旁边分享她们得偿所愿的喜悦心情。
辛勤耕耘过,那收获才来的甘甜和弥足珍贵,才真正称得上人生履历中闪光的一页。向语哲想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些带笑的泪,并为此而自豪和满足,毕竟自己曾经有幸参与其中,那时候的快乐纯粹的让人不敢奢望有再次,无可比拟,独一无二。
向语哲很清楚,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轻易就能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淡化,或者出现断层再无交集。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了自己酝酿了三年的感情,那像刚刚入窖的葡萄酒,新鲜的虽然爽口,但历久弥香。他打算再闷上个三五年,只要地球还在正常转动,就一直会坚持着不改变。
年轻人的情感观念总是朴素而绝对的,以为自己就能代表世界,以为现在就是永远。
而永远太遥远了,拯救世界什么的,这么伟大的事情就留给有能力的人们去做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有这种想法的向同学可见也保持了在一定程度上的脱线。
这里面表现的最冷静的反而是董旭,冷静的让旁人觉得他是否反常。萧念当然会忍不住,自以为很迂回的问他:“我这个电灯泡很快就要出远门了,你和解姐姐是不是可以拉埋天窗了?”这别扭孩子就是别扭的不问大叔对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害羞。
解妤也直截了当的关注了这个问题:“人还没走就开始舍不得了?小九这一去至少都要四年,你打算怎么办?”
形势很严峻,问题很尖锐。冷静的董旭对她们的回答一律是:“到时候再说。”
两个女人于是也不约而同了:“你就装吧!”
通知书到家的时候,萧念正在睡午觉,被马大姐推醒。睁开眼就看见印着B大字样的厚实信封,和马大姐笑的合不拢的嘴。
低血压大魔王生平第一次如此迅速的清醒了头脑,一骨碌爬起来了。
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剪开信封,大姐在旁边不断的催促“快点,快打开来看。”那纸铺展开来,B大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的大印章戳在上面醒目的鲜红。萧念和大姐两个人抱在一起又笑又跳,冲到书房去找董旭:“看!”献宝似的语气。
董旭笑眯眯的:“这么激动啊,你不是一直都挺淡定的吗?”萧念一撇嘴,心情好不跟他计较,“阿旭,你见过我爸妈他们那时候的通知书没?是什么样子的?和现在一样吗?”董旭一愣,这是小九第一次主动问起有关她父母的问题。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我也没见过那个时候的通知书,但当时还只是叫作地质学院,后来才改成地球科学与资源的。这些都不过是官面文章,怎么改也万变不离其宗。”
萧念放下那张纸,转头看着董旭。
“嗯?”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几天你都好象有话要说。”
董旭的眼神闪了闪,缓缓握住萧念的手:“小九……我们休学好吗?”
萧念呼吸一滞,过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来:“果然是……”望着董旭笑的有点勉强,“是不是……leukaemia?”
Leukaemia,白血病,又称血癌。其特点是骨髓及其他造血组织中有大量白血病细胞无限制地增生,并进入外周血液,而正常血细胞的制造被明显抑制,临床可见有不同程度的贫血、出血、感染发热以及肝、脾、淋巴结肿大和骨骼疼痛。
董旭震惊:“你怎么知道了?!”
萧念苦苦的笑了,“我自己去查了,书、网络,那些基本的临床症状我都有体现。”她把裤子拉高一截,大腿上面好几块青紫色的淤痕,“看,这是我刚刚不小心在桌子边上撞的,马上就淤了这么大一块。”这一段时间刷牙都会牙龈出血,而低烧也持续了好几天没退了,萧念只是没有说出来,既然大叔瞒住了病情,她也只能装做不知道。
董旭望着那些刺目的青紫,想伸出手去触碰,又停住了,握紧了小九的手:“没有这么严重,医生说,现在只是类白血病反应,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到时候可能还要再做一次骨髓穿刺检查染色体和基因,所以,还没有定论,我们还有很大的希望。”
虽然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真相被告知的时候,打击还是在想象之外的大。萧念微微颤抖了,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不能哭,要坚强,不能开口,怕“阿旭”那两个字一出,情绪就崩塌了。
董旭看着女孩垂了头咬紧下唇,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摔落下来,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别怕,别怕,还有我。”
马大姐在客厅听见书房里小九“哇——”就放声哭了,想了想还是过去敲了敲门探头看,董旭把唇贴着小九的发轻轻厮磨,眼底是深沉的痛楚。马大姐便悄悄的退开了,半晌叹口气摇了摇头。
这些扯不清的家务事、感情事!大姐在一边看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看不清?只是看在眼里,就放在心里,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不是大姐不想管,是管不了,没人管得了。
只有等当事人们自己想清楚了,下定决心了,才能有外人插嘴的机会。大姐只能干着急。
萧念叮嘱大叔:“反正也瞒了这么久,干脆就一直瞒着吧,别让莫扉君她们知道,就说……就说我贫血很严重,必须休养好了才能继续上学。”
董旭摸了摸小孩的头:“好。”
不能让大家担心,不能让朋友去了外地也不安心。小九希望能平缓的维持过这一段时间,直到再也瞒不住的时候。